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傢伙!雪鴛的故事再曲折婉轉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可她竟然也揣着這樣一段離奇往事,就不能不讓我百感交集了。
“爸爸是打美國人的,最後美國人跑了,我們家卻被自己人搶了……”,阿媚不解的嘆息着。
我能說什麼?戰爭發生的時候,哪一方都以爲能夠掌控結果,可真等到炮火連天,不安定的人心就會滋生出無法解釋的念頭,把憤怒與膽怯都化作了暴戾,前線流血、後方內訌都不過是戰爭的點綴。彰顯着人類的野蠻和愚笨。
看着那無言的琴,我突然覺得:藝術是人類的遮羞布。人們用藝術來擺脫萬物,讓自己高高在上,又借藝術區分同類的高低貴賤。可臨到了紛亂來臨,人們可從不在乎藝術值幾個錢?可不是嗎?如果一把琴可以換一顆子彈,我就願意!
我的骨髓裡一度埋藏着對出賣肉體的鄙視,以爲那軀體不過是一個丟失了靈魂的空殼,但這個夜晚不盡如是,我甚至覺得:靈魂,是人類虛榮的謊言。血液裡都流淌着貪、骨頭裡都藏着慾望、心底裡盡是陰謀詭計,試問:假如真有,那靈魂應該放在哪裡?
“有心事?”,阿媚突然問道,她顯然發現了我的走神。
“哎,誰都不容易”,我嘆道,算是不置可否的應對。
“找到她,就回去嗎?”,她問道。
“啊?嗯,可現在回不去”。
“要是能跟你們走就好了,周圍的人都不認識,可以重新活一回”,她似乎並沒有聽完整我的回答。
“別想那麼多,慢慢會好起來的”,我說道,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真能好起來,怕是人老珠黃了”,她嘆息道。
沉默。
“誒,說句實話,我好看嗎?”,她站了起來,扳過我的身子,讓我從正面看着她。
糟糕!女人的毛病又來了。
我仔細打量着,從頭到腳:過肩的烏髮如溪流般柔順,描過的眉影似彎月嵌在天幕,明晰的雙眼皮下忽閃着一雙晶晶發亮的眸子,鼻子恰到好處,香脣飽滿略帶外翻,整張臉儼然大師手底下的侍女圖。身段無論正面、側面,都玲瓏有致,胸前的飽滿讓貼身的襲衣任務艱難:幾乎包裹不住,外面的長衫因爲沒釦子就只能被生生分開。不知道是因爲腰身嬌細還是腿腳瘦長,使她看起來隱隱有一種味道:似乎有一種至高而下的氣勢,若能配上鳳冠霞帔,怕是身爲王家貴族的格格之流在尊貴上也得遜色幾分。風月經歷帶給她格外的坦蕩,任由從肩膀垂直而下的長衫放縱的敞開凝脂般的肌膚。除了呼之欲出的酥胸和兩邊用絲帶繫住的極小三角小褲,眼前赫然就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美豔之作。
“好看嗎?”,她的聲音如同隨風飄起的一縷絲帶拂過我的耳邊。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好看,當然好看”,這話出口的時候,我已經感覺到耳根處隱隱發燙。
她卻似乎發現了什麼值得欣喜的事情,笑容在臉上盪漾開來。身軀開始扭動、靠近,在我猝不及防的時候就坐在了我的身上,而且是一個極其糟糕的姿勢:我兩腿並着,她分開兩腿壓在上面,雙臂圍攏過來搭在我的肩頭,額前就是如玉的白、如山巒的神秘溝壑,散發着迷離的氣味,她低下頭來,微熱的氣息吹拂着我早已滾燙的臉。也正是這一低頭,那飽滿愈發隆起,那溝壑更加深陷。我只能低下頭去躲避,可偏偏那大衣完全縮到背後去了,兩截粉嫩的腿牽扯着我的目光向中間遊走。
如果靈魂,也早已出竅了!
她的手慢慢圍攏,使身體慢慢靠近,我無法躲藏,眼睜睜看着那渾圓的飽滿漸漸就將捱到我鼻尖了,就在這個時候,她將自己的頭向後仰去,帶動胸部拓展、膨脹開來,我不可避免的迎面撞上,深陷了其中。
一股不可遏制的力量在周身躥動,同時有無數的聲音在耳邊鼓動,催促着這種力量的爆發。
她似乎感受到了我艱難的呼吸,慢慢空出了一絲縫隙,然而,我隨即看見那勉強只能包裹大半部分的白色薄紗猛然就鬆開、滑落到腰間去了。容不得我有任何反應,她的一隻手就往下探去。
再不自救,陣地就丟了!我如同從噩夢中驚醒,用力、緩慢的推開了她,站起身來失魂落魄的想要逃離,這才發現局面已經極其危急:那絲帶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解開了一邊,順着一條雪白的腿滑落在她的腳背。
我落荒而逃!掩好房門後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氣。猶如從殘酷的陣地上敗退下來,失落落的沮喪,卻又無法安寧。這究竟算怎麼回事?阿媚爲何屢屢用這等手段讓我幾欲潰敗?自己的無力抗拒也頗使自己懊惱,整個事情似乎沒有邏輯可循,也說不清是什麼原因讓我恐懼,以至於選擇狼狽逃竄,她身涉過風月,自然無懼,但生死都在旦夕之間的我又有什麼可怕?
