再回到芳菲園,只隔了幾天,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門口沒有薛媽媽劍拔弩張時刻準備尋事,也沒有翠煙那傻丫頭心心念唸的張望,只有身邊戰戰兢兢的肖管家亦步亦趨的跟着,句句話都陪着小心。
"郡主這是去哪裡了?可把大家擔心壞了,尤其是少君,幾乎沒合過眼。"
丁瀟瀟沒說話,她累極了,不僅是身體累,心也格外的疲憊。
"出了點意外,讓大家擔心了。"
肖管家趕緊擺手:"不不不,您平安歸來,就是闔府之幸啊。"
想起自己前一天晚上,才差點被少君就地處置了,肖管家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偷眼打量起丁瀟瀟來。
這個傻郡主,原本是少姬有意收留在府,爲了方便收拾的。才幾日功夫,竟然少君這般上心,實在是讓人看不明白。
丁瀟瀟走到西廂門口,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問道:"翠煙那丫頭呢,怎麼一直沒看見她?"
肖管家略微頓了頓,尷尬說道:"那丫頭粗苯,不會伺候。老奴給您安排了個機靈的一等女使,不知道郡主這麼快回來,她馬上就來回話。"
丁瀟瀟默默擺了擺手:"不必麻煩,讓翠煙回來就行。"
肖管家爲難道:"這......她把郡主您丟了,少君發了好大的火,將她發落了,老奴也不敢違逆少君的意思。況且翠煙原本就是個下等的僕役,實在不配服侍郡主您的。"
說話間,一個面容巧麗的姑娘從正屋走出來,就像是怕丁瀟瀟的氣味薰到少姬似的,夾着屁股就把屋門緊緊關上。
肖管家趕緊說道:"就是她就是她。明秀,快過來給大郡主請安啊!從今天起,你就負責大郡主的起居飲食了。"
這叫明秀的丫頭,顯然是少姬的心腹,雖然行禮,卻也是眼睛定在頭頂上,盛氣凌人的。
"奴婢明秀,見過郡主。"話說的隨意,屈膝也甚是敷衍。
丁瀟瀟全當沒看見她,轉頭繼續對肖管家說道:"讓翠煙回來吧,我這還有個貉絨呢,實在用不了這麼多人。"
肖管家正要繼續堅持,丁瀟瀟又說道:"本宮也不是今天剛做了郡主的,現在不配伺候我,原先又是怎麼配的。我誰也不要,讓翠煙回來。"
說罷,她推門走進西廂房,留下肖管家和明秀兩個面面相覷。
快到傍晚,翠煙回來了,雖吃了些苦頭,但好在她腦子簡單,何種境地也是吃得下睡得着,除了瘦了點,其他的並無變化。
翠煙見了大郡主難免悲切幾聲,又是念佛又是鞠躬,感謝天王各路宗親朋友,保佑她家郡主平安歸來。
"城主怎麼樣?可也平安回來了?"拜完了佛,翠煙開口問道。
丁瀟瀟雖然睡了一下午,可是腦袋昏昏沉沉,不是夢見坑裡的怪人突然長了血盆大口要吞了自己,就是夢見屈雍徹底瘋了被人羣湮沒,人是躺着,腦子累了一下午。
她支着頭,看着傻憨憨臉上還有草灰沒洗掉的翠煙,好奇問道:"城主?你怎麼會問城主?"
翠煙道:"郡主不是和城主一起失蹤的嗎?奴婢聽肖管家他們說的啊。對了,您不是回去找東西嗎,怎麼會和城主一起失蹤的?"
看着翠煙傻呆呆的一臉,丁瀟瀟默默的搖了搖頭:"他應該沒事。"
"聽說打仗了,咱們贏了,是嗎?"翠煙又問。
丁瀟瀟嗯了一聲,算是迴應。
"你和城主都平安回來,仗也打贏了,應該開心啊。可是,郡主怎麼愁眉不展的,和幾天前完全不一樣了。"
完全不一樣了嗎?
丁瀟瀟看了看銅鏡裡略顯抽象的自己,摸了摸臉又摸了摸頭。
是不一樣了,心裡好像空了一塊似的,很是難受。
門外突然傳來響動,是薛媽媽的聲音:"柳神醫啊,您可算是來了,少姬今天爲了等您,都發了好幾次脾氣了。"
原本別抽了全身筋骨似的丁瀟瀟,聽見柳曦城來了,頓時跳起便竄了出去。速度之快,直把身邊的翠煙嚇了一跳。
柳曦城聽見西廂房的門開了,轉頭看見一臉憔悴的丁瀟瀟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微微點頭施禮,嘴角做了個"無事"的口型,之後便轉身跟着翻着白眼的薛媽媽,進了正屋。
心彷彿終於歸位了,丁瀟瀟一屁股坐到房門檻石上,不爭氣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
翠煙慌忙用袖子幫她擦,擦完了才發現,自己被仍在柴房幾天,袖子上全是灰,在郡主臉上直接和了個泥畫。
丁瀟瀟拂開翠煙,將頭深深埋進兩個膝蓋裡,再也不想擡起來了。
過了許久,一萬個問題的少姬總算把柳曦城放了出來,屋外已經是滿天星空。
柳曦城來到西廂,畢恭畢敬的請安:"大郡主,在下柳曦城,奉城主之命爲您看診。"
"我沒事,已經安置了,柳神醫請回吧。"丁瀟瀟吹熄了蠟燭,大聲說道。
翠煙站在一邊,輕聲問:"您這幾天不在府裡,合該讓柳神醫診診脈的呀。"
丁瀟瀟默默搖了搖頭:"他來了,我怕我忍不住。"
翠煙茫然:"忍不住?忍不住什麼?"
忍不住,問他的情況。
丁瀟瀟沒說出口,只是緩緩站起身,走到塌邊,四腳朝天的躺了上去。
回診所的路上,柳曦城看見成內聚集了不少受傷的人,他們有的是在礦亂的時候被監工打傷的。也有東臨軍進攻之時,被亂軍所傷的。
他在診所門前搭起來的帳子顯然不夠用,這些人已經流到街道兩側來了。
車簾一動,一個人閃上車來。柳曦城不驚不懼,只是拱了拱手,淡然道:"多事之秋,深更半夜,城主如此出現,就不怕把柳某嚇出個好歹?"
來人正是屈雍,他扯下兜帽沒好氣道:"我讓臨邑和項大人圍着問,差點氣都沒法喘一口,還惦記着出來見你。怎麼如此冷淡。"
柳曦城冷笑:"若不是我剛從承陽府出來,閣下會想見我?"
屈雍拍了他一把,也不掩飾:"知道就別賣關子了,她怎麼樣?"
柳曦城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怎麼會不知道!"屈雍急問。
柳曦城嘆道:"因爲吃了閉門羹啊,所以不知道。"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