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爆了句粗口,周青嚴肅的神色崩塌,慌忙向門外跑去。
熟悉而令人惶恐的聲音由遠及近,夜幕中的救護車閃爍着紅藍兩色,出乎路人意料地停在了警察局前。
幾個警察七手八腳地把季晨擡上車,望着逐漸遠去的救護車,一個警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發牢騷道:“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那小子殺了這麼多人,就算是救回來了也鐵定判死刑。”
“我看你纔是吃飽了撐的!”暴怒的聲音從背後陡然響起,方纔吐槽的警察被嚇了一跳,驚恐的眼睛呆滯地望着周青,不知該如何是好。
“全都眼瞎了?抓人的時候就沒檢查一下危險物品?”焦躁地踱步,周青疲憊過度的雙眼泛着紅血色。
如此一來,若是被記者找到空子,明天新聞的頭條便會赫然出現“警察局逼死犯人”一類的言論,到時候上級問起責來,他們每個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檢......檢查了,他自殺的工具是輔助步行的工具,我們沒想到他會取下來用於自殺。”一旁的小警察逐漸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幽暗的麪包車車廂裡,臉龐閃爍着油光的男人露出一抹喜色,攝像機對準醫院咔咔幾聲。
夜半的樓梯中。
明知季月的鬼魂不會再出現,蕭寧的汗毛還是不受控制地豎起,冷風吹來,他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
“蕭寧!”
一聲大喝響起,蕭寧猝不及防地被嚇了一跳,心臟剎那間提到了嗓子眼。
“不用你跟我合作我也找到了答案,”李珂搖搖手中的單反,得意的笑容莫名有幾分猥瑣。
呼吸一滯,蕭寧錯愕地看着李珂,沒過片刻明白過來,這人怕不是在警察局門口蹲點,發現了送上救護車的季晨?
“那樣做不行,”電光火石之間,蕭寧大腦飛速運轉,預測到李珂的下一步舉動後,他連連搖頭道:“那些警察這些天一直沒好好休息,就是爲了破案,你一個不負責的新聞發上去,除了讓民衆對警察產生懷疑,還有什麼作用?”
癟了癟嘴,李珂眼底浮現出嘲諷的笑意,“還能讓我拿到錢,兄弟,你說的好聽,可我沒錢不行。”
錢,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在這個職業道德泯滅的時代,沒有誰對自己的工作懷抱信念和使命,工作後得到的酬勞纔是他們的目的。
目光變得深沉,一如窗外無半顆星子的蒼穹,蕭寧口中發出低沉的聲音——
“等會兒,我把真相告訴你......”
翌日一早,醫院過道的排椅上。
嘴裡叼着包子,周青皺眉打開手中新鮮印刷的報紙。
這是?
儘管用了化名,但關於季晨的整個案子都明晃晃地寫在了版面上,末了筆者還得意洋洋地分析起原生家庭對未成年人心理的影響。
這倒是比他預想中好一些,至少在茶餘飯後,民衆議論的只會是滿手鮮血的季晨,而不是他們這些警察。
不過——這是哪個臭小子泄露出去的?一口嚼碎了包子,周青怒火中燒地把報紙揉成一團,腦海中隱隱浮現出那個蒼白的面容。
“周隊,他醒了。”
一道聲音打斷了周青正要按下撥號鍵的動作,他憤憤地起身,向着消毒味兒濃重的病房走去。
醫院的走廊幽深而昏暗,明明是人來人往的場所,開了燈卻似乎比不開燈還要黑,周青按捺住心頭的躁動不安,推門而入。
“爲什麼要殺人?”艱澀的聲音流瀉而出。
季晨背對着房門,明淨的窗戶外立着幾棵懸掛枯葉的法國梧桐,秋風蕭瑟,陽光熾烈。
孩子——不,更確切的說,應該是少年。
沒了輔助器械,少年單薄矮小的身形更顯佝僂,周青的眼底閃過一絲憐憫,他不知道垂體發育不良到底是什麼疾病,不過從骨骼畸形的季晨看來,那絕對不輕鬆。
“劉長宗說,只要季月把我送走,他就娶她。”清冽而毫無起伏的聲線聽來卻讓人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一旁的年輕警察眼眶溫熱,做記錄的手微微顫抖。
“那不過是男人的託詞罷了,季月當年沒明白,如今十六年過去了,她還是沒明白。”
“所以你就被塞給了你父親?”話音剛落,周青有些後悔,他用了“塞”這個字眼。
少年發出一聲輕笑,艱難地轉過身來,傷口受到拉扯,他的眉頭微微蹙起。
“沒錯,”好不容易翻過身來,他蒼白的面容微微泛紅,呼吸也變得急促,“可是胡學義成家立業的,哪裡想要一個殘廢的拖油瓶?”
所以你就受到了虐待——這句話周青實在難以開口,見季晨的第一眼他就看出來了,他的身上存在多處傷口,那是家暴的象徵。
想必季晨也是在這種看不到曙光的長期虐待下,忍無可忍,從而產生了殺人的念頭。
只是——有些事周青還是無法釋懷。
“可宋怡呢?宋怡只是和季月一起工作的同事,你爲什麼要把她牽扯進來?”
“同事?”季晨嘲諷地輕笑,乾澀的喉嚨振動,氣管處又疼又癢,咳嗽聲響起,傷口受到拉扯,他的臉龐疼得抽搐起來。
“她哪裡是同事?簡直就是個拉皮條的,而且,那個女人也是爲了錢才願意和我合作的,除了她以外被殺的每個人,都有她的一份功勞。”
是這樣嗎?高跟鞋在門外頓住,林夕陽的手落在門把手上。
腦海中浮現出蕭寧講述的夢境,他說宋怡死前,眼中露出了心痛的神色。
還是不說爲好,深呼一口氣,林夕陽纖細潔白的手指頹然滑下。
“乞丐阿明——”提到這個名字,周青憐憫的神情一掃而空,目光也變得陰沉起來,“這個人你沒有藉口了吧?他是無辜的。”
怔愣一下,季晨突然強忍着疼痛轉過身去,情緒驟然激動。
“這個案件中需要一個替死鬼,而我認識的人中,只有年齡在七八歲左右的阿明最合適,警官,我是個殺人犯,您問我無辜不無辜,不覺得可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