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熱意來自車廂內裡,必定來自那未露面的刀劍,許多刀劍都會發熱,但未有修行者真元流淌於符文間,便能散發出獨特的熱意,這隻能說明其本身材質十分特殊。
越是特殊的材質,便往往意味着越是強大。
然而感受着這種熱意,林意卻是不太滿意,他轉頭看了白月露一眼,忍不住皺眉道:“會不會太招搖?”
白月露微訝,但迎着他的目光,她很快明白了他的想法,道:“可以配劍鞘。”
林意所修功法並非真元功法,而且隨時可以轉爲內息,以林意此時境界,若是停留在某處靜寂不動,不止是連呼吸都可以停止,連心跳和體溫都甚至可以降低到令修行者忽略的地步。但若是身上有兵刃天然發熱,在有些需要隱匿身影的戰鬥裡,便就像是在爲對方的感知指明方位。
林意並非糾結之人,而且他很擅長想辦法,所以此時聽着白月露這句回話,他只是敏銳的抓住了“劍”字。
那這熱意,應該只是來自一柄劍。
隨着馬車上車伕的一聲厲叱,拉着馬車的兩匹高頭駿馬被驟然勒停,前面雙蹄都是高高揚起,重重落地。
一圈塵土如漣漪一般,從這輛馬車的周圍往外擴散。
“太重,太趕,硬生生累死了我兩匹好馬,要加錢。”
馬車上車伕裹着一聲塵土,對着白月露直接不滿的沉聲喝道。
接着咚的一聲,將兩個長條布裹朝着白月露凌空擲來。
“好。”
白月露點了點頭。
車伕也不廢話,手上繮繩一動,馬車便已迅速轉頭,揚塵而去。
林意伸手,直接將兩個長條布包裹接住。
在接住的剎那,他只覺得手中一熱,一沉。
林意眉梢微挑,嗤的一聲裂響,其中一個長布包裹已經被他直接插入身前地上。
兩個長布包裹都用最粗陋的破麻布包裹,看似幾乎一樣,但一個極重,一個很輕,一個筆直,另外一個卻有天然的弧度。
所以他第一時間就能分辨出來,其中一柄是劍,一柄是刀。
此時他將刀投在自己身前,在刀尖入地的剎那,那一聲裂響已經意味着刀尖在和泥土擠壓的剎那,便已經直接割裂了包裹着的厚布。
這柄刀極爲鋒利。
只是飯要一碗碗吃,既然先對這柄劍動念,他便首先要看清楚這柄劍的真容。
他的手指略微用力,繫住纏布的繩索便被扯斷,一抹深沉的紅色,便隨着散開的麻木而驟然躍入所有人的視線。
林意的目光微凝。
這是一柄很有古意的劍。
劍長七尺,制式合乎規矩,和那種最嚴謹的制劍工坊嚴格按照比例做出來的最守規矩的劍沒有任何的區別。
這柄劍上也沒有任何的符文,甚至沒有任何的花紋,然而這柄劍的劍身是深紅色的,如同冬裡紅到最深,即將凋零的紅葉,而它的劍柄卻是很妖豔的黃色。
之所以用妖豔來形容,是因爲劍柄的黃色不但鮮豔,而且很亮,就像是某種瓷器閃耀的光澤。
這柄劍的劍身上,流淌着真正的熱意,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塊紅炭,若是有風吹拂其上,它將更爲猛烈的綻放熱力。
這樣的一柄劍的特徵太過鮮明,但凡只要在修行者的世界裡留下過記載,便沒有任何人會認錯。
“赤霄劍?”
