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翊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因爲他聽到曲清染這樣跟他說道:“就是因爲殊寒對我是認真的,所以他也是真的把我放在了第一位,可以想見,如果最後的局面情勢會對我不利,他是寧可傷害素素都要保住我的性命的。就像他明知道素素是坎水,他不可能不清楚素素在門派裡暴露了坎水的身份會遇到什麼後果,晁悅師叔祖不算,其他的門派掌門人會輕易放過她嗎?一個能夠代替整個崑崙山仙界的上古聖物,善待她或許是真的,但是同樣也恨不得要榨乾她的所有價值吧?誰叫素素是懸圃的弟子呢?爲整個崑崙山付出難道不應該?到時候全世界的人都在用天下大義去壓迫她,就算有晁悅師叔祖全力相護又能堅持多久?”
曲清染不帶喘息的將自己的想法全部吐露了出來,她說的這些還真不算是危言聳聽。想想門派裡那些對曲清悠一呼百應的腦殘粉,想想故事裡原身曲清染最終被逼迫到墜入妖界,身死道消的結局,就算是崑崙山仙界,那也不過是一個稍微高大上一點的社會羣體罷了。
她不可能把世界上每個人都看待的如此美好,人心總能比你想象的更加黑暗,真正的現實永遠和你的想法背道而馳!面對利益,總有一些人能打着所謂的“爲大局着想”的旗號來壓迫你或是你身邊的人。
——去他孃的大局觀!!
她緩緩的往後一坐,整個人像是一根緊繃的琴絃漸漸鬆懈了下來,有些頹唐,又有些無可奈的說:“殊寒那麼聰明,他怎麼可能會想不到這些呢?但他明明都知道這些道理卻還是提出了要素素返回師門的選擇,因爲只有回去了,我的嫌疑纔會徹底洗脫,我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了,那素素怎麼辦?”
聽完曲清染的話,此時荀翊的精神反而全部繃緊了,他緊緊的攥着拳頭,心裡是驚濤駭浪在翻涌着,因爲他的確是沒有想過這更深一層的可能性,乍然間聽到曲清染的分析,他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好!
他只想到了以寂殊寒對曲清染的認真,足夠他去信任他,卻完全忘記了一個深愛自己女人的男人,會不會因此而去傷害別人?
“雖然殊寒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我感動,但我卻不能冒險。荀師弟,你自己想想,以殊寒的性子,你怎麼保證他不會在被逼無奈之下爲了我而出賣素素呢?到時候素素要怎麼辦?你又要如何自處?是怨他對我的一片真心,還是怨我沒有爲素素拼盡全力?”
荀翊已經閉緊了眼睛,他神色緊繃,看起來如臨大敵,那不斷輕顫的睫羽完全昭示了他內心深處的惶恐不安。
他很想勸服自己寂殊寒是可以信任的好兄弟,但又不得不承認曲清染分析的有一定道理,原因無他,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文素遇到了什麼困難,比如有人用文素的命來威脅自己去傷害曲清染的話,他會不會這麼做呢?
——會!
這個答案几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從他的心底深處浮現了出來。
既然他都會爲了自己的愛情而去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情,哪怕是被逼迫的,那他又怎麼能要求寂殊寒看在那點兄弟情分上絕對不會對文素下手?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正如曲清染所說的那般,要是一切都沒發生還好,如果發生了,他能怎麼做?他能怨恨誰?只怕最後會連現在這點情分都被磨滅的一乾二淨吧?
“無法想象那樣兩難的情形,對麼?”
