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快兩個小時之後,我們趕上了班長,突然追上還把他們嚇了一跳。這也表明他們的警覺性還是不太夠。已經繞過了地方的主要陣地,又擔心時間緊迫,我建議離開公路邊緣,靠近山頂翻過去接下來的兩道大彎。
天亮之後,我們就必須以掩蔽爲首要目標,只能在半山腰潛行了,速度也慢了不少,但總算能夠在中午之前趕到。
終於能夠從山坡上看到目標的時候,我們都傻眼了:橋頭壘着很多沙包,路上設了可活動的路障,有好幾道,他們已經有人在這裡設防了。
這和我之前的經歷可不太像,開始真正有了戰爭的味道,雙方都小心翼翼了。距離最前線七十多裡就都設了防,真是夠膽怯的,和我之前接觸到的信心滿滿完全兩回事,也可能是之前別的連隊連續攻克陣地,給了他們教訓。
橋頭分佈着三十多個士兵,強攻是不現實的了,本來出其不意突然襲擊還是有希望的,但我心裡對初涉戰場的他們幾個沒有足夠的信心。
“怎麼辦?”班長果然沒了主意。
“怎麼辦?”李大偉也問我,其他人也看着我。
“先、先休息一刻鐘”,我說道,他們這麼着急的問,我又哪來的辦法?
負責電臺的戰友,我姑且叫他無線電吧,也許很多人疑惑我爲什麼不叫人名字?可你也知道,但凡我記住名字的人有幾個好運的?記住名字最多是在悲劇發生時多一層傷心,又何必呢?
無線電這時候突然趴到草叢裡去小聲的說了一些話,之後告訴我:連長來消息了,攻擊提前了,一個小時候後開始,問我們能不能趕到?
“報告他說已經到了,一個小時內,我們就能完成任務”,我說道。可話一說完,心裡就感覺不妥,這話應該班長來說的,再說,如何炸橋現在還是個問題。但是,無線電還是照此做了回覆。
“任務完成後,要我們選個地方掩蔽,等候命令”,他收好電臺後對我們說道。
“我們偷偷靠近,突然衝鋒吧?”,班長像是下了決心。
“好”,戰士們又都興奮了起來,表情卻都不太自然,第一次面對敵人,心裡沒點抖索是不可能的。
“不行”,我斷然否決道,接着補充道:“會死人”。
他們自然都明白了我說的“會死人”是什麼意思,九個人面對三十多個人,對方還有掩體,我們成功的可能性極低。
“那,那你說怎麼辦?”,班長很是着急。
“我去橋對面,開槍吸引他們,然後你們行動”,我心生一計。
“是個辦法”,李大偉說道。
“那就這麼辦,我和你一起去,班副帶隊行動”,班長說道,顯然還是要堅持連長的吩咐。
“我去”,李大偉說道。
“不,你們去對面,我在這邊開槍,誰也不要和我在一起”,我突然改變了主意。看着他們一臉的不解,我只好解釋:“如果我去對面,橋斷了之後,眼下的這些敵人就會在橋對面,不等於放跑了人嗎?”。
“那我跟你留這邊”,班長還在堅持。
“狙擊手一個人最掩蔽,你的56幫不上忙的,一完事,你們到河邊接應我,我就過河和你們匯合”,我很堅決的說道,不再給他商量的餘地。
“那,從哪裡過河?”,班長問道。
“往後繞,拐彎就看不見了,河水也淺,你們要快,我大概半個小時就會開槍”,我根據依稀的記憶說道。
他們終於離開了,我開始選擇合適的狙擊位置。
時間變得很慢,我挨個檢視着橋頭的敵人,一共三十五個,還有一輛卡車停在路邊。
目標分辨清楚之後,我開始用瞄準鏡查看戰友的位置,好不容易纔在對面的草叢裡發現了他們,就快抵達位置了,再往前就容易被發現了,是時候了!
