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海雲手拿《人生》剛出了門,就碰到小呂手拿一封信,正往朱友康方向走來。
何海雲與朱友康第一個感覺就是——幸虧出門早了一步,否則就會被小呂推門撞見。
“友康,這是你的信,是傳達室那邊剛送來的。”小呂說着走到朱友康跟前,遞給朱友康,眼睛裡給朱友康閃電電光,然後追何海雲去了。
朱友康知道,何海雲在身邊,這個小呂竟然在和他說話時,把平時喜歡叫的“友康哥”,喊成了“友康”,丟掉了那個叫起來十分親切的“哥”字,很顯然是有意而爲之。
朱友康不得不佩服,這個小呂的應變能力。頓時覺得小呂這口井很深,甚至不知道這口水井到底有多深。
朱友康看她們倆都走了,他低着頭看着信封的地址字跡,走進了自己的宿舍。
信封是萬豐鋼鐵集團自己單位印製的,下邊印着鉛字打印的單位地址,上邊用鋼筆清晰地寫着蓬州縣第二中學朱友康收,一看就知道是程老師郵寄過來的。
朱友康剛看了沒幾行,就感覺氣氛不對,再往下仔細一看,糟了,糟透了!
萬豐鋼鐵集團出大事了!
朱友康想,這下子肯定進不了新州市這家最大的企業了。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
他怕班主任程老師給自己捎信不方便,在確定到蓬州二中實習的當天,就給程老師發信告訴了他。因爲,他畢竟對師母李總的萬豐鋼鐵集團充滿了期待。
作爲新州市最大的龍頭企業,鋼鐵老大,萬豐集團有着巨大的發展潛力和上升空間。能夠成爲萬豐集團一名正式成員,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啊!
何況這次去萬豐集團上班是李總的欽點,並且指名道姓要朱友康以李總助理的身份參加工作,這是一種何等的榮耀啊!
朱友康作爲十八代農民的兒子,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特殊待遇。
說不定幾年下來,還可以撈個一官半職,順利的話,甚至有可能向着萬豐集團的老總方向發展。
再向好處發展也許會走出企業,成爲一個極富領導能力和羣衆威望的,新州市或者其它地方的地區領導人。
現在可好,一切歸於一場不該發生的車間大爆炸,你早也不爆炸,晚也不爆炸,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爆炸,真是的!
朱友康藉着酒力,着急的雙手在頭上撕頭髮,搓頭皮,唉聲嘆氣,埋怨自己的運氣不好。
他感覺頭脹大腦,原先打算等把何海雲送走之後,想躺下休息一會兒。可是,現在他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他開始想程老師夫婦對他上學期間的關照,想起程老師夫婦生下的兩個活潑可愛的一雙兒女,一個叫程鍾,一個叫程鳴,像是龍鳳雙胞胎一樣可愛。
當時朱友康還跟程老師開玩笑說,兒女的名字真棒,他們的名字時刻提醒着你們警鐘長鳴。
現在可好,真的是警鐘長鳴了。警鐘長鳴仍然出了這麼大的問題,造成了那麼大的災難。
他開始替李總感到惋惜,在他上學的三年期間,看到李總身影的時候總是很少又很少,她幾乎把所有青春和精力都貢獻給了萬豐集團。
從美麗的青春一直忙碌到端莊的中年,她頭上已經出現了依稀的白髮,現在看文件看書都要戴上老花鏡了,足見她的努力程度和年齡變化在交叉着發展。
她爲萬豐集團立下了汗馬功勞,她是萬豐集團的元老之一,她的資歷和貢獻無與倫比,是任何人都無法比的。
即便是萬豐集團的老總也已經更迭了三次,她是永遠不倒的李總,可以說這個新州市第一企業的招牌裡面,她的含金量是最高的,貢獻是最大的。
而偏偏這次事故的發生與她關係最大最直接。這次事故是一次業務事故,管理事故,安全事故。
他的回憶無法得到有效控制,一直到有人敲他的門,他才方夢初醒,慌慌張張下了牀去開門。
門前站着的是冀老師,手裡拿着一臺收音機,收音機里正在播放着新州市新聞。
朱友康趕緊開門把他迎合進去,然後招呼他別出聲,他要聽一聽,這次新州新聞裡面,有沒有關於萬豐集團公司的事。
冀老師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隨手把收音機的音量調到了最低。朱友康一把奪過來,把音量放到最大,嘴裡還唸叨着說:“別出聲,別出聲,別出聲!”
這一下可好,把冀老師弄得一頭霧水,坐在那裡傻乎乎地看着朱友康,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這時收音機裡播報:“7月4日3時30分,新州市萬豐鋼鐵集團公司燒結車間皮帶通廊着火造成7人死亡,11人住院接受治療。
新州市安監局一工作人員表示,事故現場已處理完畢,救援結束,消防已撤離現場,無更多人員傷亡信息。
據瞭解,該公司負責人已被公安機關控制,事故現場封閉,在專業人員指導下,有序清理現場,防止事故擴大。
傷員得到全面救治,傷情穩定。事故調查組已成立,依法開展事故調查,將嚴肅問責追責。同時,舉一反三,對全市鋼鐵企業開展拉網式隱患排查。”
消息還配有編者的話,編者的話說的非常堅決,要徹底查清這次事故的真相,不管涉及到誰,堅決一查到底,決不姑息。
朱友康清楚,作爲集團公司的李總,恐怕在這次突發事故中逃脫不了應有的管理責任。
很顯然,朱友康聽完之後,心裡非常難受,眼淚竟然流落下來。他替師母李總惋惜,更爲師母擔憂。
他回頭又看了看剛纔小呂遞給他的信封,再次確認寫郵寄地址的筆跡是班主任程老師,而不是師母李總,但是,在他心底裡,這封郵件就是師母李總給他郵寄過來的。
他心裡清楚,在這個關鍵節點上,師母是無暇顧及這些小事的,是程老師心細,是程老師爲了學生的畢業安排不受影響,才寫下這封信的。
近四十歲的光棍漢冀老師,本想和朱友康坐一會兒,閒聊一會兒,拉拉近乎,看朱友康能不能從他山裡給自己介紹一個對象。
他看到朱友康聽完收音機裡面的新聞,心情沉重,臉色凝重,也不說話,還掉了眼淚,知道他有了大事,也不好說出來。
等朱友康聽完了萬豐集團爆炸新聞之後,冀老師就知趣的退出了朱友康的宿舍。朱友康懶散地挪了挪身子到門外,算是送行有禮了。
他看到冀老師走遠了,才喊道:“冀老師,你只要聽到萬豐集團爆炸的消息,一定要早點告訴我!”
他的喊聲很大,驚動了小呂屋裡的人。
王校長出門看了看,因爲他聽到了什麼“爆炸”,敏感的本能,促使他心裡緊張起來。
他走出來以後,一看是朱友康在說話,就問:“友康,哪裡爆炸了?”
“是新州市萬豐鋼鐵集團燒結車間。”朱友康大聲回王校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