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執意留在青城醫院,她沒有堅持帶他走,而是留了下來,根本不顧及自己此時已經八個月的身孕。
她看過曾經他的視頻,知道他不喜歡雪白的房間,於是在房間裡面,放上了那粉色的沙發,綠色的茶几,卡通的壁鐘,甚至連裝她學習資料的文件夾,都是五顏六色的。
她喜歡穿素雅的衣服,可是留在青城醫院之後,每天穿的顏色都很鮮嫩。
今天早上,她穿的正是這款粉色的孕婦裝。
戰予丞腳步踉蹌着,他往背對着他躺在地上的女生走去——不,不會是她的。
李彥一直都跟在她的身邊,怎麼會讓她這麼沒有尊嚴的,躺在地上?
短短的一段路,戰予丞走得很快,快得像是要迫不及待的走完這一生。
可他又覺得自己走得很慢,慢得,明明背對着他的女生,就在不遠處,可他卻怎麼都走不到她的身邊。
還沒有來得及走到她的身邊,他卻已經看清楚了她的臉,終於看清楚了那張被染紅的髮絲遮住半張的臉頰,他只覺得耳邊,嗡得一聲響起。
高大的身子,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樣,膝蓋重重摔在了地上。
是她!
真的是她!
他再也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他張了張嘴,以爲會哀嚎出聲,可是聲音卻被什麼東西,用力堵在了嗓子眼裡。
他踉蹌着,想要爬到她的面前,想要將她抱起來,她最愛乾淨,怎麼會受得了一身血污躺在地上?
腦海深處,一道冰冷沙啞的男人聲音響起——她已經死了,如果不是因爲你的話,她怎麼會這麼狼狽的,難產死在了走廊裡?
他的動作僵住,薄脣顫抖着:“別說了!”
可他根本制止不了那道聲音——她多喜歡洛洛,可因爲你,洛洛再也沒有出生的機會,即便是她死了,他也絕對不會原諒你。
“別說了!”像是被灼傷般的嗓,在安靜死寂的長廊內,咆哮着。
戰予丞一手捧着自己的頭,一手支撐着自己的身子,他淚流滿面,“阿嵐……”
就在他的手,觸碰到那溼粘黑髮的時候,劇烈的頭痛,鋪天蓋地來襲,他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
再也沒有起來。
而就在此時,兩個身材高大的保鏢出現,其中一個收好了麻醉槍,兩個人合力撐起了戰予丞的身子,進入了其中一間辦公室,對於躺在地上的女人,看都沒有看一眼。
車內。
李彥透過後視鏡,看向坐在後面的女子,她的臉蛋蒼白,一手放在圓潤的小腹上。
忍不住的,他安慰道:“大小姐,你別擔心。醫生只是讓你去醫院一趟,並未說你的身體怎麼樣。畢竟這段日子,你一直都守在二少身邊,沒有去定期做檢查。”
坐在車內的女子正是容嵐。
她從舒析蓮的辦公室離開之後,肚子突然疼了起來,即便那疼痛轉瞬即逝,依舊把她給嚇到了。
正巧醫生的電話打來,提醒她去醫院一趟。
“希望如此。”她輕聲道,上一世洛洛七個月出世,身子孱弱到了極點,幾度進入手術室,差點搶救不回來。
現在她已經懷孕八個月,錦城一直都有個說法,七活八不活。
七個月的孩子可能活下來,而八個月的孩子很難保住。
她怕……
因此,在接到醫生的電話之後,她匆匆離開,但是也沒有噢忘記讓李彥提醒,安插在青城醫院內的保鏢,暗中注意戰予丞的行蹤,即便是他根本不離開那病房半步。
她儘可能的放緩呼吸,安慰着肚子裡面的洛洛,而就在這個時候,心尖突然一疼,她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手機鈴聲再度響起,讓她的眼皮不由得一顫,看向了李彥。
是李彥的手機。
此時,恰好紅燈。
李彥停下了車子,接通了電話,他的聲音立刻變了:“你說什麼?二少失蹤了?”
容嵐放在肚子上的手,猛然間收緊,看着李彥大聲道:“快去找!就算是把青城醫院翻過來,也必須要找到二少!”
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他轉過頭,對容嵐快速道:“大小姐,陳峰打電話過來,就在半個小時之前,二少突然離開了病房。他立刻派人跟了上去,卻被人纏住,等到他甩開的時候,二少已經不見了。醫院出口入口一直都有人把手着,他們並沒有看到二少出去。”
陳峰是李彥留在青城醫院的保鏢,暗中保護着戰予丞。
戰予丞去哪兒了?他不堪忍受她糾纏着他,到底還是走了嗎?
她已經很小心翼翼了。
他不想要和她說話,那她就不說。
爲什麼他還是要走?