我的槍響了,最靠近橋頭的一個傢伙被爆了頭。
幾乎是一秒鐘出去一發子彈,也不苛求全打腦袋,多半瞄的是胸膛位置。彈匣打空後,倒下的最少八、九個,應該是彈無虛發的。
AK的子彈紛紛射過我的身邊,他們已經發現了我的位置。我開始轉移,邊跑邊往彈匣裡塞子彈。
子彈填滿之後,我回頭髮現路上已經沒了任何人影。可別都掩蔽在路邊啊,那樣的話,戰友們照樣無法行動。
等了幾分鐘,沒有槍聲,也不見他們朝上邊搜索。糟糕!他們果然是躲在公路內側,藉助山體掩護躲避着我的狙殺,除了那些倒地掙扎的,連那些沙袋掩體裡也全是空無一人。
怎麼辦?還剩下二十多個,戰友們照樣沒有強攻的勝算。
我稍稍停頓,就開始狂奔,橫着往來時的方向跑,然後往下,穿過公路,來到了對面山坡。足足消耗了將近二十分鐘。
我還沒來得及抵達新的狙擊點,密集的槍聲突然傳來了。戰友們太着急了!開始了強攻。
匆忙選了個勉強能行的位置,開始瞄向公路,二十多個人全貼在路邊的山體上,不斷的朝橋對面開槍。
我的槍響了,還是從最靠近橋頭的人開始,依次往後。連續倒下五、六個之後,剩下的人突然都朝卡車跑去,我匆忙之間一陣連射打光了彈匣裡剩下的幾顆子彈,只擊倒了一個。看來這傢伙也很倒黴,十多人一起跑,偏偏倒下的就是他。
還沒來得及重新裝好子彈,卡車已經飛馳了起來,朝着那個陣地的方向,也就是國境的方向。彆扭的狙擊位置讓我對狙殺司機沒有信心,何況此時他們的速度實在夠快。
狙殺並非第一要務,掩護戰友們爆破纔是重點,也許是太長時間裡的行動完全由自己隨心而定,此次對於連長的命令格外的在意。戰友們已經趁着對方逃離的時機在對面橋頭建立了防禦,然後就有兩個個戰士開始朝橋身匍匐過去,前邊抱炸藥包的姑且就叫他爆破員吧。
我輪番的移動槍口,監視着這邊橋頭倒在地上的那些越軍和那邊橋頭戰友們身後的區域。這可是公路,兩邊都隨時可能來人,而這片範圍出現的人影,必定是越南軍人。
隔行如隔山,我以爲他們只要將炸藥包放在橋面上,點燃導火索然後跑開就算完事了,可沒想到事情很複雜,他們從橋上垂下了一條繩索,爆破員要沿着這繩子把自己垂下去。
原來需要把炸藥包放到中間橋墩的圓拱裡。可是這座簡易的水泥橋是沒有欄杆的,他們修建起來只是爲了運送物資到邊境,自然不會考慮這些細節。但這樣一來,另一個士兵就必須死死的拽住繩子,以防止爆破員墜落到河裡去。
又衝過一個戰友前來幫忙拉着,局面纔算穩定下來,爆破員開始一點點的往下滑。
橋身距離水面足有四、五丈高,看着他攀在繩子上搖搖晃晃的身形,我不禁替他捏着汗、提着心。但我很快發現了自己的失誤,這個時候不應該把視線停留在在他身上,應該格外小心的爲他的安全提供保護。
槍口剛剛移到這邊橋頭,心跳瞬間撞擊着整個胸膛。沙包壘起的掩體邊沿赫然探出一個槍口。因爲距離遠,橋對面的戰友根本不會發現。
糟糕!他只要一開槍,無論射中橋上拽着繩子的任何一個,爆破員就會無可避免的連同炸藥包一起掉落河裡。儘管我們還有一個備用的炸藥包,可爆破員要是犧牲了,誰來執行呢?
我飛快的尋找着開槍的機會,必須在他開槍之前解決他,可是掩體擋住了他的身軀,只露出一截小腿,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管不了了,開槍再說。就算沒有擊中,槍聲總能給戰友們提個醒。
槍聲響起,那截小腿突然像是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頓時離開了地面,等落下之後,似乎只有一點點皮肉還連在大腿上,子彈瞬間折斷了他的腿骨,那頓時的碎裂就如同埋進一顆小型的地雷被引爆了一般。他的身體很快滾動了兩圈,露出了半截身子。
爲了防止他孤注一擲選擇臨死一搏繼續朝橋上的戰友開槍,我又連續打出了兩發子彈,瞄的是腰部的中間,據說擊中脊椎能夠破壞神經,使人完全失去行動可能。
戰友們這才反應了過來,紛紛衝了過去,也或許隔得遠,槍聲纔剛剛傳到他們耳朵裡。
我沒有再聽見槍聲,這說明我的點殺達到了效果。很快,我就看見爆破員已經安排好了,開始往上爬,戰友們努力往上拽,很快就回到了橋面上。
導火索點燃之後,我看見他們一溜煙往對面橋頭跑去。
糟糕!我心裡咯噔一下,怪我自己沒有交代清楚,在這邊有人佈防的情況下自然是向對面躲避比較安全,可現在這邊的敵人非死即逃了,我們完全可以留在這邊的。
這炸藥包響過之後,濃煙滾滾中碎塊紛飛,我看見下邊的水面激起了巨大的水浪。橋斷了,任務完成了,戰友們的退路也斷了,我和他們隔河相望。
問題倒不是特別嚴重,因爲這河是能夠泅渡的,只是我的裝備略顯沉重,單人渡河有些難度。但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我飛快的衝下公路,爬上對面山坡,再下到河邊,已經看不見那殘缺了的橋身了,可是河水並不是我所說的那麼淺。正在猶豫,就看見和中間有個黑點在移動,突然就冒出一顆腦袋來,喊出了一嗓子:等下,我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