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面的工友已經多數吃完了飯,在不遠的空地上三三兩兩的蹲着,吹牛聊天。不過很多人表情古怪,眼神裡閃爍着一絲興奮的光芒,似乎是等着看熱鬧。
大熊等三人看見李天疇出來了,呼啦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小子,這邊來。”大熊衝李天疇勾勾手指頭,表情輕蔑之極。
這個動作讓人反感,但李天疇並不太介意。一來尚未確定大熊因爲什麼事情挑釁,另外,說到底對方也是跟自己一樣的農民工兄弟,同住一個工棚的工友。平時擡頭、低頭的都打招呼,沒啥糾葛和摩擦,更談不上什麼深仇大恨。
李天疇笑着走了過去,“說吧,什麼事兒?”
大熊咧開嘴,很鄙視的一笑,“小子,倒有幾分膽子。我問你,今天上午爲什麼和大家唱反調?你腦子有毛病吧?”
“唱反調?什麼意思?把話說明白點。”原來還真是爲了上午上工的事兒,看來這幾個人的誤會還挺深,李天疇的表情波瀾不驚。
“裝傻是吧?工地黑了心的整我們,大夥不願意幹了,表示抗議。你幹嘛舔人家屁股,跟個狗一樣的搶着幹?你這不是跟大夥唱反調嗎?”大熊一通糙話說得理直氣壯。
“就是,討好主子,混幾頓好吃好喝的,你以爲你真就是人家的狗啦?別跟我們住到一塊兒,趕快搬走,老子嫌丟人。”一旁的李德勝出聲附和,一臉的怒氣。
李天疇心裡明白,都是直腸子,外帶小心眼,指望跟他們講大道理,有些扯淡。瞅這個架勢,如果自己不搬出去,對方就要上手幹架。
“我問幾個問題,如果你們回答的在理兒,我二話不說搬走,但是如果沒有道理,那我可就對不住幾位了。反正工友們都在場,不怕理字跑偏嘍。”李天疇說着環視一週,十分的淡定。
“麻痹的,還跟老子講條件……”李德勝嘴裡罵了一句就要動手,被大熊伸手攔住了,“呵呵,腦子還真不好使。成啊,我也不欺負人,把你的狗屁問題拿出來問問,大傢伙都可以說道說道。”
李天疇點點頭,“第一,我想問問大夥兒,到這兒打工是爲了啥?”
“逗三歲娃娃呢吧?不爲了掙錢,老子跑這兒來幹嘛?”嚴寬很鄙視的一瞪眼珠子。蹲在地上看熱鬧的衆人也開始嘻嘻哈哈的起鬨,顯然對李天疇問出這麼個問題不以爲然。
李天疇衝嚴寬笑笑,並未將對方的嘲笑放在眼裡,“那好,你告訴我,你憑什麼能掙到錢?”
“你這翻過來倒過去的跟我這兒玩兒字謎呢?大熊,別跟他羅嗦了,咱幫他搬家。”嚴寬很不耐煩,在他看來李天疇顯然是在消遣他。
大熊一皺眉頭,擺了擺手,“說話算數,讓他接着問。小子,話又說回來,你要是拖時間逗老子玩兒,後果是啥你可想好了。”
“大熊言而有信。我問題不多,很快完事兒。”李天疇衝大熊豎了一下大拇指,又把剛纔的問題重複一遍,“誰能回答?憑啥能掙到錢?”
“憑俺有力氣。”
“俺能吃苦,還懂技術……”
“……”
衆人的答案大同小異,李天疇不住的點頭,“大家說的都不錯,力氣、手藝,還有咱農村人的吃苦耐勞,這些都是咱的本錢。可有朝一日大夥把本錢給丟了,還靠啥掙錢?”
大熊一愣,不知道李天疇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覷。
“麻痹的,你小子乾脆搭個戲臺唱戲吧。神神叨叨,你當你是誰呀?老子憑啥被你逗着玩兒?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揍你?”發話的又是李德勝,李天疇皺了皺眉頭,暗想這人和嚴寬有些不一樣,總是有意無意的在挑事兒。
“老子的本錢跟俺一輩子哩,等嚥氣了纔算把本錢扔了。你這話我聽不懂,唬人呢吧?”一名上歲數的民工笑嘻嘻的反問。
“就是啊,別蒙人啦。趕快認個錯,捲鋪蓋滾蛋吧。”人羣裡又有人跟着起鬨。
“你就扯幾把蛋吧,老子還有一個大本錢沒告訴你,哈哈,就是俺褲襠裡的傢伙。”
“哈哈哈,哈哈……”
有了李德勝的開頭,大夥開始可勁兒埋汰,現場亂哄哄一片。
李德勝十分得意,還拼命扇呼雙手,不停的鼓動衆人,“小子,你不是講理嗎?咱莊戶人實誠,你給大夥兒解釋解釋咋丟了本錢。”
好一會,喧鬧才漸漸平息,李天疇並不着急上火,他很玩味的看了李德勝一眼,然後環視大家,“要我說,今天上午大夥一不小心真就把本錢給丟了。爲什麼這麼說呢?大白天上工的時間,也是大夥該下本錢的時候,我們中間好多人幹啥去了?難道都回去照顧褲襠裡的傢伙了?”