李彥欲言又止的看着容嵐。
“說。”單單只是一個字,嗓音就沙啞到了極致。
“在舒醫生門口,陳峰看到大片的血跡。”即便是護工輕掃的及時,卻還是被陳峰看到。
陳峰是職業保鏢,不至於分不清楚鮮血是什麼。
看着李彥眸中的不樂觀,容嵐腦海裡瞬間空白。
然後立刻各種糟糕的想法,猶如溼冷的蛇一般,從心底深處爬了出來。
那血是誰的?
予丞的?
予丞身手那麼好,怎麼有人能夠傷的了他?
是席耀爵到底是忍受不了予丞,所以命人殺了他?予丞對他內疚到了極點,便沒有反抗?
容嵐身子不自然發抖着,明明車內暖氣溫暖如春,她卻像是瞬間墜入寒冬。
“我們回去,現在立刻回青城醫院……”她的手用力蜷縮着,眸子裡面滑過了一抹狠辣和絕望。
席耀爵是不是想要逼死她和予丞才善罷甘休?
看着容嵐臉上的表情,李彥知道沒有辦法改變容嵐的意思,正好此時綠燈亮了,他一腳踩下了油門,在前方路口迴轉。
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行駛的車龍,突然停了下來。
容嵐不由得擡眸,眸光倏然定格,失控的上前,扒住了副駕駛位置上的椅背。
“怎麼會是他?”容嵐喃喃道。
李彥順着容嵐的眸光望去,前方是人行道,此時又是紅燈,行人紛紛穿過馬路。
在人羣當中,唯有一人,那般矚目。
他一身白衣,眉眼如畫,難以言喻的清雅貴氣從他身上折射開來。
只要有他在,彷彿所有人都成了背景。
幾乎,一剎那,李彥立刻確定容嵐口中所謂的他,值得便是這個人。
可他是容嵐的貼身保鏢,在十八歲生日之前,容老爺子對容嵐保護極好,容嵐極少在外公開露面,她在哪兒見過這樣一個出衆的男人?
容嵐眸光復雜又激動。
她的確是見過這個人,但是,是在上一世。
他名叫來因,是一名和尚,一名帶髮修行的和尚。
她因爲遊輪上,席耀爵的施暴,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看了心理醫生足足四年,卻沒有一點起色。
正是因爲他的開導,她才徹底擺脫心魔。
他並不經常出現,儘管是爺爺介紹的,可是對於他的來歷底細,爺爺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他曾對她說過,紅豔薄命,心魔一破,死劫應運而生。
此生見到他,竟然發現自己的命數被他全部說中。
來因懷中抱着一名小孩兒,看情況判斷像是小孩兒險些被車撞到,他救下了那個孩子。
他是一個很慈悲的人。
他低下頭,輕聲哄着懷中被嚇壞的孩子,神情溫柔,自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孩子的母親過來,將孩子抱過來,滿臉感激的對他致謝。
他擡頭,容嵐原本緊緊抓住副駕駛椅背的手,倏然鬆開。
只因爲來因輕輕頷首,脣邊露出了一抹笑。
那抹笑,像是一個好久不見的故人。
容嵐身子一震——那笑,是對她的。
來因溫柔的眸,隔着人海車流,穩穩得落在她的臉上。
來因認識她?
怎麼可能!
四年後,纔是她和來因的初見!
“大小姐,你看。是杜明珠。”李彥提醒着容嵐,在最前方的那輛寶馬車內,下來的女子,身材高挑,五官豔麗,正是容嵐前一陣子,讓他去查得杜氏兄妹中的杜明珠。
孩子的媽媽,跟杜明珠像是在爭吵——依照車子停下的位置判斷,顯然是杜明珠差點撞到那個孩子。
杜明珠似乎是在趕時間,直接甩下錢,就想着走。可是孩子的媽媽不肯。
容嵐的眸光在杜明珠身上一掃而過,再度去找來因,發現來因已經不見了。
她抿脣,立刻道:“李彥,去抓杜明珠!”
“可是,大小姐。現在你不是趕着去青城醫院找二少嗎?”李彥不放心,同時拿出了手機,“你不會開車,我讓陳峰派人過來抓杜明珠。”
“不用。你現在立刻去抓杜明珠。杜明珠是杜城的妹妹,也是舒析蓮的徒弟。予丞突然失蹤,恐怕跟舒析蓮脫不了關係。快去!”杜明珠的突然出現,讓容嵐覺得眼前的絕望,有了一個突破口。
杜明珠形色匆匆,去得方向,正是青城醫院。
青城醫院。
戰予丞坐在椅子上,暈黃的燈光很暖,也很溫柔,很像是她迷濛泛着水汽的眼波。
“予丞,節哀順變。我也沒有想到,容小姐剛離開我的辦公室,就突然大出血。”舒析蓮語氣哀傷,仔細觀察着戰予丞臉上的表情。
而坐在他身旁的杜城,同樣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