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丁香的說辭,一向沉穩的齊姑姑也坐不住了。
如果真應了這樣的說法,花夫人是在長春院請安時候中的暗手,那麼一起同去請安的其他人呢?畢竟每次請安的時候可不止花夫人一個人。
齊姑姑不敢想象景王妃會如此大膽,可事實證明她就是如此大膽,讓人對她的行爲膛目結舌。
這還不算,兩位玉夫人那裡情況更爲嚴重,除了也中了薰香暗算之外,竟然早些年就因服食了什麼陰寒之物損傷身體無法生育了。
這下不用查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景王妃,另一邊那兩個荷包的源頭也查了出來,雖沒有直接的證據,但也直指向長春院。
齊姑姑雖管着內務,但畢竟是個奴婢,事情牽扯到景王妃,這可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只能稟報了景王,再看接下來該如何。
璟泰殿
齊姑姑把事情說完,福順的臉立即陰了下來,景王雖與平常並無二樣,手裡端着的茶碟卻是裂了。
殿中的空氣都彷彿凝固了起來。
“她是針對那個小宮人的?”
齊姑姑聽到這話,有一瞬間的不解,但很快她就明白了景王的意思。
“看事情似乎如此,喬側妃幾個也是受了牽連,而兩位玉夫人早年服食隱含之物傷了身子一事,因事情過去太久,已經查不出事情緣由了。”
過了好半響,齊姑姑才聽到上首處景王的聲音,“查了證據給她看。”
那個她不言而喻。
“是。”
僅不過一個時辰,齊姑姑就又報了上來。
人證物證俱有,但景王妃那裡,卻是拒不認賬。
齊姑姑只是個掌事姑姑,自是不能和主子分辯的。尤其景王妃咬着不認,又當場昏厥了過去,事後又躺在牀上佯裝臥病起不來,齊姑姑明知道景王妃是裝的,可她就是個奴婢,無奈之下只能轉來回稟景王。
“殿下,您看此事該如何處理?王妃、王妃那裡一直嚷嚷着要見您。”
景王坐在上首處,眼神幽暗莫名。
安靜了半響,纔開口道:“王妃禁足。”
對於這個結果,齊姑姑並不驚訝,只是景王接下來的話就有些讓她有些驚訝了。
“攙和進去的,一律杖斃,福順你去。”
福順沉聲應道:“是。”
出了璟泰殿,齊姑姑才苦笑道:“唉,這王妃也真是……”
“真是什麼?”福順的嗓音有點尖。
他平日說話是男中音,並不像一般太監那樣陰柔尖銳的。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心情極度暴怒的時候。
齊姑姑當然明白福順爲什麼暴怒。
“手段是粗暴了些,可是有用啊。你看這後院僅僅就這麼四個人,都被她弄得差不多要歇菜了。所以說嘛,這蠢人也是有蠢辦法的,至少手段夠粗暴。瞧這弄的,嘖嘖嘖。”
福順這人表裡不一,翻臉如翻書,性格變幻莫測。有時候他嘴裡戲謔是在和你開玩笑,有時候嘴裡戲謔是心裡正煩躁的想殺人。
此時見福順這副樣子,齊姑姑心裡暗暗爲景王妃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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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妃真的蠢嗎?