黃臉文士距離這柄劍也很近,看着如此撞入自己視線的這柄劍,他震驚的第一時間喊出了這柄劍的名字。
林意也怔住。
當赤霄劍三字在他耳畔響起之時,他自己都覺得太過不可思議,甚至太過荒唐。
赤霄劍原本就是前朝時公認的天下十大名劍之一,劍重兩百三十一斤。
東漢光武年間,皇帝允許外族遷入,這柄劍的煉製原材是一塊紅色神石,在某個遊牧部落已經供奉了數百年之久,因爲感激皇帝的恩典,遷入東漢疆域的遊牧部落將這塊神石作爲貢品奉獻給了光武皇帝。
但一直到了西晉,才終於有匠師找到了利用這塊神石的方法,將之煉製成了一柄劍。
這柄劍的劍柄和劍身自然可以承受真元,整柄劍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可以容納真元的符文,而且以一些特殊真元功法爲輔,便真的能燙到驚人,甚至灼燒對方劍身上的真元。
這種所謂的紅色神石無法再行尋覓,在任何修行典籍的記載中,它的來歷沒有任何疑義,就是一塊隕石。有些喜歡追根究底的學究按照那個遊牧部落得到這塊紅色神石的時間和地點做出了精準的推斷,在秦末年,有一顆妖星墜落在西北極地,那顆妖星墜地之後依舊散發紅光,被星官稱爲赤霄。
紅色神石應該便是那顆所謂妖星墜落後的殘餘,所以在這柄劍煉製而成後,這柄劍便以赤霄命名。
修行者的世界信奉的是力量,並不認同星辰墜落導致王朝滅亡的說法,而此時林意的不可置信和覺得荒唐,卻並非是因爲這柄劍的來歷,而是因爲這柄劍原本就是那名北魏修行者“冷刀狂劍”的佩劍。
那名北魏宗師死後,赤霄劍便不知所蹤,林意再怎麼想,也絕對想不到很多年自己,自己恰好修煉了“冷刀狂劍”,然後又得到了那名北魏宗師原有的佩劍。
“那這刀…該不會是雪意?”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此時的震驚,轉頭看着白月露問道。
雪意便是當年那名北魏修行者的佩刀。
“不是,雪意已經真正的不知所蹤。”白月露輕聲的說道:“這柄刀沒有人認識,因爲它是一柄很新的刀。”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劍光閃處,刀上麻布便破開。
一柄的確很新的刀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線裡。
這柄刀很薄,看似很柔軟,然而在所有在場修行者的感知裡,這柄刀卻是極爲堅硬,刀身毫無動靜,在林意將它從泥土裡拔出,抖動這柄刀震落鬆開的麻布時,這柄刀的刀身一點變形都沒有。
最爲關鍵的是,這柄刀近乎透明,散發着一些清冷的白色,很像某種玄冰。
“這柄刀的材質同樣特殊,所以它很快,很鋒利,到目前爲止,它還沒有名字。”白月露認真的看着林意說道。
要熟悉一柄劍或者一柄刀的真正特性和靈魂,便唯有通過真正的戰鬥。
林意並沒有再多說話,他右手握住很沉重的劍,然後擡起,感受着這柄劍的重量的同時,看着陳不羣說道:“可以開始了。”
陳不羣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在刀劍送達之前,他在腦海之中便已經將林意的戰績在腦海之中過了一遍。
他當然不認爲自己能夠通過正常的手段戰勝對方。
所以當林意的這句話出口,他沒有半分猶豫,整個人如離弦之箭往後退去,與此同時,一道淒厲的劍鳴已經從他的袖中響起。
一道明黃色的劍影因爲急劇的加速,而天然的在空中急速的湍動,讓人無法輕易的捕捉劍尖的真正落處。
他試圖掠入道路一側的林間。
在他的所知裡,林意似乎是一名蠻力驚人,而且對飛劍都不甚懼怕的修行者,但似乎他並不擅長於運用真元。
在他看來,利用樹木的阻隔可以削弱對方力量上的優勢,並阻止對方近身而戰,他的飛劍在林地裡也會比林意的這種刀劍靈活。
他的確是很有戰鬥經驗的邊軍將領。
此時的對策不能說不對。
只可惜他對林意還是不夠了解。
“太慢!”
看着迎面而來的這道明黃色劍影,林意忍不住微嘲的說道。
這道飛劍最多比容意的飛劍略強,但和寒山寺那名年輕修行者薛撣塵相比都顯得太慢。
看着以驚人速度倒掠而帶出道道殘影的陳不羣,他覺得自己根本不必追着這人進道邊的樹林,修行的確需要天賦,光有悍勇並不夠,在這樣的飛劍修爲下還要分出大部分力量儘快掠入道邊的樹林,對於他而言,便是和找死無異。
他的感知牢牢鎖定了飛來的飛劍,然後揮刀。
一種極爲順暢的感覺從刀身上涌起,順着指尖迅速傳遞到心間,讓他涌起難以用言語形容的驚喜。
原來一柄好刀,真的和用劍不同。
噹的一聲。
他的刀帶着一種如魚得水般的暢快感,落在了對方的飛劍上。
他的刀穿過空氣,幾乎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但是隨着這一聲震鳴聲響起,那柄飛劍如迎面撞上了一道鐵牆,積蓄在它劍身符文裡的真元,被瞬間震散!
飛劍上散發出無數螢火蟲般的流光,劍身上的逼人劍氣卻瞬間消亡!
以驚人的速度在退往一側林間的陳不羣身體如受無形重錘轟擊,猛然一震,發出一聲悶哼。
那道被斬中的飛劍頹然的往後墜去,然而此時,林意出劍!
空氣裡響起一道轟然的鳴聲。
林意右手的赤霄劍化成了一道紅色驚虹,追上了這道頹然墜跌的飛劍,真正如重錘般拍擊在這飛劍上。
淒厲的破空聲再起!
