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了,表嫂過得真心不易!”羅清香再次感嘆道,“雲岫走後,表嫂一個人苦撐公司、單身帶娃、寬宥愛人、苦熬‘八年之約’,現在還要煞費苦心幫他醫病,相當於像教孩子一樣幫他重構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亞華,如果換成我,我只能說‘臣妾做不到’!”
楊亞華接口道,“你還是不錯的,結婚近20年,雖然你是將門千金,但在夫妻生活中你從來沒有盛氣凌人過,更沒有逼我突破做人、做官底線,爲你家族做蠅營狗苟的事。”羅清香聽了表現出很受用的表情,可是楊亞華轉口道,“不過,在心靈撫慰上,確實沒有表嫂做得好……當然啦,它有着社會普遍性。”
楊亞華怕挨踢,自動遠離羅清香兩步,衆人皆笑他情商高,他又繼續說道,“清香,別誤會,我在給大家擺個事實——前面,我看到一個統計數據——中國有心理疾患近一千萬人。這個比例太嚇人了,相當於1000人中有7個人有或輕或重的心理疾患。從某種程度上說,‘長此以往,任由發展,那就國將不國’了,因爲這會嚴重拉低國民人口素質的下限!”
前不久,被重用爲符水縣委書記的向道平對楊亞華的話深有同感。他說,“符水縣人口不足90萬,上任後不久,縣精神衛生中心向縣政府打報告要求擴建,其中一條理由是‘嚴重精神障礙患者需要政府救治的人數呈逐年上升趨勢,原有牀位不堪重負,需要牀位擴升至280張’。符水縣爲偏僻小縣,患病人數也驚人,這說明呵護國民心理健康應該上升到一定高度。我們那個時代缺吃少穿,整天當放牛娃,沒聽說身邊人患心理疾患,現在社會發展了,反而爲點芝麻大小的事患抑鬱、鬧跳樓、喝農藥的人卻增多,真搞不懂耶?”
“這個問題我來回答,”尹婷婷接口道,“我曾諮詢過白師大專家,專家說致病因素很多。其中社會環境因素值得重視,改革開放二十多年,社會節奏變快,在向學習要質量、向工作要效率的浪潮中,有幾人不是社會化精細化分工中的螺絲釘、冰冷機器?他們長期積累的壓力得不到宣泄,心理疾患又怎能不滋生?其次家庭因素也是關鍵,少數家庭在經濟、養老、育嬰中沒有擺正金錢觀,經常爲家庭瑣事爭論、吵架、打架,甚至離婚,家庭處於緊張、分裂狀態中,特別是孩子,心理不出問題那纔怪呢?當然生物遺傳因素也不可小覷,所以需要醫學不斷進步來指導優生優育嘛。”
衆人由表及裡、由淺入深地分享着對心理疾患的看法,爲民族人口素質憂慮着,碰撞着智慧火花,儼如金庸小說中“爲國爲民”的俠之大者。
“表嫂對心理疾患有刻骨銘心的認識,你覺得維護國民心理健康該怎麼做?”楊亞華眉如川字,目瞻北方,獵獵風衣在鷹嘴巖上擺動。
尹婷婷略微沉思,微啓脣角,說道,“第一,患心理疾患人數衆多,可謂是侵蝕人類健康的‘公敵’,理應把維護國民心理健康上升到國家戰略層面。它包括三個層面:要在校園內廣泛開展心理健康教育,要讓下一代正確認識心理疾患,以達到預防、醫治心理疾患在萌芽狀態中的目的;要着力培養各類心理疾患‘專業衛士’,滿足各層級醫院開設心理門診之需,要讓心理患者達到應治盡治的目的;要着力開展腦科學研究,讓先進藥物、科研成果運用於臨牀救治患者,讓科學之光惠及人類。第二,心理疾患病程長,患者或家庭都有病恥感,整個社會及學校、家庭、工作單位能以寬容心態接納他們,尤爲重要。事實上,他們不是洪水猛獸,三分之二患者在親人、朋友、社會大衆的支撐下能迴歸正常人生活,因此,在入學就業上要切實爲心理病患者恢復健康創造條件。第三,據瞭解,心理疾患醫治門檻高,費用高昂,因此要將心理疾患醫治納入醫療保障體系,讓患者看得起病,同時各級醫療單位要爲患者隱私保密,不能讓疾病成爲他們入學、就業的障礙。”
楊亞華帶頭爲尹婷婷鼓掌,“表嫂說得有見地!我兩點感受:雲岫得此賢妻,應感到三生有幸。他如果沒有你,他的結局恐怕真會淪爲乞丐、瘋子。衆人拾柴火焰高,維護心理健康事關民生福祉,你我這些人就算爲雲岫,得爲他們發聲,做些有益於社會進步的事情。我首先表態,在明年全國代表會上,我準備提‘維護心理健康提高人口素質’的建議,爲這羣弱勢羣體呼籲呼籲。”
“今天聊天,我不管從認識、道德、情懷層面都受益良多,我今後保證在教書育人時顧及學生感受,不像原來對學生說話那般武斷,一棍子‘殺傷’一片人。”羅清香說完,楊亞蘋賡即表態,說想法跟嫂嫂一樣。
“該我了,楊副省長,”向道平嘻嘻一笑,舉起左手於額前,挑動了一下氣氛後,說,“我保證在我一畝三分地把精神衛生中心修建巴適。”
尹婷婷微微一笑,說,“感謝你們對雲岫的關心,尤其是華哥!如果‘三顧·濱江水岸’賺了錢,我想成立一隻基金,依託臘津市制藥廠,組建以醫、教、研爲一體的類似‘梅奧診所’一樣的非營利機構,推動精神醫學發展,就算爲了雲岫回饋社會吧。”
“華哥、尹總上善若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與你們相處,次次接受道德薰陶、洗禮、重生。”呂憶萍逮着機會,由衷稱讚道,“尹總,我想問個問題,當年雲岫負疚出走,支撐你履行‘八年之約’的支點是什麼?”
“憶萍嫂嫂過譽了。我沒有那麼高大,離‘善’差得遠!”尹婷面色沉靜,坦陳道,“如果非要說這個支點是什麼?我的回答就是中國傳統思想和文化的力量!老實說,當初選擇跟不忘初戀的雲岫創業,有幾分賭徒心理,說好聽點爲了理想,說得不好聽就是有野心——那時年少,自持才華,不想循規蹈矩生活,想憑本事闖一闖。恰巧,雲岫剛成立的三顧公司需要人才,就與雲岫因緣際會在一起了!三顧公司成立之初像劉備在荊州‘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條件艱苦。也許是運氣,也許是天時地利人和,三顧公司居然挺過來了,這讓我在事業上獲得了極大的成就感。人生如此,夫復何求?在你們看來,‘八年之約’是我人生缺憾,開始我也這麼認爲。但經過歲月磨礪,回想古人勵志故事,便想通了。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司馬遷宮刑而著史記……哪個聖人沒有缺憾?‘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聖人如此,我這凡人怎敢不接受命運安排?雲岫只是得病出走,人還是全乎的,病也不是不能醫治,這點缺憾比起古人所遭受的磨難簡直如小草般渺小;何況他有情有義,還給了我施展抱負的平臺,我又怎能忘恩負義呢……所以,我說支撐我與雲岫走下去的支點是中國傳統思想和文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