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抓?”我問道,這是個大問題,魚兒再密集,徒手可拿不住它們。
“你想辦法,這可是好魚,比池塘裡養的大魚味道好多了。”老頭子還在樂呵,全然無視我的束手無策。
“你啊,就會殺人的本事。”老頭子見我遲遲想不出辦法來。
“那是被逼的。”我爲自己開脫道。
“把水放了不就行了?”老頭子一臉得意的看着我。
對啊,水潭雖不淺,可全靠娟娟細流積累而成,下方是沙石的河牀,只要刨出一道出水的溝,水位就將下降。我立即行動起來,又搬又刨,很快就掘出了很深的一道溝渠來。老頭子用一些樹枝塞在水溝中,真是好辦法,水照樣流去,魚兒想溜可就難了。
“我看着這兒,你去撈魚。”老頭子見水位已經很低了,對我說道。
我很快發現這依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水位的下降把魚兒聚在了低窪的小範圍裡,可它們不但能夠遊弋,而且靈活異常,任由我幾乎溼透了衣衫,依然一無所獲。
“撈不到啊”我一臉無辜的看着老頭子。
“打戰能當將軍,卻不會捉魚,笨蛋啊。”老頭子恣意嘲笑起來。
“我來看着水溝,你來捉。”我有些懊惱,心想:我即不能捉住,看你有什麼辦法。
“你看好啊,溜走一條都是損失。”老頭子一本正經的叮囑道。隨後去到小溪邊折了一把小樹枝,坐在一塊石頭上摘上面的葉子。我一頭霧水,不知道這老頭子又有什麼花招。
他很快將手裡的樹枝收拾得光禿禿的,似乎是鄉下教訓頑童的工具。隨後的一幕讓我目瞪口呆,連連歎服。他走到水窪處,揚起樹枝就是一陣抽打,渾濁起來的水裡頓時閃出了魚兒白花花的肚皮。接着他就毫不費力的撿起一些丟到草地上,又抽打一陣,再撿一些,很快,岸邊的草地上白花花的躺了一地。真是高招!我暗暗歎服。
我們找了個稍微隱蔽的巖壁下面,開始生火,把這些小魚慢慢加工成魚乾。腥味、香味混成一片,讓人心滿意足。
邊吃邊烤,如果摒棄敵國他鄉的危險處境,這決然是愜意無比的享受。只是少了鹽,有些美中不足。
很快就將百餘條小魚乾收拾停當,倆人也都填飽了肚皮,生過火的地方是不宜久留的,儘管天色已逐漸昏暗,但這不會影響我們的跋涉。我和老頭子一前一後再次摸着草木一步步朝心裡時刻惦記的山谷靠近。一路上,老頭子說了很多話,多半是有關往後的設想,也有具體到我們該要幾個小孩的,我尚不能完全去爲日後打算,大多是隨意應和過去。
該怎麼穿越邊境?我琢磨不出辦法,卻又時時刻刻沉浸在這種困擾之中。
往回路似乎格外難走,趕回到巖洞的時候,我們都已經疲憊不堪。也或許阿姨和大姐的照顧讓身心都放鬆了,肌肉也隨之疲軟了,躺在乾草堆上一動不想動。母女倆提心吊膽了這麼多天,見我們倆這般狼狽、且近乎虛脫的模樣,也剋制住了不計其數的疑問,只顧爲我們準備吃的。
“先燒點鹽水,幾天不沾鹽分了,骨頭都軟了。”老頭子慢慢的吩咐道。
“餓壞了吧?是不是一直沒吃的?”大姐捱到我身邊,捧着罐頭和餅乾。
“你們怎麼沒吃?”我很驚奇,這原本是留給她們的。
“你的寶貝啊,我們怎麼敢亂吃。”大姐嗔道。
“這是給你們的。”我解釋道,猛然想起自己先前並未說明,真是愚鈍,明明是給人留的,卻又不曾說起。
“媽媽說還是給你留着,說你比我們累,怕餓着你”大姐說道。
我用鋼刺撬開了罐頭,遞給大姐,說:“這是給你們的,我吃過很多了”。然後決然的表示自己不會再碰這個了。
“別和他較真了,我們分着吃”老頭子在我們相互的推諉中幫忙解了圍。阿姨用碗分了罐頭,依然有我一份,但被我果斷的倒給了老頭子,老頭子又分給母女一些,看着他們分享着這一罐小小的罐頭,我說不出心裡是酸還是喜。
喝了幾口溫熱的鹽水,睏意襲來,我倒在乾草堆上沉沉睡去了。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晌午。
“真是個豬。”大姐見我張開了眼睛,半帶着埋怨說道。隨後就去爲我準備吃的。老頭子湊過來,問了好些問題,似乎很擔心我病了。其實沒有,只是連續的奔波,我的身體似乎有些透支了,稍有條件就特別疲倦,渴望昏睡。
“這裡也不能呆久了”老頭子在我吃過一些東西之後說道。
