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一把鋼刺解決它的把握極小,除非在很近的距離突然襲擊。我耐着性子一步一步靠近,心裡祈禱着這個傢伙多磨蹭一會兒。
大約十多米的距離,我的眼前已經沒有可掩護的障礙,不能再拖延了,我猛然躥了出去,直朝它撲去。它灰黃的身軀宛若一抹流光,在我眼前斜斜的掠去,我失敗了!
一聲熟悉的槍聲緊接着鑽進了我的耳朵,赫然發覺剛纔竄出的位置正升騰起一縷灰土。
狙擊手!就在我躥出的瞬間開的槍,不清楚是因爲麂子才發現了我,還是一直瞄着我,直到我蓄勢撲出的瞬間才以爲是絕佳的狙殺機會。這哪裡是一隻用以果腹的動物?分明是神靈的差人,來解救它的傀儡的。
我很快隱身在石塊與草叢裡,不敢動彈絲毫。似乎很確定掌控我的魂靈就是死神,若不然,自己怎麼屢屢期待天黑?
一直等到確認數米之外不見人影的光景,我才決定行動。
我的計劃很簡單,奏不奏效不是我所在乎的,神靈自有安排!
我在麂子最初出現的那處巖洞裡脫下上衣,僞裝成一點人形,鋪在一邊,把槍放在邊上,然後架起幾支較結實的樹枝,點染了引火的枯葉,在火光開始明亮起來之前抽身離開,在正對洞口的三、四十米外躲藏了起來。
火光開始從洞口噴薄出來,在夜色裡像地獄的入口。狙擊手會走近它嗎?我不知道,等着瞧唄。
一直等到火光熄滅,周遭亦無半點聲響。幸而月亮不甘錯過刺激的故事,掛在半空隱隱約約的撒着迷離的亮光,我的眼睛似乎格外適應這種光亮,能夠將數十米範圍內的一切分辨的清清楚楚。
一個黑影猛然從我側邊不遠的草叢裡突兀出來,開始慢慢移動,擾亂了這夜色僞裝出的安詳,也讓我的心跳再次突突的迸發出力量。
他一步一步的慢慢騰騰的靠近洞口,這是我理想的效果,我在意識裡杜撰的死神指引着我的行爲,不知道他此時的身軀是否也由死神控制?這樣一個太過明顯的陷進爲何終究起了效果?捕獲目標的渴望莫非如此強烈?足以使他如此大膽、衝動?
距離洞口約莫二三十米的距離,我發現他慢慢趴了下去,架起了槍。不用細看,我早已從那一聲槍響中斷定那是一支我已經極其熟悉了的狙擊步。
他離洞口二十多米,我距離他十多米,他盯着洞口,我盯着他,所有夜裡的精靈一瞬間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月亮冷冷的俯視着,整個山谷充斥着玄幻的色彩。生死搏殺在暫且的寂靜裡一步一步慢慢靠近。
我繼續等待,等待他適應新的藏身點,這種適應會讓人失去警惕,就如同我遭遇過荒唐婚姻的那段安詳日子,也如同我和老頭子一家胸懷無數憧憬去闖邊境的夜晚,這些麻木與雜念總會讓人對即將來臨的危險渾然無知。
一點明亮的星光爬上了天際,應該是啓明星,黎明很近了,是時候了!我極其小心的擡起身體,以蝸牛的速度小心翼翼的摸過去。
一直到他的身後,這十多米的距離消耗了不少的時間。他以一個標準的臥射姿態伏在地上,眼睛貼着瞄準鏡,槍口指着洞口。
我跳到他的背上的同時,鋼刺從他的肩胛骨下邊深深的紮了進去,這猛力的一擊使一尺多長的鋼刺全然穿透他的身體,似乎將他釘在了地上。另一隻手摳住了他的喉管,死神賜予的力量讓他在猛然受驚之後頓時失去了掙扎的氣力,只能在我身下如同寒冷一般的抖索着。
等到確認他完全死透了之後,天邊已經微微透着乳白。我翻過他的身體,看見一張年輕、烏紫的臉。已經很多時日不曾遇見狙擊手了,他爲何出現在這?莫非是我們的闖邊境舉動引發了他們新一輪的狙殺計劃?不管爲何,他應該有個搭檔纔對,不該是孤身一人。
我翻遍他的身體,只有裝在槍上的一個彈匣,衣兜裡是牛皮紙包好的一包子彈,約莫二三十顆,照例有壓縮餅乾和水壺。
用他的衣服包裹好他的槍,埋在巖洞邊的草叢裡,將他的軀體拖到小溪一側的陰暗處,用幾塊石頭胡亂掩蓋住,把水壺裝滿水,裝好子彈、餅乾,回到洞裡穿回衣服的時候才發現周身的皮膚冰塊一樣冰涼。
拿起槍,我開始快速撤離這片區域。
有一個念頭更加明確,控制我的應該就是死神,尤其是在夜裡!
