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貴是周堡主?
他們是同一個人?
這什麼邏輯?
李伴峰現在沒時間想邏輯,一羣憤怒的宅修衝了過來,李伴峰提着人頭,撒腿狂奔。
“抓住他!”
“給堡主報仇!”
“他跑這麼快,明顯是個旅修,旅修沒一個好東西!”
李伴峰跑了十幾裡,終於把這羣宅修甩脫了。
坐在山坡上,李伴峰看着手裡羅大貴的人頭,仔細整理着思緒。
沒道理呀。
在鐵門堡門前,羅大貴還和周堡主說話,怎麼一轉眼,他就變成堡主了?
這裡邊到底有什麼內情?
現在那羣宅修都覺得是我殺了周堡主,這件事該怎麼向他們解釋?
差點忘了,還有個目擊證人。
羅大貴不知道隋冬蘭在草叢裡藏着,是因爲他修爲不夠。
李伴峰有牽絲耳環,連她放黃湯的聲音都聽的清清楚楚。
他直接去了隋冬蘭的住處。
看到李伴峰,隋冬蘭笑了笑:“你來了。”
“來了,”李伴峰點點頭,“白天的事情你都看見了?”
“白天?白天什麼事?白天我一直在家裡,等着你來。”
李伴峰眨眨眼睛道:“說什麼呢?我說鐵門堡的事情!”
“鐵門堡,那是什麼地方?伱願意帶我去麼?我想跟你走。”
這女人瘋了?
李伴峰看着隋冬蘭,輕嘆一聲道:“我原本打算給你一盅酒,把你臉上的字去掉。”
隋冬蘭帶着呆滯的笑容道:“什麼字?我臉上有字麼?”
李伴峰搖搖頭道:“既然你已經瘋了,就把這兩個字留給你,算個念想,沒準以後還能清醒過來。”
說完,李伴峰起身就走。
隋冬蘭趴在地上,立刻抱腿:“貨郎爺,你不能走!你可憐可憐我!”
李伴峰冷哼一聲:“跟我裝瘋,你以爲你裝的很像?白天的事情都看見了?”
“看見了,”隋冬蘭哭道,“羅大貴就是周堡主,我當時看到都嚇瘋了。”
“看到就好,走,跟我去鐵門堡,把事情說清楚。”
“爺,說不清楚,鐵門堡哪會信我的話?我是一個外人,還是一個騙子,我說什麼都沒有用。”
還真是這個道理。
罷了,說不清就說不清,反正周堡主這個騙子已經死了,飛鷹山的羅炮頭也死了。
該做的事都做完了,剩下的事看他們自己造化吧。
就是不知道這事會不會連累了吳永超。
……
吳永超還真就受了一點連累,就一點。
麻定富沒死,他第一個站出來,要定吳永超的罪:“你要開大門,你想把那貨郎放進來,你和他是同謀,你們一併害死了周堡主!”
他羅織了一連串的罪名,吳永超只解釋了一句:“我聽到有人在打土匪,就要出去看看,有什麼不對麼?”
“不對的地方多了,你憑什麼開大門,憑什麼……”麻定富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他意識到了一件事,周安居已經死了。
吳永超四層宅修,麻定富是三層的體修,真動起手來,他佔不到便宜,還可能送命。
周堡主昔日那些手下呢?不能給麻定富撐腰麼?
目前看是不能。
有一個賀管家,五層修爲,在周堡主房子裡待着,但他從來不出門,這是周安居的命令。
其他的手下,都來自飛鷹山,他們都在鐵門堡外躺着。
麻定富一口咬定這都是鐵門堡的人,都被貨郎害死了,但那個帶着大喇叭的木箱子不好解釋,他們身上的衣裳和臉上的面具也不好解釋。
事情雖說不好解釋,但宅修好騙。
麻定富集中火力罵貨郎,罵的熱淚盈眶,罵的咬牙切齒。
“周堡主死的冤啊,這個仇得報呀!”
宅修們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跟着一起罵。
只有吳永超不罵。
他老實,但他不傻,有很多事正在被他一點點聯繫起來。
衆人把周堡主的屍首收了回來,正打算處置喪事,忽聽山谷外邊傳來一陣鼓聲:
“洋胰子,雪花膏,絲巾手帕針線包,皮桶子,鐵水筲,洋火洋蠟,洋鐵鍬……”
貨郎推着車子,路過鐵門堡,看到一羣人衝了出來。
這麼多人!