是啊,遭遇搜捕不是一兩次了。再則,該做的也都已經完結了,是該走了。回到國內去,他們就可以安心過日子,我可以安心去部隊。
“明天一早就走吧?”我徵詢道。
“嗯,今天準備好,明天就走。”老頭子似乎早已有了決定。
整個白天幾乎都在睡覺,終於在下半夜裡徹底清醒了。月光靜悄悄的灑在洞口,山谷裡各種聲響或遠或近,似乎整個山野就是一個活動的道場,讓我想起很多很多,甚至想起在部隊時和戰友們一起露營,彼此捂着嘴巴偷偷笑着戰友的趣事,怕指導員聽見,卻總是掩飾不住,每每遭來指導員的怒喝:“睡不着是吧?回去給我接着越野拉練……”。於是一起都靜默了,彼此都悄然無聲,卻又都明白彼此都醒着。
我拔下彈匣,一顆一顆的退下子彈,然後又逐一裝上,很糟糕,只剩下七顆了。如果情況不太理想,怕是不夠用的了。老頭子是連槍帶子彈都丟了的,這倒不是完全的壞事,因爲有槍在他手裡,我就得時時爲之擔心,擔心他又獨自做出冒險的事情來。
一條溫潤的胳膊橫過來,壓在我胸前,阻止了我輪番擺弄子彈的動作,大姐也醒着。
“睡覺吧,天亮就要趕路了”我悄聲的說道。
“你怎麼不睡?”。
“我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
“你必須睡覺,我白天睡飽了”。
“哼,自己不睡,逼着別人睡”,大姐稍稍用力的在我胳膊上捏了一把。我把她的手握住了。之後彼此什麼都沒說,似乎握在一起的手能夠傳遞所有想說的話。
不知那閒書上說:情人就是能夠絮叨很多無聊的話卻彼此都不會覺得無聊的人。似乎有些道理,心靈相通之後還需要說什麼呢?可總不能什麼都不說吧?看來無聊的話也並非全無用處。
“你當兵還要多久?”許久之後,大姐悄聲的問道。
“要看部隊的,不打仗的話,我還有半年多就退伍了。”我說道。
“你說會打仗嗎?”大姐問道。
“可能吧。”我模糊的回道,其實戰爭在我的心裡的判斷中已經不可避免,甚至我都開始想象戰友們已經在邊境和越軍交上了火。
“真不想你再去打仗”大姐幽幽的說道。
“嗯”我應和着。
“哼,你心裡就是喜歡打仗”大姐嗔道。
“嗯”我不叫思索的應道,手心裡的小手翻轉過來在我手背上又狠狠的捏了一把。我才發現這個問題不能這樣應和。
天亮之後,我們拿着收拾好了東西開始上路,老頭子反反覆覆的勸阿姨丟下了很多東西,阿姨每每放下又拿了起來。我和大姐看着他們的來回糾結,相互竊笑不已。
“昨晚的耗子吵死了。”老頭子走出洞口的時候打了個哈欠,隨即說道。
大姐衝我吐了吐舌頭,調皮的笑了。
狡黠的老頭子,把我們比成耗子了。
廣袤的大山爲我們提供了安全的通道,大自然很慷慨,就算是這邪惡的國度,也還留有相對安詳的地域。連續很多天的安詳,讓我們順利接近了邊境。
老頭子走的是上回的路,我漸漸明白了我們即將穿越的生死關口依舊是上回同胞們穿越的那道山溝。
按上次的模式再來一次也未嘗不可。我既毫無新的辦法,就只能在心底暗暗如此去想。終於摸到了上回逗留的山樑,不能再走了,我們開始等天黑。
“天一黑,我們就摸過去,你帶頭!”老頭子很嚴肅的對我說道。
“不行,你們先走,我掩護,還是等早上有點亮才行。”我斷然拒絕了老頭子的想法。一起走,看似不錯的主意,一旦被發現,子彈集中而來,那將是完全被動的危險。何況天黑行動,狙擊槍根本無法運用。
“天黑走,他們很難發現,我們人少。”老頭子說道。
“不行,天亮走”我堅持道。
“你不一起走,我就不走”大姐湊過來說道,語氣不容置疑。
“一起走很危險”我說道。
“不一起走,你更加危險”老頭子當仁不讓道。
“一個人危險總比大家危險要好”我反駁道。
“一家人,誰危險都不行!”老頭子嚴厲道。
我正待要繼續堅持,阿姨過來握着我的手,我沒聽明白她說的話,但卻理解她的意思。看來他們意見早已統一,我們得一起走。
各種思緒在腦海裡翻騰,大家一起悄無聲息的穿過去自然是最爲理想的結果。但我真不敢奢望上天能如此恩寵,如有一道天命的選擇,我死,他們安全穿過山溝,我完全可以不假思索的應允。況且他們的想法嚴重背離戰術科學性,完全依賴僥倖,希冀對方不會發現,希望夜色給予保護。可誰都沒我清楚:黑夜並不是空蕩的,一直都有邪惡隱藏其中,每每就有死神虎視眈眈的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