也許。
可她也是有自己的底氣。
她是當今親封的景王妃,蕭皇后是她同族的姑母,蕭皇后不會讓蕭家出一個被廢的親王妃,這就是她的底氣。
更何況她也不認爲景王會爲了一個小姬妾拿她如何。
她也曾想過如果事發後的情形,第一她覺得不會事發,第二就算事發她也不懼。
景王是沒拿她如何,可這世間軟刀子殺人的事太多,並不是要拿你如何纔算懲治。
一夕之間,長春院彷彿塌了天,整個正房裡就聽到景王妃淒厲的哭聲。
“你們放開她們,放開她們……”
眼見福順指揮着人要拖了李嬤嬤春香她們下去,這下景王妃連病也顧不得裝,鞋都不穿,硬拽着李嬤嬤就是不丟手,另一隻手去廝打帶人的太監。
那太監只是躲,手下動作卻是堅如磐石。
“本王妃要見殿下,要見殿下……”
沒有面臨死亡的人,永遠想象不出死亡是個什麼樣子,景王妃可以對旁人屢下暗手,那是與她不相干。直到自己身邊人也面臨這種情況的時候,她才知道什麼驚慌失措。
“王妃您可千萬不要爲難咱家,這是殿下下的令,奴才等人也是奉命行事。”福順笑得滿臉褶子,一臉笑容可掬的樣子。
春草幾人哭得眼淚鼻涕流,癱在地上被人像拖死人一樣的往外拖。
“福公公饒命啊,王妃救救奴婢……”
“奴婢知錯了,饒命啊……”
李嬤嬤倒是沒這麼慫,但也嚇得老臉發白,腿腳癱軟。
福順轉身橫眉斥道,“還耽誤什麼,趕緊拖出去,早早送她們上路,怎麼說也是服侍了咱們王妃一場,她們爲王妃盡心辦事,自是要讓她們求仁得仁。”
那些個宮人太監都是幹這些的老手,手腳並用就把哭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的春香幾人拖了下去,而李嬤嬤的衣袖被景王妃拽着,看了福順的眼神,便有那冷麪無情的太監硬生生把她手拽開。
景王妃跌坐在地上,此時場面混亂,也沒有人前去扶她,樣子格外狼狽。
一行人魚貫去了院子,庭院裡刑凳與刑仗均已備好。
刑凳一條一條,擺放整齊,間距適當,有大力太監手持長一丈三寬一尺厚五寸的刑仗站在一旁,讓周圍的人看着就忍不住要癱軟下去。
這是福順慣用的老把戲,殺雞儆猴。
丁香等人掙扎無用,被強行按在凳子上,便有那大力宮人持杖開打。
景王妃頭髮披散光着腳追到門外,想上前制止卻被幾個宮人抱住,手抻着想抓什麼,哭得傷心欲絕。
“你們放了她們,本王妃命令你們放了她們……”
她的話沒有人理會,整個院子裡就只聽到嘭嘭嘭打人的悶響聲,還有幾聲被堵住的慘叫,福順的聲音在院子裡格外清晰的響起。
“……這下面人當差啊,就是要有眼色。什麼該幹什麼不該幹,都是要心裡有數的。主子想做什麼,那自是可以的。可到後來呀,這些就只能報在奴才身上,所以咱家教你們個乖,主子要做什麼是要勸着些的,要不然無辜枉死可不要怨命……”
福順的聲音陰陽怪氣的厲害,熟知他的人都知道,每次他想殺雞儆猴的時候,就會來上這麼一出。配合了打人的悶響聲,與慢慢滲出來的鮮血,營造出一股讓人夜裡會夢魘的可怕場景。
齊姑姑每次見到這一幕,就會忍不住的皺眉頭,不過她也就是皺皺眉頭罷了。
眼前的慘狀,福順陰陽怪氣的話語,無不刺激着景王妃的神經末梢,讓她神情逐漸癲狂起來。
“福順,你個老閹貨,你放了她們。本王妃是你的主子,你敢犯上?!”
福順笑得面容可掬,轉身走近她,腰習慣性的半躬頭半垂,態度恭敬。
“王妃您說的沒錯,奴才是個閹人,您是奴才的主子。可殿下也是福順的主子。殿下有命,奴才自是不敢不從。您也不要太過傷心了,也就是幾個奴才,打死了也就打死了,稍後府裡自是會給您補齊的,絕對不會讓您差人侍候。”
態度口氣表情都沒差,說出來的話卻無一不是戳景王妃的心窩子。
奴才跟奴才能是一樣嗎?李嬤嬤和春香幾人不光是她的陪嫁心腹,也是她一直以來陪伴與依靠。
這種寓意是福順所不瞭解的,也可能是瞭解卻故意爲之?!