貨郎一陣驚喜:“今天生意不錯,你們想買點……你們這是……你們想幹什麼?”
一羣宅修咆哮道:“抓住他,弄死他!”
“快,給堡主報仇!”
“不是他,是他師兄!”
“不管是誰,都不是好東西!”
“大家小心,他修爲不低!”
“不用怕,咱們宅修不是孬種!”
……
李伴峰讓隋冬蘭自己選,要麼把臉上的字留下,要麼每天臉疼一個鐘頭,總之之前行騙的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
隋冬蘭哀求無果,最終選擇把字留下了。
李伴峰給了隋冬蘭一杯酒,解除了她的疼痛。
按照吳永超指的路線,李伴峰找到了桃花湖,繞着桃花湖轉了半圈,李伴峰找到了大石頭。
他摸了摸湖水的溫度,正在考慮要不要跳進去。
李伴峰會游泳,但不知道湖底下是什麼狀況。
這身衣服也不適合下水,不過隨身居里貌似也沒有泳衣。
要不再等等?
算了,不等了,遲早都是回去,凌妙影的事情也該有個處置,他暗算我,我也不能饒了他,別看他修爲高,總有對付他的辦法。
他回頭看了一眼鐵門堡,心裡總覺得放不下。
糾結之際,忽聽耳畔有人喊道:“師兄,你這是要去哪?”
師兄? 這是叫我麼?
李伴峰一回頭,看見一個鼻青臉腫的男子站在背後。
能無聲無息來到李伴峰身後的,絕對不是凡輩,李伴峰後退兩步,喝一聲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笑道:“師兄,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
李伴峰仔細分辨了一下聲音,對方說話有些含混。
“貨郎?你怎麼弄成這樣?”
貨郎笑得更爽朗了:“師兄,這事還得問你呀!”
“你,你別老叫我師兄,”李伴峰挺不好意思的,“這裡邊有誤會。”
貨郎點點頭道:“這裡邊誤會大了,都說不清了,別的事情先放一邊,咱們先說說這師兄的事,你告訴我,你這師兄是從哪論的?”
說話間,貨郎正在挽袖子。
李伴峰意識到情況不妙,迅速把手伸進了褲兜裡。
“別,千萬別掏鑰匙,”貨郎獰笑道,“別人不知道你手段,我還不知道麼?”
“那什麼,你聽我說,我這也是做好事……”
“你說,你慢慢說,壞我名聲,還冒充我師兄,我看你怎麼說!”貨郎從貨車上拔下了雞毛撣子。
……
半個鐘頭過後,兩人鼻青臉腫,一併坐在了湖邊。
李伴峰嘆口氣道:“以你的修爲,怎麼可能被那羣宅修給打了?”
貨郎苦笑道:“都是凡塵衆生,我還能對他們下重手是怎地?”
李伴峰揉揉臉道:“你下手挺重的!”
貨郎看着桃花湖道:“怎麼,要回綠水灣了?”
李伴峰猶豫片刻道:“想回去,卻又覺得不能回去,鐵門堡的事情,總覺得還沒做完,
他們是老實人,可老實人憑什麼就受欺負?海吃嶺的事情你管了,爲什麼鐵門堡的事情你不管?”
貨郎笑了一聲:“海吃嶺的饑荒,是蟲魁鬧得,蟲魁是什麼修爲?他對凡人出手,我不能不管,
鐵門堡的事情,是一羣騙子鬧得,一羣沒什麼修爲的騙子把他們給騙了,你讓我怎麼管?
周安居憑着一扇大鐵門,和飛鷹山的草寇裡應外合,輕輕鬆鬆騙了這羣宅修幾十年,
你去問問那羣宅修,他們見過飛鷹山的山賊麼?就飛鷹山那羣毛賊敢去鐵門堡麼?
宅修最擅長守家門,別說是那羣毛賊,你就讓普羅州勢力最大的陸家過去,你問問他們能不能打的下來鐵門堡?
