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轉眼雪瑩已經二十五歲了。過了年以後,媽媽就天天對她嘮叨,說雪瑩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高嫌高,矮嫌矮,胖嫌胖,瘦嫌瘦的,咱們家也不是什麼達官貴人,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啊!爸爸在旁邊不說話,光嘆氣。
雪瑩只當沒聽見,後來辦公室的同事小胡對她說,“現在外面的人都說你眼光高,一心想找個縣城裡的幹部子弟呢!”雪瑩覺得哭笑不得,她說我真的沒這樣想,我只是想找個情投意合的,條件好不好都無所謂。可見小胡一臉的不相信,就打住了話頭,懶懶的趴在了辦公桌上,憤憤地摳起了桌面。
說來也巧,小胡這話說了不到一個星期,雪瑩就有個表姑上門來做媒了。表姑是縣自來水廠的工人,平時兩家來往不多,今天特地登門,其目的一猜便知。
介紹的是縣城建局局長的獨生子,雪瑩爸媽聽了倒也高興,城建局可是個油水忒厚的部門,局長家不用想也是家產豐厚的,這樣的人家找兒媳肯定是眼光高的不得了。能託人來提親,說明自己的女兒條件好,受人歡迎啊。
“這次你不管同意不同意,都得給你表姑個面子,去跟人家見上一面。”爸媽對雪瑩說:“咱家也不是趨炎附勢的人家,你有工作,可以養活自己,見面後你要不滿意可以拒絕。”
於是在那個星期六,雪瑩到縣城跟那個局長公子見了第一面。
那是六月盛夏,雪瑩穿着一件純白色的連衣裙趕往表姑家裡,這已經是她第N次相親了,都麻木了,也沒怎麼打扮,因爲她覺得結果都是和以前差不多的。
可是在真真實實地見到那個公子之後,她還是深深地被雷倒了。
公子又高又胖且不說,五官平淡也屬正常,可是居然有一臉的白斑,一看就知道是白癜風晚期。雪瑩頓時呆在了當場,她怎麼也想不到表姑居然能把一個白癜風病人介紹給她。
表姑端了杯冷飲給她,親熱地說:“雪瑩啊,快坐下,喝杯草莓汁,看把你熱的。”雪瑩勉強笑笑坐在了沙發上。表姑又說:“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周局長的公子了,叫周玉輝。”接着又對周玉輝說:“玉輝,這就是我那表侄女了,可聰明着呢,我到菜場去買點菜,你們倆好好聊。”說完就拎了個菜籃子順手把門關上走了。
屋裡的氣氛頓時沉悶下來,只聽到堂案上的鐘在滴答滴答地響。雪瑩一邊沉默地低頭翻弄茶几上的娛樂雜誌,一邊恨恨地想,“表姑一定是有求於周局長,所以纔有了這一出,可是她憑什麼就會認爲自己會有可能答應這個白癜風,難道是想做人情想瘋了嗎!”
她焦急地盼着表姑快回來,好早點脫身,畢竟人家白癜風也沒有罪,自己如果現在就拂袖而去,好像太沒風度和修養了。
“雪瑩小姐,你在哪個單位上班啊?” 周玉輝好像很是侷促不安,沉默了老半天問她。
這句話等於廢話,表姑介紹雪瑩情況的時候,在哪上班,幹什麼工作的肯定是作爲重點條件介紹的。半天憋出這一句,可見他是緊張到了極點了。
雪瑩擡起頭,看到周玉輝那張佈滿白斑的臉此刻已經漲得通紅,他不時地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瞟着雪瑩。她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眼神深處蘊藏着的痛苦和自卑。
她暗暗嘆了口氣,二十多歲還沒結婚的年輕人得了這種病,也的確夠讓他絕望的。如果換成是自己恐怕早就尋了短見。這人居然還敢來相親,至少勇氣可嘉,自己不應該去傷害別人的自尊。
想到這裡,雪瑩就微笑着說:“我在黃石鎮中學上班,你呢?”
兩人你來我往的寒暄了一陣,出於好奇,雪瑩也順口問了問他們國稅局的情況。
表姑很快就把菜買回來了,見他們在聊,滿意地一笑,就說:“你們繼續聊啊,我去做飯,吃完飯後玉輝帶雪瑩四處逛逛去,整天呆在黃石那山溝裡怕是要悶出病來哦。”
“表姑,你不用忙了,”雪瑩立刻站起身來:“我還有很多作業要改,現在就得回去了。”說完也不等她答話,衝周玉輝說了聲再見,拎起包就走了。
第二天上午,表姑就打來了電話:“雪瑩啊,表姑知道你對他的白癜風有些不能接受,可是你也要想想他老子是幹什麼的。現在當官的都有錢,他家裡可是有幾百萬的財產啊,光省城的房子就有幾處。說句實在話,你也不算美女,如果不在男孩子相貌上將就些的話,你是嫁不到富貴人家去的啊!”
雪瑩很努力很努力地壓下了憤怒,平靜地打斷了表姑的話:“表姑,別說了,我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不同意!”說完就立刻掛了電話。
中午在學校食堂吃飯的時候,教初三數學的林大鵬端着飯盒湊到了雪瑩那張桌子前對她說:“雪瑩,恭喜啊!聽說即將嫁入豪門了?”
