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皆由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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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軍中,單膝跪地是大禮,但若不是陣前交戰,肅殺戰陣之中,平時哪怕彙報軍情,也不會如此嚴肅,哪怕進入中軍營帳,彙報軍情的低階將領也不過躬身進,躬身出而已。

林意心中才生出不詳預感,那名左臉有猙獰刀疤的將領已經緩緩擡起頭來,冷漠的看了一眼陳平羅,“臨陣脫逃,該當死罪,斬了!”

“什麼?”

包括林意在內,這天監六年所有新生聽到前面八字還未有什麼特別反應,陡然聽到最後兩字,頓時都身體一震,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

然而寒光一閃,甚至連陳平羅都只是身體一僵,還未來得及有什麼反應,他的頭顱已經隨着一蓬鮮血衝起。

“這…怎麼可能?”

即便心中已有預感,然而親眼看到這樣的畫面,林意還是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們!”

絕大多數學生驚駭至極,等到陳平羅的頭顱落地,他們甚至被那聲音駭得渾身一跳,然而也有數人尖叫厲喝出聲。

“你們竟然直接殺人!”

“你是何人,如此猖狂!”

“你知道剛剛殺死的是誰嗎?”

這數人中有些平時和陳平羅是好友,有些卻是家中權勢極重。

這陳平羅的父親是陳雪年,官拜射聲校尉,也是軍中實權將領。

“是誰?”

左臉有猙獰刀疤的將領無比漠然的看着這幾名驚怒交加的學生,“難道朝中還有誰比皇命還重嗎?”

一片死寂。

無論他身上盪漾而出的殺氣,還是此刻他所說的話語,都讓人心寒。

“離院集結是皇命,違而不遵,便是違抗皇命,既將你們交與遊擊管轄,從受命開始,你們便和軍士無異,陣前斬脫逃之士,原本便是殺雞駭你們這羣還不成器的猴子。若是還駭不住,那便多殺幾個也無妨。”

這名將領漠然的將頭擡得更高一些,天光落在他的臉上,照的那條刀疤顯得更爲可怖,“蕭復迢貽誤軍機,鞭笞三十,杜羽繳、王軒夕同隊未盡督責,連坐鞭笞二十。”

“什麼?”

一羣人學生已經面色雪白,然而聽到這幾句話,卻還是有人忍不住發出了聲來,“還需連坐?”

“你們這些年在建康錦衣玉食,卻不知道這錦衣玉食是誰打下來的?”這名將領的臉面上全是濃濃的諷意,“在戰地,哪怕有些軍隊已經死戰,卻依舊無法完成軍命,被全部處斬的也不在少數,軍令如山,大過人情,你們在建康歌舞昇平,卻不知邊疆每日有多少軍士灑血?”

無人可以迴應。

那另兩名學生也被帶到一邊執刑,鞭笞聲和慘呼聲頓時此起彼落。

許多學生求助般看着一旁的教習,都心想南天院教習何等人物,爲何放任這些軍中人物肆虐?

然而這些南天院教習卻都只是平靜看着,臉上的神色都未有變化。

林意沉默不語。

直接處斬一名脫逃的學生,這對他而言也太過殘忍。

然而他知道這名將領所說的皆是事實。

如此雷厲狠辣的手段,只是讓他明白,不管是哪個學院的學生,對於這已然掀起的整個傾朝大戰而言,都是渺小如蟻。

而對於這些見慣了生死和戰陣殘酷的將領而言,殺死這些未成氣候的學生,遠不如將一隊跟隨自己多年的精兵送入絞殺之地來得心痛。

然而這名將領卻似乎覺得猶未夠,他緩緩垂下頭來,聲音寒冷的接着說道:“皇命令我們率隊,而不是令朝中修行者帶隊,便是很清楚你們在我們眼中和尋常軍士沒有任何區別,那些修行者或許會看重你們將來的潛質,或許會認爲你們將來有大用,然而對於我們而言,每日都是生死,只有當用,沒有將來能用。”

“你們要變成足以和一隊精兵匹敵的修行者需要多久,三年五載?”