因爲大姐?或者,還有雪鴛?
關她什麼事?關她什麼事?這與雪鴛能扯上什麼關係?我在混亂裡沉浮不定,把反覆過千百遍的有關大姐的影像輪迴想過很多次,而後又想起雪鴛來,雪鴛的身體又是什麼樣的?比阿媚高挑些、骨感些,都很模糊,似乎只記得那傷疤和蠍尾圖案。該死!真扯淡,怎麼會想得如此亂七八糟?
這剩下的夜彷彿猛然回到了盛夏,潮熱不堪。
我是過了午後很久才從牀上爬起來的,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雨來了,滴滴答答的替我營造了幾個小時的安詳睡眠,醒了也不願動彈,一來懶洋洋的不願挪動,二來不知道出去後碰到阿媚怎麼辦?直到飢腸轆轆,委實躺不住了,又擔心自己越躲着不出去,事情反而會越尷尬。
像是正在進行“會議”,我一出房門就看見他們都圍坐在一張桌子邊。所有人都在,雪鴛、阿媚、魁子、小傻還有裝束怪異的阿布。由於擔憂阿媚和他們說起了昨夜的插曲,我猶豫着要不要就這麼走下去,阿布卻早看見我了,招了招手。
在他們特意空出的凳子上坐了下來,還來不及喝一口小傻推到我跟前的水,就發現所有人都表情凝重,直勾勾的盯着我,那阿媚的就更特別了,赫然噙着淚珠。什麼狀況?要說有人被欺負了,那也決不是她啊?
“等會兒說,魁子去給他熱點飯”,雪鴛的話讓阿布張開的嘴立即閉上了。魁子點了點頭就奔廚房去了,其他人依舊一動不動。
“說吧,什麼事?”,我喝了一口水,開口問道,不管是什麼事,終究都是要面對的,不如主動問的好。
“兄弟,你也是遭過不少罪了的……”,阿布看了一眼雪鴛纔開口說道,但說了半句就又打住了。
什麼難說的事讓他都欲言又止?莫非真是阿媚什麼都往外說?我心裡猜測着,也不急着催他。
“不管多難,我們總還得活着不是?”阿布重新開了口,卻只是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問話。
“少來啊,有什麼說什麼,不想說那就永遠別說”,我裝作很堅決的反擊了他。
“有消息了”,阿布停頓了許久,低低的冒出了這話。
“什麼,什麼消息?”,我有些疑惑,但就在這話出口之際,立刻就意識到了可能的事情,莫非是有了大姐的消息?
“她,你老婆”,阿布繼續說得很低沉。
“在哪裡?,她在哪裡?”,像似凳子上安有彈簧,我陡然彈了起來,盯着阿布的臉,迫不及待的等着他開口。這實在是很意外,儘管是一直縈繞在心頭的期盼,可真不敢相信來得如此之快。
“你彆着急,坐下來再說”,阿布卻不緊不慢。
“別廢話,快告訴我她在哪裡啊?”,我激動得手足無措,甚至擡眼往門外探去,似乎懷疑大姐就在門外站着。然而只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密集起來的雨幕。
“可能是她,也不一定的”,阿布卻不緊不慢的繞起了彎子。
“不管這些,趕緊說在哪裡啊?”,我的着急無法剋制,又無法表達,恨不得掏出槍來逼着他快說。
“人沒了”,阿布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底下傳來的,但鑽進我的耳朵卻像是雨夜驚雷,震得我猛然一抖索,手背碰倒了身前的水杯,在桌子上滾了兩圈掉落在地上,頃刻裂成了碎片。
似乎心臟也忘記了跳動,空氣也被抽離了,就像置身在一個真空的世界。然後我看見阿布掏出來一塊手絹大小的布片,眼光落在那些淡紫的碎花上,我就感覺到似乎有把刺刀瞬間割去了所有的內臟。那是大姐衣服的一部分!它就擺在桌子上,用無可動搖的事實擊碎了我的一切。
似乎看見所有人都在對我說着話,都在朝我圍攏過來,但我聽不見任何聲音,突然的一個念頭只想逃離。
撞倒了板凳、桌子,我衝到了院子裡,猛然開闊的空間又讓我失去了方向,突然無處可去了。
我一動不動的站着,竭盡全力想要分辨剛纔的經過是真實還是夢幻?但根本無法思考,周身的血液都在一點點的失去熱度,渾身的關節都在流失着氣力,而後,我轟然倒地,似乎有冰冷的感覺,似乎有人來拉扯我,但都被我忽略、推卻了。
從胸腔裡開始擴散開來的劇痛迅速蔓延全身,我無法抗拒,緊握着拳頭在雨地裡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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