宅修不聞窗外事,是天性,可他們也太離譜了,阿貓阿狗叫喚兩聲,在他們這都能當成老虎,
今天來了周安居,能把他們給騙了,明天來個裴安居,是不是還能騙他們?我管得過來麼?”
“你管不過來,地頭神也不管?”
“地頭神爲什麼要管?地頭上有人丁就行唄,騙子難道不是人麼?”
李伴峰沉思片刻,問道:“到底有沒有騙修這個道門?”
貨郎盯着李伴峰道:“你問的是愚修還是騙修?你該不會遇到愚修了吧?”
李伴峰連連搖頭:“沒有,我聽說愚修早就絕種了。”
“沒遇到就好,愚修這個道門,可千萬要躲遠一些。”
現在才提醒我……
李伴峰趕緊轉過話題:“我剛說的是騙修。”
“騙修這個道門,怎麼說呢?”貨郎語氣頗爲深邃,“說有,還真就有,說沒有,也確實沒有。”
“能說的直白些麼?”
“這要從騙修的源頭說起,當年普羅州出了一個騙子,自稱是騙修九層,他給自己編了一套來歷和說辭,因爲修爲不可視,這套說辭不知騙過了多少人,
尋常百姓也就罷了,就連很多名門望族都被他給騙了,他建了一份家業,還成立了一大幫門,縱橫普羅州數十載,沒人能戳穿他。”
“幾十年都沒人戳穿?”
貨郎慨嘆道:“他有三條修行法則,很是了得,
一是隻要不出手,修爲就是真的,
二是隻要出手不被看見,修爲也是真的,
三是被看見了,但是別人看不懂,修爲還是真的
有幾十年來,九成九的人看不穿這三條法門,有極少數人,在上當之後看穿了,卻又不能說出來。”
“爲什麼不能說?”
貨郎看着李伴峰道:“你要是個高層修者,被一個沒修爲的騙子給騙了,你會怎麼說?
你肯定會說,我是不小心中了他的技法,否則你這張臉往哪放?”
“知道自己丟了臉,就該把這騙子弄死!”
貨郎苦笑道:“世情並非如此,知道自己上了當,卻還巴不得別人再上一次當,看別人上當,自己心裡倒還痛快些,人就是這樣。”
李伴峰聞言,半響無語。
貨郎接着說道:“用這三條法則,配上話術、謀術、權術、心術,加上一羣幫手和各類戲法用具,就成了這一脈獨特的道門,
你說他不是道門,這個騙子的修行法則的確管用,而且修煉越久,騙術越精純,
你說他是個道門,他還沒有真正的修爲,所以騙修是個說不清的所在。”
李伴峰大有感觸。
提起來驚天動地,問起來都沒見過,李伴峰發現周安居的修爲確實不低,難怪能縱橫鐵門堡幾十年。
貨郎起身道:“這世上的騙子太多,有些騙子連我都無法甄別,
這世上也沒有世外桃源,你殺了一個堡主,明天還得再來一個堡主,鐵門堡的宅修要想活下去,還得靠他們自己。”
李伴峰也站了起來:“是該靠他們自己,可也該有個人幫他們一把,這事還是沒做完。”
……
貨郎說的沒錯,鐵門堡里正在選新堡主。
作爲周堡主的老部下,麻定富順理成章成了下一任堡主。
吳永超有些不甘心,他對堡主的位子沒什麼興趣,但他始終覺得老胡頭的死和麻定富有關係。
不只是老胡頭,他甚至覺得飛鷹山的土匪,都和麻定富有瓜葛。
可他舉不出實證,其他宅修又對堡主的事情不太關心,麻定富這個堡主,似乎就要定下了。
但做事要名正言順,麻定富還要舉辦一場宴席,來坐實自己的堡主身份。
深夜,吳永超正在糾結,這場宴席到底去不去。
若是不去,以後怕是要遭排擠,若是去了,看到麻定富那張臉,他就覺得噁心。
糾結之間,又聽有人敲門。
吳永超打開門鏡,發現是“貨郎”。
“你先聽我解釋,你們堡主的事情……”
“不用解釋,你先進來,”吳永超立刻開了房門,“我信你!”
有這句話,事情好辦多了。
“你知道你們堡主住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