“然而對於我們而言,戰事能持續多久?或許今日起,明日便已結束,又抑或戰事持續很久,但我們卻都已經戰死。朝夕而已,何來將來?自視不足,便死得快。那種廢物,斬便斬了,害羣之馬而已,否則到了陣中,陡然脫逃,不知如何影響士氣,反而累死的人多。”

“不要想着你們家中會如何,你們在軍中的表現,反而會累及你們父輩。你們應該聽說了之前的一些皇命,應該知道皇帝的決心。”

這名將領最後幾句的時候,聲音雖然寒冷,但殺機已經消隱。

只是對於這些學生而言,卻大多覺得有大錘敲打在心間,很多人都是身體發顫,一身冷汗。

“既入院便要離院,那我們進這南天院還有何意義?”

等到那三名學生行刑完畢,背上都是血肉模糊,根本站立不穩,有數名學生情緒終於失控,對着那幾名南天院的教習大叫出聲。

“這倒是令人有同感,若不是家中安排,否則我倒是也覺得進入南天院反而就像是中了毒計。”齊珠璣的聲音輕輕的傳入林意和蕭素心的耳廓。

這名將領微諷一笑,看了一眼吳姑織等人,卻不言語,意思便很清楚,這不是軍方需要回答的事情,而是你們自己家中和這南天院的事情。

“此一時彼一時。”

吳姑織平和的聲音響起,“又豈止南天院,各地所有適齡男子全部都要投軍,相比其中絕大多數人,你們便已經算是幸運,作爲南天院學生,你們到了軍中自然略爲優待,而且你們定期便會有南天院配給,南天院受皇命而立,一切所得也都是皇命所賜,你們已經受特殊恩寵,難道還有不滿?南天院出去便是我南樑國學,你們倒是切記出去不要敗了我南天院和南朝的名聲。”

這番話林意倒是最沒意見。

這一切都是皇命所給,現在皇帝改了主意,又有什麼話說?

現在只不過就像是實修提前,而且自己沒有什麼機會選擇而已。

這些同窗此時的失落惶恐,便如當年改換新朝時的自己一樣。

他們現在還只不過是料想自己沒有以前的特殊優待,但當年的自己,卻直接從權貴豪門變成了罪臣。

“這倒也好,大家都是一樣。”

蕭素心心中也十分平靜,她和林意同樣的想法,甚至有着一絲說不出的快意。

“走。”

“全部上馬。”

那名左臉有可怖疤痕的將領並不再說話,身旁一名副將卻是喝令所有這些南天院新生列隊,離院上馬。

“他們三人如何安置?”

幾名學生忍不住叫出聲來,“他們如何能騎馬?”

“那是你們的事情。”

那名副將也是冷冷的一笑,“你們身爲同窗,這麼多人照料不好三人,難道還需特別照料?現在他們只是背部鞭傷而已,若是在戰場上,你們這些人之中傷者更多,傷得更重,那又如何?”

“你們!”

一名學生忍不住發怒。

然而那名副將驟然變了臉色,眼睛一眯之間,殺氣騰騰,竟是直接將那名學生嚇得臉色蒼白,後退一步。

“你們什麼身份,也敢如此和我說話?”

這名副將冷冷的掃過所有學生,“今後若再無軍紀,頂撞上峰,便立時按軍律處罰。”

“這些人也真是矯情,到現在還看不清形勢,分不清自己身份。”齊珠璣忍不住搖了搖頭,在林意和蕭素心耳側輕聲道:“說實話我寧願和一羣不知氣感、黃芽爲何物的老軍一起,也不願和這些人同軍作戰,很有可能被拖累。”

林意也是搖了搖頭。

既然對方純粹把他們當成新軍,他們再自持身份,便是自找不快。

他倒是想上前幫那三人治傷,但已有一名學生快步上前,示意那些人不要再開口,同時從袖中取出丹瓶幫那三人治傷。

這人林意等人倒是熟悉,是時常跟在謝隨春身側的驪道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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