看着荀翊連呼吸都在輕顫的身體,曲清染伸手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感受到掌心下那僵硬如石塊般的身體後,她就知道對方是聽進去了。
雖然這麼說有點不仗義,但她得承認,這種情義兩難擇的問題,她一個人真的快要承受不來了,一個是她最愛的男人,一個是她願爲之出生入死的好姐妹,捨棄哪個她都痛不欲生。
如今總算有個人可以和她一起品嚐這種兩難,她表示自己難過之餘又有些暗搓搓的幸災樂禍。
“我,我……”
荀翊咬緊了牙關,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曲清染的問題,有心想說一句心裡話,卻又深深覺得這和在人心口上撒鹽的行爲沒有什麼區別。
其實一開始寂殊寒被趕走的時候他是有點偏向寂殊寒的,雖然他嘴上不說,可是內心深處還是覺得曲清染似乎做的有些過了,把好好一個大男人折騰的死去活來。
可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曲清染是有多大的思想覺悟才做了這樣大的犧牲。
——人家根本就是在一條路走到黑的情況下還是優先選擇了文素!
因爲她很清楚,有妖族大軍在,文素的秘密暴露其實也就是時間上的問題,區別只在於早和晚,但過早暴露對她絕對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文素作爲坎水精魂,對於正邪雙方而言,不論對哪一邊都是決勝性的因素,如果文素提前就暴露了真相的話,不說妖族怎麼樣,單說崑崙八派爲了驅散妖族入侵,就勢必不會輕易放過她,到時候她們是不妥協也得妥協了。可如果晚一點暴露,那說不定她們還有可操控的空間,而她們能想到的最好結果,也就是妖族可以順利被打退,而文素也不用被人利用乃至犧牲。
所以大家說好了打算順其自然,其實也就是儘量隱瞞,這也就意味着文素不會主動去暴露了送上門給人當冤大頭,可若想在這之前保證文素的秘密不外泄,曲清染就必須主動放棄洗刷自身嫌疑的機會,而她不說,就意味着她的冤屈在這之前都無法洗脫,那麼崑崙八派上下說不定都會把曲清染當做危險人物隔離,再加上還有一個曲清悠在推波助瀾,可以想見到時候曲清染要受多少的委屈了。
荀翊爲了文素的安危定然是自私的選擇隱瞞,而曲清染爲了保護文素也不會在乎繼續頂着這盆髒水得過且過,因爲只要她們打退了妖族,她的冤屈還怕沒有昭雪的一天嗎?所以兩相思考之下,一時的冤屈和一輩子的利用壓榨相比,果然還是文素面臨的問題更嚴重一點。
於是寂殊寒就成了唯一的**,就像荀翊爲了文素會選擇叫曲清染繼續背黑鍋那樣,寂殊寒爲了曲清染又能隱瞞多久呢?一旦曲清染面臨什麼足以威脅她性命的危機,到時候不用妖族人來宣揚,寂殊寒大概會第一時間把文素推出去來保住曲清染。
只是爲了讓文素有更大的機率好好生存下去,曲清染便當機立斷的利用寂殊寒隱瞞衆人的事情順水推舟的把人趕走,她說的那樣決然,也是打着讓寂殊寒也傷心痛苦的念頭,因爲只有他放棄了,文素才能爭取到更多的生機。
想到這裡,荀翊那修剪圓滑的指甲也深深掐進了他的掌心裡,他忽然間對曲清染有一種高山仰止般的敬畏和景仰,在友情和愛情中,她毅然選擇了友情,這是多少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他自己,就一定做不到放棄文素只爲了給旁人爭取一線生機!
“好了好了,我們不說這些讓人心塞的話了。”
曲清染忽然很灑脫的拍了拍荀翊的後背,掰過他的肩頭朝向文素和如瓔離開的方向輕輕一推。
“咱們都說了這麼久了,素素還沒有回來,你去看看她那裡怎麼樣了,如果已經問到避開敵人耳目的方法,我們就趕緊走吧,早點回去,咱們也早做打算。”
也不知道荀翊是不是腦補的太多了,那彷彿在看一名孤膽英雄般的崇敬目光叫她感到好一陣的啼笑皆非。
旁人或許不能理解曲清染的做法,爲什麼要爲了一個既定的結果去傷害一個深愛自己的人呢?換做是以前的她,她或許也會不明所以,可是她現在明白了,因爲感情這種事情不是在做買賣,在計算利益得失之後去選擇性價比最高的做法。
——說白了,她只是最終選擇了文素,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