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臉。
熟悉的那張,帶着‘罰’字的臉。
“樑哲。”十三娘想笑,但笑容到一半卻又忽然扭曲了一下,像是牽扯到了身上的痛處。
十三孃的臉色異常蒼白,嘴脣泛青,她的一隻手捂着胸口,不停地大口喘息着。
樑哲將身子往十三娘身旁挪了一下,伸出手,撫摸着十三孃的背部。
樑哲:“還疼嗎?”
十三娘搖了搖頭:“不疼。”
樑哲望着那張‘罰’字的臉,心底忽然一陣痠疼,這個倔強的女人,是不是什麼時候都不會喊疼。
十三娘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指了指天邊的夕陽道:“你看那塊雲彩,像什麼?”
樑哲望向天邊,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像孩子的笑臉。”
十三娘微微一笑,眼神中掠過一絲痛楚:“她叫小雪是嗎?”
樑哲愣了一下,腦中電光忽然一閃,立馬意識到了什麼:“小雪……是你……?”
十三娘打斷了樑哲的話:“答應我,不要告訴她,好嗎?”
樑哲緊咬了一下牙關,默默點了點頭。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十三娘忽然從懷中拿出一個東西,遞給樑哲:“給你。”
樑哲低頭望去,十三娘手中拿着的,不是別的,正是那個白色雙魚玉佩。
樑哲:“這是他的,應該你拿着。”
十三娘:“不,放在你那,比在我這要安全。”
樑哲沒有接,不知爲何,他總感覺這雙魚玉佩有一種奇特的力量,讓他感到害怕的力量,尤其是當他看到從白玉棺材裡拿出來的那隻黑色雙魚玉佩的時候。
十三娘似乎意識到了樑哲的擔心,她望着樑哲的雙眼道:“算幫我一個忙,也幫倪墨一個忙,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樑哲看着十三孃的雙眼,那雙眼睛中有一絲真誠的懇求,還有一絲決絕。
樑哲有些於心不忍,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去拒絕十三娘。
樑哲將白色雙魚玉佩從十三娘手中接了過來。
很涼……
樑哲沒敢多想,迅速將玉佩塞進了兜裡。
一件事忽然躍入樑哲的腦海,他神色鄭重地道:“十三娘,你知道我是名心理醫生,而你是一位鄉村法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我們之間是不是有着某種特殊的關聯?”
十三娘偏過頭去,望着如血的殘陽,過了一會之後才幽幽地道:“治病救人的,都是醫生,賺錢立身的,都是法術。”
“其實,職業的高低貴賤,真那麼重要麼?我想未必吧。”
“莫忘初衷,我想纔是最重要的。”
十三娘轉過頭去,望向樑哲,眼神深邃,像是能看穿樑哲的內心。
樑哲想了一會之後,還是決定問道:“那次,你殺了我……是怎麼回事,能告訴我嗎?”
十三娘臉上浮現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她沒有說話,而是轉過頭去,繼續望着天邊的夕陽。
就在此時,一個白色的身影映入眼簾,從遠處快速走來。
“十三娘。”
白色的身影走進到排椅旁,站在十三娘旁邊,低頭問候了一聲,然後她看了一眼樑哲,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候道:“樑醫生。”
這個人便是一直呆在十三娘旁邊的那個白衣女子,如果樑哲沒記錯的話,她的名字叫小滿,此刻她的白色面紗已經摘了下來,露出了一張有些年輕靚麗的臉。
十三娘微微擡頭:“小滿,東西帶來了嗎?”
小滿點了點頭,從口袋中拿出一個黑色的小包,遞給了十三娘。
十三娘將小包拿在手裡,轉過頭去,望向樑哲道:“你想要的答案都在裡面,如果你有興趣,可以試着去找尋。”
樑哲默默地將黑色的小包接在了手裡,不是很重,但卻有一種特殊的重量。
十三娘一隻手撐着排椅,緩緩站起了身子,小滿立馬上去攙扶住了十三娘。
十三娘:“樑哲,好好照顧自己。”
樑哲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你要離開?”
十三娘:“不離開,怎麼開始?”
樑哲:“你要去哪?”
十三娘:“去拿東西。”
樑哲:“什麼東西?”
十三娘:“被人拿走的,我們要拿回來。”
樑哲忽然想了起來,這句話,三手也說過。
一句話盤旋在樑哲的嘴邊,樑哲想要開口,但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
十三娘在小滿的攙扶之下,朝着遠處走去。
夕陽如血,一陣涼風忽然襲來。
樑哲的身子一冷,那句堵在嘴邊的話硬生生被擠了出來。
“你不去見一見你的女兒嗎?”
十三娘沒有回頭,身子繼續前行,一步一步,搖搖晃晃,她像是沒有理解樑哲話裡的意思,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聽到。
風忽然變大。
白衣女子將一件黑衣披到了十三娘身上,一件現代風格的黑色風衣。
呼呼的風聲攜帶着長長的黑衣下襬,在十三孃的身後捲成了一條奔騰的長龍,像是要掙脫十三孃的身體,向着無垠的天空自由翱翔。
樑哲望着黑色的背影,久久地出神。
她終於自由了——
不!
不對,她身上還有毒!
一週之內,她就會潰爛而死。
樑哲心中一驚,急忙朝着十三娘走去的方向追去。
草坪很大,路很長。
夕陽如血,草坪如血,路如血。
放眼望去,一片血紅。
哪裡還有十三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