景王妃本就是情緒崩潰臨界點,被這一氣,直接厥了過去。
見景王妃厥了,福順連聲嘖着嘴,心裡感嘆真是可憐啊。
景王妃是可憐,可她怎麼就這麼蠢呢,殿下的態度居然都看不清楚。殿下是不與她計較以前的事,也給了她王妃的體面,但前提是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懂嗎?
“還不把王妃扶進去躺着,都是些沒眼界的!”
那幾個抱着景王妃的宮人,個個抖索得厲害,七手八腳把景王妃擡了進去。
福順直起腰,緩步走到高高在上的臺階上站着,俯視下方人羣。
“咱家告訴你們,都給我警醒些。長春院是王妃的住處不假,可是不要忘了這景王府的主子是殿下。殿下不喜歡這些陰私鬼魅,骯髒手段,所以你們都給我老實些,不老實的可別怪咱家沒警告你們。”
這次福順的動靜頗大,不光讓長春院服侍的宮人齊聚觀刑,還把東西三院各處主子身邊都請來了一個貼身的大宮人。福順的臉面在景王府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又是替景王辦事,旁人自是不想得罪他,都讓身邊的宮人來了。
西院來的是丁香,喬側妃那裡來的是蝶兒,玉嬌玉榮兩位夫人身邊也各來了一名貼身宮人,都在旁邊杵着看呢。
丁香以前在宮裡見過這樣場景,心裡有些不舒服倒也不至於太過狼狽,蝶兒和其他兩人就不行了,看着看着臉色就慘白起來,腿腳發軟癱在了地上。
經常執杖刑的人手裡都是有準的,就像小花當初想的那樣。憑你是想要表面傷重內裡無事,還是表面無事內裡傷重均可,更不用說福順說的是直接杖斃了。
二十多板子下去,幾人就只剩下身體無意識的抽搐了。探手上前試,果然都沒了鼻息。
“福總管,都已經沒氣兒了。”
福順沒有說話,睨了他們一眼。
那幾人頭一低,打了個哆嗦,手下繼續,直至把刑凳打的散架,那人早就血肉模糊,濃稠的血水混着疑是內臟或者肉沫的東西糊了一地。
福順見此,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揮手讓拖下去。
“瞧這幾個小丫頭嚇得,都沒事吧。”他來到丁香幾人身前,神情極爲關切。
殺雞儆猴,儆的可不光是景王妃!
另外幾個都說不出話了,丁香只能垂首答道:“無事。”
“嘖嘖,都趕緊回去吧,咱家也不耽誤你們時間了。”
幾人勉力躬身行禮,腳步凌亂似身後有鬼在追的出了長春院。
福順環視了一圈,眼神落在地面的血漬上。
“你們,把這地面給洗乾淨嘍,這主子住的院子哪能如此污穢,都用着心點。”又隨手指了一個人說:“你,盯着她們洗。”
“是。”被指的那人,用顫抖到極致的哭腔答道。
……
“滿意了?高興了?總喜歡用這種嚇人的手段!”出了長春院後,齊姑姑才說道。
福順嘿嘿笑了兩聲,摸摸鼻子,“嚇人好啊,可以省事啊,免得那些不安分的出幺蛾子,你我多傷神啊。”有個不管事的主子,他們可是要操很多心的。
齊姑姑瞪他一眼,但也知他說的是實情。
“呵呵,殿下一直不動她,咱們也不好下手,這下可是她自己作死,把身邊的人弄了個全軍覆沒。長春院換人,你看着些挑,殿下既然說禁足,那可就把她禁住了。”
“這個道理我自是明白。”
“可惜了花夫人啊,我本想着快有好消息了呢,被這蠢貨橫插了一槓子。胡良醫那裡可說了需多久方能治好?”
“說是要一年半載。”
福順沒有說話,只是緊皺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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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順與齊姑姑兩人前腳離開,胡良醫後腳便來求見了。
空無一人的殿中,僅有景王與胡良醫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