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行千山。
從字面上理解,應該是靠意念走過千山萬水,以此換取修爲。
在八層技上,李伴峰可謂無師自通,因爲意行千山之技,本身和隨身居的特性十分契合。
李伴峰在隨身居里想着某處地點,隨身居就能帶着李伴峰前往某處地點,在這個過程中,李伴峰的修爲也因爲跟着隨身居一起行動,有了一定程度的增長,雖說原理不同,但過程和結果有些相似。
這也解釋了在墨香店的時候,李伴峰爲什麼沒有走,還能感受到修爲在增長。
他一直在看遊記,在書中走過了千山萬水,從而用另一種方式完成了固定的修行。
看來這個技法就是長修爲用的。
“瑩瑩,有了這個技法,咱們旅……那什麼你們旅修,是不是以後就不用到處跑了?”
洪瑩搖頭道:“沒那麼簡單,咱們這個道門特殊,旅修得在千山萬水之間遊歷,可有些時候,修者不方便出門,
就像我在軍中之時,私自離開軍營一步,都得被這惡婦打板子,長此以往耽擱了修行,必遭修爲反噬,
意行千山之技能在修爲上作些找補,從而化解修爲反噬的風險,但以七郎當前的修爲,還不能找補太多,兩三成已實屬不易,餘下的還得七郎自己走過。”
李伴峰低頭道:“我不是旅修,我是借技法。”
洪瑩摸了摸李伴峰的臉頰:“七郎,別藏着了,奴家看着都心疼,要不咱們找個地方細說,不讓這惡婦聽見。”
啪!啪!
唱機大怒,打了洪瑩整整十板。
洪瑩揉了好久,喘口氣,接着說道:“我見過許多旅修,都把意行千山之技當成了找補修爲的手段,這是一種謬誤,
意可行千山,千山可意行,意行千山之技的妙處,不在於找補修爲,而在於戰法。”
戰法?
這個技法還能用於戰鬥?
李伴峰構思了一下戰鬥的畫面:
和敵人交戰的時候,李伴峰先展開一幅畫,看一看,然後增進修爲……
這貌似不可行。
“瑩瑩,這個戰法我理解不了。”
洪瑩猛然擡頭,一股威勢逼人。
李伴峰猛然起身,以爲洪瑩發瘋了,趕緊做好了戰鬥準備。
洪瑩長髮飄動,似乎隨時發起突襲。
穩妥起見,李伴峰後退了兩步,忽覺一陣兇險,從背後襲來。
李伴峰用餘光一掃,嚇得汗毛豎了起來。
不能再後退了。
距離他腳跟不足五公分的地方,已是萬丈懸崖,巖壁周圍,還有飛鳥穿梭。
“這是幻術?”李伴峰問洪瑩。
“不是幻術,掉下去真會粉身碎骨,”洪瑩一把拉住李伴峰,身後的懸崖隨即消失,“這道懸崖我當年打仗時經過的一處險要之地,我剛纔把它搬來了,這是真搬,這就是千山可意行。”
“搬過來?”李伴峰愕然道,“你把一道懸崖搬到隨身居里來?”
洪瑩搖頭道:“搬來的不是懸崖,是懸崖的險要,咱們旅修擅長在險要之地作戰,如果把險要搬到戰場,就能在敵人面前佔盡上風。”
原來意行千山的關鍵要素在於險要,李伴峰道:“那爲什麼不叫千難萬險之技?”
洪瑩笑道:“因爲有時候真搬,有時候假搬,搬來的也未必是險要,有時候是脂粉。”
李伴峰不解:“搬來脂粉做什麼?”
“七郎且看好!”一股脂粉香氣撲鼻而來,李伴峰四下張望,這次沒看到懸崖峭壁,也沒看見槍林劍雨,他看到了一羣神情嫵媚,沒有衣着的女子。
李伴峰道:“這個有什麼用?”
洪瑩道:“這個手段可以用來對付好色之徒,戰場之上,凡是見過這一幕的,都成了刀下之鬼,屢試不爽。”
一羣女子轉眼消失,李伴峰道:“這也是真搬來的?”
洪瑩搖頭道:“這不是真搬,這是假搬,七郎現在還學不會假搬之技。”
李伴峰思索了一下:“兩者有什麼分別麼?”
“真搬之技,搬來的是真實所在,七郎剛纔看見懸崖時,可曾聽到鳥鳴?”
“聽到了,還看到了幾隻鳥。”
“那就證明懸崖上當時確實有鳥,想用真搬之技,這地方必須見過,必須知道其中險要所在,意念集中於此,將真正的景象,真正的險要全都搬到戰場上,技法才能得手,
第二次我用的是假搬之技,那些姑娘並非真實所在,是我臆想出來的,這技法已經涉及到雲上,七郎暫且學不會。”
臆想?
李伴峰迴憶了一下剛纔的畫面,有一個姑娘正在做兩門生意。
“瑩瑩,你平時都在想些什麼?”
洪瑩磕磕巴巴回答:“就,就是隨便想想。”
唱機冷笑一聲:“當年在軍中時,她天天看《添香詞話》,看得手不釋卷,你說她平時都想些什麼?”
洪瑩辯解道:“我看那本書,是爲了打仗,是爲了戰場之上奪佔先機!”
“爲了打仗……”唱機嗤笑道,“下次就該扯了褲子打你,看你知不知羞!”