人羣又是鬨然大笑,但僅僅片刻後,不少人回過味兒來面露尷尬,鬨笑聲很是奇特的嘎然而止。
“放你媽的屁,這小子在拐着彎的罵人。我草擬大爺的。”沉默中,李德勝再也按耐不住的大罵一句,猛地往前一探身,揮拳就打。
李天疇剛纔看他的眼神就帶有點挑釁的意味,心裡自然早有準備,他不慌不忙的後撤半步,同時閃電般的伸出左手,五指張開。在衆人一晃眼的功夫,將李德勝的拳頭給叼住了,不待對方有任何反應,李天疇的指尖猛然發力下壓。
“啊”的一聲慘呼,李德勝竟然疼的叫出聲來,他感覺拳頭像被鐵鉗牢牢夾住,而且手腕像斷了一般,疼的難以忍受,同時膝蓋發軟,不由自主的蹲在了地上。
這一變故來的太快,大熊和嚴寬又驚又怒,拉開架勢就要羣毆。周圍看熱鬧的工友也都呼啦啦的站起身來。
而被大琨堵在工棚門口的二琨,猛地一晃肩膀,將自己的大哥撞了個趔趄,人一下子跳到了李天疇身邊,衝着大熊吼道;“尼瑪逼的,要打架是不?來啊。”工棚外的空地上立時劍拔弩張。
“說話還算數麼?”李天疇眯着眼睛,冷冷的盯着大熊,同時指尖緊扣着齜牙咧嘴的李德勝,手下卻顯得十分輕鬆。
大熊一時語塞,但對李天疇的身手和冷靜十分吃驚,剛拉開的架勢又慢慢的縮了回去,“老子說話算數,你先放開他。”
李天疇點點頭,然後衝着李德勝道:“你很囂張,先聽我把話說完,老子給你發揮的機會。”說着,他鬆開手指,很靈巧的由抓變掌,猛地擊打在對方的拳頭上,剛有點輕鬆的李德勝,突然感覺手臂一震,一股巨大的衝力頓時讓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撲哧一聲坐到了地上。
大熊黑着個臉,心裡極不痛快,他扭扭脖子,又活動活動四肢的關節,顯然也是不耐煩了,“你還有幾個問題?痛快點,一次性說完。”
“沒了。”李天疇說着伸手一指李德勝,“既然他讓我解釋解釋,我就再說兩句。你耐着點性子啊,很快。”
他衝着大熊嘿嘿一笑,突然臉色一沉,環顧四周朗聲道,“大白天的不幹活,得法叔是欠了誰的工錢呢,還是欠了誰的吃喝?連本錢都不想下,還掙個屁的錢?
“今天心裡堵得慌不想幹了,你可以挪個地方;明天又鬧情緒了,你還可以再換個地方,等換成老油子了,哪個傻逼纔會要你們。你有本錢頂個球用?如果是這樣,我勸你們趁早帶着褲襠裡的玩意兒回家啃棺材本吧。”
李天疇真有些生氣了,說出來的話也是糙的不能再糙。但衆人卻聽得明明白白,一時間表情各異,就連大熊的臉也變得陰晴不定,隱隱感覺有些道理,但是心裡還是不服氣,“黃口白牙,倒嫌我們丟人了?那麼工地耍手段欺負人,咱就得忍着、受着?這是啥道理?”
“問的好。”李天疇點點頭,“白天正常上班,那叫一個規矩,守規矩就留下,不守規矩就走人,誰也別勉強誰。
“工地有沒有耍手段,我不知道。但是現在缺人手,又有出了意外,這些大夥兒都看在眼裡,所以加班很正常。當然,要加班就要有額外工錢,否則誰也不是傻子。但是不能因爲這個,連白天的班兒都不上吧?
“我覺得如果能有兩條保證,這班就值得加,共度難關嘛。一是加班的工錢必須有個準數,二是有正常的睡覺休息時間,當然這條有點難,反正儘量吧。現在得法叔正在爲大夥爭取,我信得過他,所以願意加班。倒是你們,跟了得法叔那麼久,不會連這點信任都不給他吧?”
李天疇說完,空地上一片安靜,大家表情各異的琢磨着這番話,有想通的,也有不以爲然的,還有想不通的,但是沒有一個能站出來挑理的。
二琨直拍李天疇的肩膀,“呵呵,兄弟肚子裡有貨,我二琨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