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鄭霖昀就出了門。
他開着車行駛在路上的時候,一片冷清。大概是還太早的緣故。
鄭霖昀望着窗外,呼出的氣體打在車窗上暈染成了一片白霧,皺了皺眉,他還是走下了車。經過垃圾桶的時候順手把已經捻滅的半截煙丟了進去。
花店還沒開門。鄭霖昀只好抵在在門口旁邊的牆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抽着煙。
天空卻突然下起了雪。
好不容易等到了花店開門,鄭霖昀買了一束洋桔梗,又驅車去了糖果店。結果去到墓地的時候都天已經亮了。鄭霖昀捧着花,穿着深黑色大風衣,穿梭在一片片的墓碑當中,最終愣了愣神,看着眼前的男人蹙起了眉。
“宥礫,你怎麼在這?”宥礫穿着一件深藍色的毛衣,蹲在墓碑前,顯得單薄而脆弱。周圍的雪紛紛揚揚的落下,宥礫手上那把豔紅色的傘在一片肅穆中顯得尤爲突出。
宥礫轉過身來,揚起了一個大大的微笑,朝鄭霖昀招了招手。“我就知道你會過來。”
鄭霖昀看了看墓碑前的一支洋桔梗,走了過去。擰着眉頭說道:“還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
“那是。”宥礫的聲音帶着小小的雀躍,指着相連的兩塊墓碑:“你看吶,他們看到你來了笑的多開心。”
“他們照相的時候本來就很愛笑。”鄭霖昀也笑了笑,像是被宥礫感染了那輕鬆的氛圍一樣,原以爲會很難的,結果卻比想象中簡單的多。
頓了頓,鄭霖昀纔在鄭霖澐的墓前停了下來,偏着頭看宥礫:“你來看澐哥?”
“我來看他們。”宥礫只是揚了揚眉頭,語氣輕快的說道:“我早就忘了。”
鄭霖昀蹙起了眉。呼出一團白氣:“尹皎......”
“我先走了。”宥礫突然站了起來,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你好好......呃,解開心結。”
“宥礫,有時候我真的看不懂你。”鄭霖昀也站了起來,看着宥礫的背影說道,”你明明應該是恨我的。“
結果最早來找他的人是他,拍着他的肩膀說他從來就不認爲是他的錯的人也是他。鄭霖昀不知道宥礫究竟是沒心沒肺慣了,還是真的不怨他。只是答案是什麼,他卻一直不敢問。
“霖澐他沒有怪過你。”宥礫並沒有回頭,“那麼我也沒有理由怪你。何況,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也會毫不猶豫的跑過去。畢竟你是那麼可愛的一個弟弟。”
“宥礫哥......”
宥礫輕嘆了一聲,回過頭來,紅色的傘頑皮的轉動了一圈,掉下幾小堆白雪,“爲什麼只有在這種時候你才願意喊我哥嘞?”
宥礫的動作很大,瞪大着眼睛看着鄭霖昀。顯得十分的笨拙。就差配上一個叉腰的動作了。鄭霖昀想象着,忍不住笑了出聲。
“你是不是以爲這個動作很瀟灑?”
宥礫瞪了他一眼,擺了擺手,沒有理會他,直接走掉了。
是惱羞成怒了?
鄭霖昀定定的看了他的背影好久,才轉回身來,把手上的花束放到鄭霖澐的墓前。
“澐哥,宥礫現在,很幸福。”鄭霖昀頓了頓,“我也是。”
鄭霖昀直接坐了下來,在兩個人的墓碑前講自己的生活,像是太久沒說話了一樣,一點一滴的,眼神明明滅滅,手上夾着的煙也明明滅滅。等到鄭霖昀反應過來的時候,跟前已經堆了一小堆的菸頭。
這種像是撒嬌一般的腔調,不禁讓鄭霖昀皺起了眉頭。他突然狠狠的擠滅手上的半截煙。有些煩躁的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抱歉。”
鄭霖昀皺着眉頭看着兩個哥哥的相片,眼裡閃過惱意。好久,才突然想起來他的糖果還沒給他的韻哥,連忙掏出那罐糖,放到了鄭霖韻的墓前。
剛剛去買這種巧克力的時候,那個老闆居然記得他。這讓鄭霖昀小小的驚訝了一番,畢竟已經過去了十年。
從前鄭霖韻就是個酷愛吃糖的傢伙,雖然會被鄭霖澐罵,鄭霖昀還是經常被鄭霖韻拖着偷偷跑到那家店去買糖果。
“是你啊。”老闆看着他的眼神顯得有些興奮,操着英語興奮地說道:“長大了啊!說來,你們也好久沒來了。”
鄭霖昀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我記得你們!你不知道你哥哥每次來到我們店鋪,眼裡就像是放光一樣,那神情,那模樣,我可是很少見吶!”老闆摸着下巴,眼裡滿是懷念。
“是嗎?”鄭霖昀微微一笑,也想起自家哥哥看到糖果時候的興奮勁了。
鄭霖韻對糖的執念和瘋狂其實到達了一種難以想象的地步。無論鄭霖澐怎麼處處提防和鄙視,他總是得意洋洋地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來。心情好的時候他會賞一顆給鄭霖澐,雖然鄭霖澐總是很不屑的把它丟到一邊。
“我討厭吃甜的。”鄭霖澐總是望着鄭霖昀和鄭霖韻無奈的說道。
是啊,鄭霖昀也很奇怪,爲什麼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性格會是兩個極端?
“是你最喜歡吃的糖。”
鄭霖昀說着,站了起來,“我最近都有點忘了哥哥們的樣子了。要不是看着相片,腦海裡就只能是模糊的影像。說來,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可是他們都說你們不會怪我。”鄭霖昀嘆了口氣,“現在我想放下了,你們會怪我?”
鄭霖昀低下頭碰了碰墓碑前的照片。從前的時候,他哥哥們就經常和他玩這個遊戲,雖然常常撞得額頭都紅了。
“我原以爲來見你們是一件很難的事。一開始是因爲難以接受,後來就成了一種習慣了。現在看來,一直是我作繭自縛。”鄭霖昀伸展了一下冰涼的手腳,才繼續說道:“如果可以,下次我帶小傢伙來見你們吧。”
鄭霖昀突然覺得心裡面舒了一口氣。
撇去他父母,他爺爺,還有其他人對他的感官,他才知道,這種難以適從的感覺是從何而來。
往往很多時候,自身的束縛是源於他人的看法。無論你如何摒棄他人的想法,日益深重的,你的想法也會漸漸的改變。就像是一種緩慢纏繞在身上的藤蔓,越是掙扎越是桎梏。
鄭霖昀想,他大概是可以試着走出去了。
“我會再來看你們的。”微微欠了欠身,鄭霖昀聲音沙啞的說道。
出去的時候,天氣稍微好了一點。
鄭霖昀穿過馬路的時候,看到宥礫靠在他車子的旁邊,不禁揚了揚眉。纔剛想揮手,就聽到一陣聲響。
鄭霖昀愣了愣,偏過頭看了一眼,卻突然覺得這真是上天跟他開過的最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