槍膛裡有了子彈,這給我一種莫名的力量,我的目標及其簡單:尋找一切可以下手的越南軍人,竭盡所能的搜尋大姐的蹤跡。
第一個被我當成目標的是一座公路橋,橋頭有磚石砌成的工事,明顯是新建不久的,防守的方向朝着邊境,表明他們確實在悉心準備着與我國交戰的細節。工事是一種不可或缺的安全保障,可誰能佑護得了貪婪愚昧的人心?
工事上架着一挺機槍,有一個士兵坐在邊上不時點起菸捲,不遠處有一個簡易的草棚,估計有他的戰友棲身其中。
我選擇了合適的位置,將抽菸的傢伙鎖在瞄準鏡裡,並不着急開火。就這麼耐心的等,等什麼?自然是等天黑。如果說單純狙殺目標,天黑是不利的,但我自然有等的理由。
一直到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趁着草棚的門口還透着光,恰巧工事邊的傢伙又點起了菸捲。
火柴照亮臉頰的瞬間,我的槍響了,一百多米的距離,他應聲跌落在地。無需判斷,這樣的距離加上夜色裡格外犀利的眼睛,我確信他的腦袋只剩半顆。迅速將槍口指向草棚門口,不過兩秒鐘,一個端着槍的身影出現在門框中間,無需估計射擊提前量,我照着他的前胸扣下了扳機,眼睛明銳的捕捉到他被子彈掀翻,跌回到草棚裡去了。無需考證,死定了的,我很確信。
惟一不確信的是草棚裡是否還有別人?
我一直瞄了很久,燈光依舊,應該沒有人。我開始慢慢靠近過去,從倒在工事邊的屍體上摸到一支手槍,拔出彈匣,子彈是滿的,插上彈匣,上膛,打開保險,手槍比狙擊槍簡單多了。把狙擊槍背在身後,我舉着手槍一步步靠向草棚。
死在門邊的傢伙淌了很多血,沙石的地面都滲開了斗笠大的一片,四肢附近是抽搐的痕跡,我已經非常容易聯想起他臨時的掙扎。我把鋼刺猛然扔進草棚,趁着響動一個轉身閃進了草棚,一聲驚恐的叫喊隨即傳來。
簡易的木牀上坐着一個女人,披頭散髮的,看不清臉,兩顆眼珠在髮梢下閃着惶恐的光,破舊的被子讓她緊緊的拽着圍在身前,這是她惟一的保護手段。
我不會殺女人,這不是謊話,之前我就放過一個,還是軍人。但這次完全是身不由己,我一直懷疑自己屢次死裡逃生是因爲死神需要我扮演他的執行者,因而這一回,她很倒黴。
我拾起鋼刺,走到牀邊,她驚恐得癱倒了下去,雙手拽着被子蓋過了頭頂。我按住她的臉部,鋼刺隔着被子直插她的胸膛。
等到被子部分被血水溼透,手底下再沒有一絲動靜,我才罷手。這是不可想象的一幕,像極電影裡的謀殺,然而我殺她無需暗自謀劃,因爲殺她的並不完全是我,至少我心裡這麼盤算。
假若沒有被子的遮擋,我能否下手?我不知道,也無需多想,事實上她已經上了不歸路。
我在草棚裡發現一些他們的錢,還有一些零星的乾糧之類,自然收到了身上。還有一支AK,退出彈匣,只有兩顆子彈。我討厭這種裝備,我的被動就是從兩顆子彈開始的。扔掉子彈,我把AK使勁往地上砸,直到確認已經失去武器功能才罷手。
計劃裡還有重要的一環等着我去實施。
我在工事邊調轉了機槍槍口,指向了他們通向邊境的那邊橋頭,搬了幾個沙袋壘在身前,算是臨時工事。退路已經想好,從側面爬上山林即可,也無需細想,我的生死並不由自己安排。
剩下的就是等,等他們習慣在夜裡忙乎的卡車。
機槍拖着長長的子彈鏈讓我很期待,至少五百發子彈足夠我愜意的囂張一回的。只是枯燥的等待很無聊,索性從邊上的屍體上找出了菸捲,點了起來,心裡準備着被狠狠嗆上一回,卻不料猛吸幾口亦安然得很,看來我的變化不僅僅是靈魂,身體的感受也重新塑造過一般。
接下來的等待不再難熬,我叼着菸捲,甚至不經意的哼出小曲來,只有鬼才知道我哼的是什麼。
直到下半夜的光景,這是猜測,因爲我在非常態的精神狀態下無法較爲靠譜的預估時間,月亮似乎對我完全失望了,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只留下一片純粹的暗夜。卡車的燈光終於穿透了黑暗射了過來,這光亮如同火光,點燃了我遍佈周身的興奮,幾乎使全身每一個細胞都烈焰騰騰。
四輛大卡車像是緊密的串在一起,間隔很短,慢慢接近了橋頭,我深深的吐了幾口氣,扔掉了菸捲,調整好槍口,叮囑自己再耐心幾秒鐘,等到他們全部上橋。橋身足有四五十米長,足夠容納的,重要的是橋面很窄,容不下並排的兩輛大車,這將使他們無法快速退卻。
機槍的聲音震碎了整個夜空,槍口的火光讓靈魂開始肆意的狂舞。子彈在前面卡車的駕駛室內外撞出無數的星光,我死命的扣住扳機,晃動着槍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