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梅雖然活了一百多年,可她在修行之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修行之後更是深居鳳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裡知道官場上的這麼多道道。
這一次她雖然是有備而來,但卻依舊忽略了告官或者說是立案的一些基本規矩,比較幸運的是,她是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如果是平mín gào guān,不管有理沒理先打三十大板。
而這三十大板下去,一條好端端的人命,不死也去了一半。
在她看來,同安這麼重要的大案,只要往外一捅,誰也瞞不住,因爲同安固然死了上十萬人,可剩下那些人可都是人證!
太守徐濤的罪證那是板上釘釘,誰也包庇不了!
可柳素梅這種憋在山中修行百年幾乎與世隔絕的大修行人卻忽略了一點:人心與政治。
同安慘案太守徐濤帶頭逃跑固然是罪無可恕,可其他官員呢?其他官員難道就英勇抗爭了?
不,九成九的官員們都跟着跑了,如果怪罪下來,同安城官場要集體塌方,因此他們抱團取暖,拼命隱瞞慘案這是可以料到的事情。
爲了抱住他們的性命與官位,他們不惜全城封鎖,大開殺戒!
這便是人心最醜陋的地方,這也便是人性最黑暗之處。
而比人心和人性更黑暗更醜陋的……是政治!
政治當中最爲醜陋的一面便是:官官相護!
派系是官場政治中無法避免的寄生腫瘤,任何一個官員都極難逃脫這個腫瘤的侵蝕,否則他們將在官場中煢煢孑立,難以獨善其身。
而派系中的上下級關係更是堪比枷鎖一樣的存在,下級要對上級忠誠,等閒不能背叛,否則將來無人敢用;上級要極力保護下級,一旦他們保護不了自己的下級,以後將無人投靠。
越是地位高的人,這種枷鎖便越是沉重!
柳素梅沒有想到,京兆尹接到這個案件想到的不是爲民伸冤,而是……這他媽的是個雷!不是他們這種人能碰的!
所以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並不是伸張正義,爲民伸冤,而是保護自己!
但就在柳素梅明白過來,暗自叫苦的時候,李乘風毅然決然,挺身而出!
緊接着,趙小寶、韓天行也挺身而出,高聲道:“我也是證人!”
李乘風瞪了這兩人一眼,低聲道:“你們出來作甚!”
趙小寶目不斜視,低聲道:“少爺去哪,小寶去哪!”
韓天行也低聲道:“公理應當高呼,正義豈可獨行!”
李乘風知道,韓天行是讀聖人書長大的,他心中的正義感非常強烈,憂國憂民的情懷更是掛在臉上,他微微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也正是同安一行,使得他們三人結爲了緊密的戰鬥夥伴,然後一路從乾坤洗髓池開始,他們更是締約結誓,要一同魚躍龍門,一飛沖天!
三人出來,一時間外面議論紛紛,堂上的兩位大老爺卻是心中破口大罵。
但京兆尹臉上卻是狂喜,一拍案臺,道:“哦?義士高姓大名?果是證人?何以爲證?”
李乘風對兩人行了一個靈山派藏劍閣的禮儀,道:“在下靈山藏劍閣,李乘風,這兩位是我師弟趙小寶、韓天行!同安慘案之時,我等皆在現場,這點我派弟子出行紀錄中皆有紀錄爲證。”
這下……可麻煩了!
京兆尹和京少尹兩人對視了一眼,只覺得嘴裡面像嚼了一嘴苦蓮,告狀之人是修行人,證人也是修行人,兇手還是修行人,可眼下被告居然是官場中人……這幫傢伙是他媽的想幹嘛呀?
這,這是修士想要打壓文士的又一場戰爭嗎?
還是太子向四皇子發起的一次反撲?
兩人一時間聯想不斷,卻不得不捏着鼻子接下了案件。
就在這個案件成立入檔的第一時間,這個消息立刻傳遍了整個神京。
……
“混賬!!”
噹的一聲,一枚價值千金的鼻菸壺瞬間被砸得粉碎,一旁的侍女們嚇得立刻跪了下去。
四皇子紅着眼睛,像一頭暴怒的野獸一樣在柔軟的火舞絨毯上憤怒的來回踱步。
“給臉不要臉!我就知道他投靠了三哥!該死!混賬!!”四皇子憤怒的拔出寶劍,四處亂砍,一時間廳內無人敢進,只有一名文士站在中央,低着頭,攏着雙手,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這名文士擡起頭來,他面容修長,臉頰深陷削瘦,看起來有點尖嘴猴腮,但他兩眉極長,脣上雙須也是極長,形狀幾乎一模一樣,他道:“如今之計,應當抓住泰陽疫災事件,在朝堂上進一步發起發起攻擊!”
他話音剛落,一個硯臺便砸了過來,從他臉龐掠過,可這文士眼皮都沒擡一下,在原地紋絲不動。
四皇子咆哮道:“上次朝會你便是這樣說的,有甚麼用!那些摺子都被父皇留中不發!”
這文士微微一笑,道:“這一次,我們要將矛頭直指太子!”
四皇子立刻安靜了下來,他盯着文士,眼神充滿了危險:“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這文士道:“自然!眼下太子已然明目張膽的拉攏修士,公主殿下又旗幟鮮明倒向太子,此時又借同安事件發難於殿下,殿下若是再留手……只怕……”
四皇子臉色漸沉,他沉默了一會,道:“可有把握?”
這文士如實道:“朝政攻防,誰又敢言必勝?但眼下的格局是太子已然亮劍,殿下必須強勢迴應,否則同安之案若是失敗,不僅殿下遭受牽連,聲名掃地,而且對於那些還在觀望的修行門派,同樣也會受到左右影響。”
四皇子猶豫了一會,他一咬牙,道:“那好!你去安排!”
這文士一拱手,微微笑了笑,轉身出門,這場奪嫡之爭,即將進入白熱化。
而在另外一邊的泰陽城。
“殿下,事不宜遲,此地不宜再留,殿下必須立刻返回神京!”寧同義大步進來,人還沒進屋,聲音已經便傳了進來。
太子放下手中的筆,從案牘中擡起頭來,他疲憊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樑,又自己捶了捶肩膀,活動了一下。
寧同義見狀,立刻上前幫太子捶着肩膀,他憤怒高聲朝外面喝道:“來人,來人!人都死光了嗎?殿下身邊豈能無人侍奉!!”
趙汗青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阻止了他,然後又用手揮了揮,將驚恐着想要進來的侍女趕了出去,道:“無妨,是孤讓她們出去的。”
寧同義則自己繼續幫太子揉着肩膀,他眼圈有些發紅,聲音有些發顫的說道:“殿下夜以繼日忙於案牘,身邊怎麼能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趙汗青嘆道:“老師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呀!說罷,京裡面發生什麼了?”
寧同義連忙將懷中千里加急的摺子遞上來,道:“四殿下於朝中發難了!而且,微臣剛接到急訊,神京出大事了!”
“哦?”趙汗青打開摺子看了一眼,他眉毛一挑,嘿的一聲合上摺子,看向窗外,低聲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呀!”
寧同義站在太子身後,看着遠天濃郁不散的烏雲,低聲道:“風暴……就要來了!”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