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飄蕩着異樣的味道。
白色的幻影在翻轉,飄來蕩去,像一面旗幟。
旗幟,旗幟……
腦子中怎麼老是會有一面旗幟在飄揚?
盤旋的巨蛇,佩刀的侍衛,一個蓮花寶座上,盤坐着一個全身赤裸的老頭……
“呼——”
樑哲長吁了一口氣,緩緩睜開了雙眼。
頭痛欲裂,渾身酸脹。
腦中一片空白,四周仿似傳來一陣低沉的嗡鳴聲。
樑哲環顧四周,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牀單,白色的被子,手臂上綁着白色的紗布。
哦,醫院。
樑哲心下了然,知道自己被送進了醫院。
他剛想要翻身,身下便觸到了一個東西,一個有些冰涼的東西。
樑哲在身側一陣摸索,摸出來一個東西。
一個六角風鈴。
樑哲眉頭輕皺,輕輕搖晃了一下手中的風鈴。
“叮鈴唰鈴……叮鈴唰鈴……”
清脆悅耳的聲音,讓樑哲粘稠的意識逐漸甦醒了過來。
樑哲將風鈴握在手裡,緊皺着眉頭,從牀上坐了起來。
是誰將自己送來的這裡?
這裡又是哪?
忽然間,樑哲看到了旁邊小桌上水杯下壓着的一張紙。
樑哲心底一震,將那張紙抽了出來。
是一封信,字跡潦草。
“謝謝你,樑醫生,謝謝你不止一次地救了我,其實我這樣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頭,真不值得你救我,不過,還是謝謝你。”
“其實,給你留下這封信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把我的事情告訴你,也是想求個始終。”
“我記得,你曾經問過我,爲什麼會在夢裡,是在你給我催眠的時候的夢裡,我會要殺了鈴鐺,其實,我早就知道的,她已經不是我的孫女了,我的孫女早就死了,死在了兩年前,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也許是被她殺死的吧,不過我也不想追究了……”
“在我的孫女失蹤後的第二天,她就出現了,她們長的很像,長長的辮子,圓圓的臉蛋,一閃一閃的大眼睛,真的很像,可我知道,她不是鈴鐺,因爲她不會說她最喜歡說的那句口頭禪,因爲她不會抱我的左腿,她知道我左腿上有傷……”
“原諒我這個孤苦的老人吧,我一直在欺騙自己,以爲這樣就能安穩一生,我不想失去她,我的生命裡只有她……算了,就這樣吧,我也不想再去找什麼真相,也不想再把傷疤拿出來舔……”
“反正我也是快死的人了,希望我有一天,不管是在哪裡,還能夠遇到我親愛的鈴鐺,再聽她喊我一句:我最愛的爺爺,鈴鐺的好爺爺,快來抱抱我……”
“樑醫生,再見了,你是個好人,是我生平遇到的除鈴鐺之外最好的人,祝你平安幸福。”
“三爺。”
信從手中滑落。
樑哲不忍心再去看第二遍,腦中那個孤苦的形象揮之不去。
隱約之間,樑哲似乎看到,在鄉野之間,一個孤零零的背影,後背上揹着一個空蕩蕩的籮筐,正在朝山上走去,他的手臂在空氣擺盪,忽然停住,像是要抓住一個人的手,可身旁那個可愛的人影早已不再,他的手臂重新擺盪了起來,身影繼續前行。
在人生這條道上,似乎沒有回頭路。
樑哲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眶,從牀上走了下來。
房間裡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隔壁的病牀上,被子疊的很整齊——
衣架上,有一件熟悉的衣服。
黑色的道袍。
十三娘身上穿的那件黑色道袍。
樑哲的心忽然‘砰砰’跳動了起來。
難道十三娘沒死?!
樑哲一邊想着,一邊奔出了房門。
走廊裡沒有人。
他們都去了哪?
這麼大一個醫院裡,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不,那裡有聲音。
樑哲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女護士和一個男醫生,一邊交談着,一邊往這邊走。
樑哲一邊朝他們奔去,一邊大聲叫着:“十三娘在哪?你們把十三娘弄去哪了?!”
男醫生看了一眼樑哲,眼神中帶着一絲疑惑:“十三娘,誰是十三娘?”
樑哲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下激動的心情道:“就是跟我住一個病房的那個。”
女護士神色有些異樣地在男醫生耳邊說了一句什麼。
男醫生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盯了樑哲一會之後,才道:“也許在外邊草坪上吧。”
“草坪?草坪在哪?!”樑哲瞪大了眼睛問道。
男醫生往外面一指,想要說什麼話,可沒有說出來。
隔着透明玻璃,樑哲看到了外面的一片綠幽幽的草坪。
樑哲在心底笑了起:十三娘真的沒死,太好了!
樑哲從女護士和男醫生中間快速穿了過去,朝着門口走去。
女護士回過頭去,望着樑哲急匆匆的背影,嘴角一撇道:“怎麼像瘋子一樣?”
男醫生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去。
黃昏,殘陽如血。
連草坪都被映照的通紅,像是一片血染的草坪。
樑哲在草坪間穿梭。
他的眼睛四處張望,努力找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
在眼球旋轉到某一個角度的時候,樑哲的身子忽然定住了。
一個有些單薄的身影,正坐在一張排椅上。
樑哲深吸了一口氣,朝着那張排椅走去。
樑哲坐了下來,偏頭往身影望去:“十三娘。”
身影身子一震,驀然轉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