原本已經頹然墜跌的飛劍在林意這一拍之下,瞬間變成一道恐怖的流光,射向陳不羣的身體。
陳不羣臉上的血色急劇的退去,他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變化,面對着這已經根本來不及躲避的飛劍,他不顧體內真元的湍動,強行調集所有的真元匯聚在右手掌間。
恐怖數量的真元在一剎那從他的掌間迸發出去,劇烈的痛苦讓他發出瞭如野獸般的痛嚎。
這道原本是他的飛劍此時速度雖快,但筆直飛來,劍路卻沒有變化,他的手掌在這道飛劍距離他身體不到三尺之時,終於準確的拍在了劍身上。
飛劍如同一段朽鐵被他硬生生拍飛出去。
只是他的掌間全是鮮血。
他掌心佈滿裂口,血肉翻轉。
他嘴角也有血絲沁出,更爲痛苦的傷勢,來自於經脈之間。
“好刀!”
“好劍!”
林意的聲音響起。
他沒有接着出手,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劍,真誠的讚美,眼睛裡充滿感慨。
那名黃臉文士,那些白馬軍的人,以及外圍那些鄰州軍,眼睛裡也充滿了感慨,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在此之前,林意成爲升遷最快的年輕將領,直接從一名學生兵成爲鐵策軍歷史上最年輕的右旗將軍,然後又有消息傳出,他擊敗了建康城裡的天才厲末笑,而且是兩次。
然而即便如此,在他們這些邊軍的潛意識裡,天才也終究只是稚嫩的,具有驚人潛力的年輕人而已,擊敗了厲末笑也並不代表着實力強橫到某種程度。
哪怕後來又有倪雲珊挑戰林意的消息傳出,哪怕倪雲珊那一場公然的決鬥改變了很多人的固有思維,但所有人都不覺得倪雲珊這種人和林意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所有人都覺得倪雲珊挑戰林意只是屈尊而爲,只是要替寒山寺教訓林意。
然而此時的景象,卻讓他們明白並非如此。
只是這樣的一刀一劍,林意連一步都甚至沒有挪動,陳不羣便已經敗了,而且受傷不輕。
這樣的結果甚至讓他們在震驚不解的同時感到一絲荒謬。
如此鄭重其事的等陣前送來刀劍,但刀劍入手之後,卻只是這樣…就已經擊敗重創了陳不羣。
那這陣前等刀劍,有何必要?
這送刀劍過來,原來和要教訓陳不羣根本無關,陳不羣只是恰好成爲了試刀石而已。
明白了這一點的陳不羣想到之前林意所說的話語,胸口的逆血更是無法平復,噗的一聲,他噴出一口鮮血。
太弱的對手便很難再引起林意的興趣。
他只是看了吐血的陳不羣一眼,便轉頭看向了道間那名身穿重鎧的修行者,然後簡單幹脆的擡起手中的劍,“現在該輪到你了。”
身穿重鎧的修行者沉默不語。
直到此時,他才終於真正明白對方之前和他所說的那些話語並非狂妄,而是基於絕對的自信。
而且看着此時林意帶着狂熱的目光,他便知道即便自己不想出手,對方都絕對不會就此罷手。
“你先走。”
他對着那名臉色越加蠟黃的文士說道,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直視林意。
林意看了一眼那名黃臉文士,卻是搖了搖頭,道:“放心,我不打病人。”
黃臉文士皺了皺眉頭,之前他一直表現得極爲溫和,哪怕是用真實的死亡來威脅王平央,語氣也是不帶任何煙火氣,但此時他再看着林意說話時,眼眸之中和臉上便都已經是森然的寒意。
“不要太過分。”
他冷笑着看着林意,道:“難道非要調壓得住魏觀星的修行者過來教訓你?難道鐵策軍便一直可以龜縮在洛水城,真的不用去北邊了嗎?”
林意想了想。
所有人都覺得他好像改變主意了。
事實是他真的改變主意了。
“我改變主意了。”林意自己出聲說了這一句,然後他出手。
隨着一聲爆響,林意的身體悍然破空,到了這名黃臉文士的身前。
黃臉文士瞳孔急劇的收縮,他的雙手剛剛擡起,林意的一拳已經砸落下來。
黃臉文士的手臂上和胸口同時響起了骨裂的聲音。
在下一剎那,黃臉文士便覺得自己被一輛疾馳的馬車撞中一樣,根本無法呼吸,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
砰的一聲,黃臉文士重重墜地。
“你真的有病。”林意看着落地之後纔開始不斷咳血的黃臉文士,緩緩的收起拳頭,說道。
(今天兩章放一起發了,這樣字數多點,而且寫到這個爆發點,看起來閱讀感覺應該會好點,有些人喜歡看長章,爲此還經常噴我,其實短章切章才比較難寫,就如連續劇每一集時間短,但都要內裡有情節和尾巴,和吸引人之處才能吊住觀衆,但字數很長的一章,其實裡面還比較容易灌水。對話多對幾句,反而看不出來。對於一些片斷時間閱讀的觀衆來說,短平快好一點,不過很多觀衆肯定不認同,那我明天開始儘量就更新時間往前提一些,儘可能字數超過兩章總和的長章,這樣更新一段時間,到時候大家再發書評,看看是繼續長章好,還是分段的短章好。我聽取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