雪瑩冷冷地看着大鵬,他說完這句話後,就低下頭猛吃飯盒裡的清炒茄子。這傢伙是個吝嗇鬼,二十四五歲的大男孩,女朋友還沒交,就天天穿件洗的發白的夾克,天天捨不得吃葷菜,光吃白菜茄子。
“大鵬,你就別教書了,乾脆回家種個茄子園吧,又能天天吃,又能賣錢!” 雪瑩冷冷地說。
大鵬哈哈一笑,並不介意雪瑩的譏諷,說種茄子可掙不了幾個錢,我還是老老實實教我的書吧。倒是你,嫁到了局長家,做了官家太太,真的不用教書了。可惜我不是女人,享受不到這種福氣啊!說着臉上居然真的流露除了遺憾的神情。
¬ 雪瑩突然覺得好笑,她想起了單位裡流傳着的林大鵬的愛情史。
他的第一個女朋友,是大學裡的同班同學,本來兩家父母都同意了他們的婚事,可是大鵬進了教師的正式編制,而那女孩所在的縣教師早已夠用,她入編的機會很渺茫,又不可能到他們縣來投考,所以大鵬選擇了分手。
剛分沒多久,他就又去找鎮上一個父母專賣手扶拖拉機,家底豐厚的女孩子,可那女孩卻沒看上他。
他的擇偶格言就是“普遍掛鉤,重點選擇”“三個饅頭,撿大的拿”
“大鵬!”雪瑩帶着很有興趣的微笑問他:“如果我給你介紹個局長千金,本人又有正式工作,就是有白癜風,你幹不幹啊?”
大鵬“呃”的一聲,不知是楞住了,還是被茄子噎住了。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雪瑩嘿嘿笑着端起飯盒走了。
晚上,雪瑩正躺在被窩裡看書,手機突然響起來。一接,原來是周玉輝。
她心裡有些奇怪,自己明明說了不同意了,怎麼他還打電話過來呢?
電話裡周玉輝結結巴巴地向她噓寒問暖,大獻殷勤。出於禮貌,雪瑩客氣但是簡短地回答了他的問候,就找藉口掛了電話,她想也許是表姑還沒來的及告訴他自己的態度。
可第二天中午,周玉輝又打來了電話,這次雪瑩看是他的號碼,就沒有接。
第三天晚上,電話又來了,雪瑩不接,它就響個不停。她無奈之下按了接聽。周玉輝居然跟她道起了歉,說一定是上次電話裡自己惹她生氣了,改天請她吃飯賠罪等等。
這下雪瑩再好的脾氣也要急了,就對他說:周玉輝,你最近跟我表姑見面了嗎?“
“沒有啊,怎麼啦?” 周玉輝說。
“那你給我表姑打電話去吧。”
周玉輝卻彷彿有些奇怪地問她:“雪瑩,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你以後別再打電話給我了!”雪瑩終於忍無可忍地大聲喊道:“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你明白了嗎!”
這次是周玉輝一言不發,“啪”地一聲掛了電話。雪瑩長舒了一口氣,心想這下好了,他就是再愚蠢也不會再來糾纏她了。
可惜事與願違,剛平靜了不到三天,雪瑩就被校長叫進了校長室。
校長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平時對下屬一般,但也不算苛刻,他表情嚴肅地讓雪瑩先坐下說話。
雪瑩一邊坐,一邊心裡犯嘀咕,不知道自己工作上到底出了什麼紕漏,搞得校長連個微笑都不肯給她。
校長極其鄭重地對她說:“ 雪瑩啊,你在這學校也有三四年了,工作沒話說,人也很和氣懂事,可現在怎麼就變得不通情理了呢?”
“不通情理?自己平時在單位都是小心做人,同事們對自己的評價一向不錯,怎麼突然說她不通情理了呢?雪瑩惶恐了。
於是她問:“校長,我到底哪裡做的不通情理了了,您把話說清楚點好嗎?”
“就是你和城建局周局長的兒子談戀愛那件事啊!聽說你言而無信,答應了婚事,又悔婚了,這樣很不好啊!”校長嚴肅地說。
雪瑩驚叫:“什麼?我和他談戀愛?還—”
校長不等她說完就用手勢阻止了她:“你知道嗎?我們教育局的宋局長跟周局長可是大學同學,莫逆之交,對於這件事情,兩位局長都很生氣,宋局長特地打電話交代我,叫我來跟你溝通一下,希望你儘快拿出個態度來,懂了嗎?”
“校長,不是那麼回事,你聽我說,我根本就沒有答應他什麼,更沒有跟他談戀愛—” 雪瑩急切地爲自己辯白。
“胡說!"校長再次打斷了她的話:難道宋局長會說謊冤枉你嗎?你還是回去好好考慮考慮吧!我再說一遍,宋局長很生氣,明白了嗎?"
“雪瑩啊,我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勸你一句,得罪了他們,你以後在咱們縣還會有前途可言嗎?”
見雪瑩一臉的委屈,校長又緩和了語氣:“這婚事,你還是答應了吧,別讓我爲難啊!你還是回去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