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立時收回,黑暗之中潔白的喉結上下滾動。
心臟,方纔他碰觸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裸露在外的心臟。
突然間,一個大膽的想法涌上蕭寧的心頭。既然心臟尚且在砰砰地跳動,也就是說那個人並未死透。
耳畔嗡的一聲,來不及多想,蕭寧連忙站起身來,雙手攀到那人身下。
怎麼樣?怎麼樣才能救他?越是這麼想,蕭寧反倒不知所措起來,歸根究底,這不過是夢境而已。
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逐漸死去的絕望如海潮般鋪天蓋地涌來,忽然,一道震耳欲聾的引擎聲由遠及近傳來。
哐當哐當。
身下硌痛皮肉的金屬也開始震動起來,一個轉彎,刺痛眼眸的車燈霎時間大亮,蕭寧下意識地擡起手。
嗡——
飛速行駛的火車裹挾着冷風撲面而來,長着發光眸子的鋼鐵巨獸不由人反應,直奔蕭寧而來。
咯吱一聲。
世界再次恢復了黑暗。
“啊——”尖叫聲破滅在喉嚨裡,猛地睜開雙眼,蕭寧已是滿頭大汗,連忙低下頭,他慌亂地檢查着身上的每一個角落,在發現沒有受傷之後,這才露出瞭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夢境怎麼一次比一次危險叢生?
苦笑地擦了一把臉,蕭寧起身走到窗邊,白皙的手指拉開紗窗,以便讓冬日的冷風能更徹底地吹襲進來。
被汗水浸溼的肢體忽然頓住,僵硬的動作使得蕭寧像是櫥窗裡的假人。
恐懼從心底升騰而起,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消瘦的兩肩不停地顫抖。
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反而勾起了蕭寧夢中的回憶。
“爲什麼?”帶着哭腔的聲音湮滅在清晨的冷風中,這個問題註定不會得到答案。
爲什麼?手指上沾着鮮血?
哐啷一聲,並不結實的鐵門被打開,李珂急匆匆地走進來,劣質的拖鞋在地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皺了皺眉,李珂將房間的燈打開,不悅地望着蕭寧道:“怎麼總不開燈?”
“又有人死了吧?”沉靜而略顯無力的疑問打斷了李珂無意義的寒暄,蕭寧垂着頭,面無表情。
“沒錯,”李珂對此並未產生任何想法,他知道蕭寧的推斷能力,“快跟我去警局。”
呆滯地坐在沙發上,平靜的外表下隱藏着悸動的心緒,蕭寧忽地仰頭一笑,“我真的很沒用。”
“怎麼說這種話?”李珂一愣,這不像蕭寧的風格啊,他是那麼的自信,轉念一想,李珂疑惑道:“你覺得這些案子的幕後黑手還是那個人?”
“不是——”蕭寧下意識否定,他只是後悔,既然自己的指尖有鮮血,就意味着夢境和現實之間或許沒有那麼大的距離,那麼昨晚......他其實是有機會救下那個人的。
李珂的話語在耳畔迴響,腦袋忽地嗡的一聲,蕭寧眼前一亮,沒錯,雖然昨晚沒能救下那個人,可是隻要找到那個幕後黑手,以後便不會出現這種悲劇。
做了幾個深呼吸,蕭寧站起身來,走到玄關披上外套,汗涔涔的手伸向鐵門。
刑警大隊,會議室。
“死者名爲蘇志軒,男性,三十三歲,男性,職業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他是從前不久開始火的演員,已婚,妻子是在娛樂圈早有建樹的孟雅靜。今天早上五點左右,清理火車軌道的工人老王發現了屍體並報警。”
一口氣地將所有調查到的信息念出來,錢昊將筆記本放在口袋裡。
張宇隨即站起來,臨時增加的工作使得他看起來有些憔悴,“死者全身被火車碾壓破碎,但事實上,真正的直接死因是胸腔破裂,這是兇殺,只是——”
英挺的劍眉皺起,張宇疑惑地道:“兇手大費周章將受害者帶到火車軌道上,應該就是想要營造一種錯覺,讓我們誤以爲受害人是臥軌死亡的。
而這個操作其實也是可行的,清海灣路段的火車噸位剛好可以滿足要求,只是屍體卻稍微偏了幾寸,導致胸腔的傷口未被碾壓。”
不寒而慄的心悸從腳底竄上來,蕭寧的太陽穴開始隱隱脹痛,不只是指尖的鮮血,如今這被移動的屍體,也證明了昨晚的一切並不只是夢境。
怎麼會這樣?顫抖的右手緩緩收緊,眼前的世界也變得陌生起來。
夢境和現實之間的屏障,正一寸寸地消失。
......
三百平米的別墅裡,溫和典雅的燈光從天花板上傾瀉下來,就連這盞燈,都是他和自己一起選的。
深呼一口氣,孟雅靜快步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蜂蜜檸檬水,再次回到客廳的時候,污濁的空氣包裹着牆壁上的婚紗照,她忍不住開始乾嘔起來。
痛苦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洶涌而來,孟雅靜忍住想要流淚的衝動,卻沒有撤下那給她帶來傷痛的婚紗照,而是轉頭走到窗邊。
落地窗無遮無攔,灼眼的陽光溫暖了冰涼的手腳,鋪着草皮的綠化帶裡一個戴着帽子的園丁似乎感覺到了她的視線,擡頭露出和善禮貌的笑意。
透明的水杯空了一半,逐漸膨脹的痛苦終於遏制住,孟雅靜深呼一口氣,沒錯,很快她就可以開始嶄新的人生了。
“叮咚。”門鈴聲驟然響起,保養有致的手指頓時收緊,孟雅靜將整齊端正的頭髮打亂,跌跌撞撞地走向玄關。
“你好,我是錢昊。”嘴裡這麼說着,錢昊的視線卻忍不住向身後瞥去,李珂和蕭寧一個吊兒郎當,一個身穿睡衣,也不知會不會在孟雅靜的喪夫之痛上再撒一把鹽。
“您好,”微微哽咽的聲音,泛紅的眼眶,清麗的臉龐在凌亂的髮絲下,反倒更顯得楚楚可憐,“請進。”
視線幾乎看都沒看李珂和蕭寧,錢昊暗道自己多慮了,確實,眼下孟雅靜應該爲丈夫的死悲痛欲絕吧,哪有功夫在意他們。
坐在沙發上,孟雅靜低垂着頭,周身縈繞着悲傷的氣息,讓錢昊不由覺得,自己開口提及那件事,對於她來說都是一種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