假搬之技,想到什麼就能來什麼,這等於隨心所欲改變作戰環境。
好強大的技法!
雖說這個假搬學不會,但真搬之技貌似也夠用,李伴峰走過的險要之地也不少。
他一臉諂媚道:“瑩瑩,伱再把技法演示一遍,明天再給你做一副金耳環。”
“七郎,不是我不想教你,可這事得容我緩緩,以我當前的體魄,意行千山之技,每天最多用三次,適才用了假搬之技,消耗太大,今天怕是用不成了。”
李伴峰着急呀:“剛纔你技法用得太快,我沒看清楚。”
“七郎,縱使我恢復到巔峰,這技法也慢不了多少,現在體魄的更是不濟,
真搬之技,我現在最多堅持三吸,假搬之技,只能堅持一吸多些。”
三吸,六七秒鐘。
一吸多些,三秒上下。
這也太短了,而且李伴峰大概率堅持不到這麼長時間。
看李伴峰許久不語,洪瑩勸道:“七郎莫急,咱們先學要領,就在這裡學,氣死這個惡婦。”
唱機不生氣,她倒擔心另一件事:“寶貝相公,一別萬里之技,你是知曉的,靠着一意孤行,你還能強取層次,
不要怪小奴多嘴,跨層用技法,當真可能要了性命,相公千萬不能再魯莽了。”
李伴峰笑道:“我哪能做那種事,那一別萬里之技也沒什麼好用的。”
洪瑩一聽不樂意了:“話可不是這麼說,一別萬里之技用處大了!”
李伴峰拉把椅子坐下,認真問道:“我還真就不信,這技法到底有什麼用?”
洪瑩道:“這技法的關鍵在於……”
唱機當真把洪瑩褲子扯了,掄起板子一頓暴打:“多嘴,多嘴,恁地多嘴!明天用漿糊把你嘴給粘上。”
……
李伴峰學了整整一天,搬了整整一天,什麼都沒搬出來。
到了晚上,李伴峰帶上川子,坐着火車去了黑石坡,剛走沒多久,七君酒樓新招的一羣瓦工來了。
一名瓦工問工頭:“您知不知道七爺在什麼地方?”
工頭一皺眉:“你找七爺做什麼?”
“家裡遇到難事了,想找七爺幫個忙。”
工頭還真就找人問去了,他跟着李七幹了挺長時間,熟悉李七的性情,但凡手下人遇到事情,無論身份高低,能幫忙的,李七一定伸手。
第二天上午,工頭找來那瓦工道:“你來的不巧,七爺有事走了,昨晚上的火車。”
瓦工一怔:“走了?去哪了?”
工頭皺眉道:“這是你該問的?”
瓦工低頭不語,工頭道:“行了,七爺不在你就去找五爺,五爺不在去找左頭也行,七爺手下都是這規矩,能幫你的都不含糊。”
瓦工點點頭,跑到一旁和泥去了。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這瓦工不見了,半天的工錢也沒拿。
……
到了黑石坡,李伴峰直接去了報館。
黑石坡和以前有些變化,李七和馬五接手了當地大部分生意,工錢給的比以往高了許多。
工人手裡有錢了,買得起東西了,街邊多了許多商鋪,書報業的生意也比以前更紅火了。
《夜來香》報館還在以前那座舊工廠,但格局有了不小變化,前院是鍋爐房和印刷廠。
第一排廠房改成了銷售部,疊報紙、裝訂雜誌、封裝影戲膠片、出貨、計數,都在這地方。
第二排廠房是攝影棚,專爲拍影片和拍照片所用。
第三排廠房比較清靜,這是筆桿子的辦公區,編輯和記者在這寫稿子,白秋生和宇文琪等人也在這辦公。
李伴峰在報館裡走了一圈,皺眉道:“怎麼這麼擠?”
白秋生笑道:“七爺,咱們生意和以前不一樣了,整個黑石坡三成書報的買賣在咱們手裡攥着,生意做大了,人手也多了,地方可不就顯得小了。”
李伴峰道:“地方不夠就買去呀!需要錢,你跟我說呀!”
宇文琪道:“七爺,咱地方不算小了,黑石坡的報館,你都找不到第二家這麼大的。”
“你還說大?”李伴峰不高興了,“我剛去工人住處看過,一屋子八個人,那都擠成什麼樣了,
把周圍那幾座樓房都盤下來,每人都得有一間房,
還有,把最近三個月的報刊都給我搬過來。”
回了隨身居,李伴峰把厚厚一疊報紙搬到了六房,逐一查看,看到了凌晨,沒看出什麼特別之處。
又看了一會雜誌,姑娘們長得不錯,姿勢也很有創意,可李伴峰還是看困了。
黑石坡顯然沒有墨香店那麼強大的秩序,李伴峰也沒有那麼強大的學習慾望,六房裡有牀,簡單洗漱一番,李伴峰就在六房睡了。
兩個小時過後,房門慢慢打開,放映機飄了進來,鏡頭對準了桌上的報紙。
燈光照射之下,一摞報紙少了將近一半,放映機悄無聲息離開了六房。
李伴峰從牀上坐了起來,靜靜的看着房門。
從門縫裡透出了微弱的光亮,他知道放映機就在隔壁。
剛收下放映機的時候,放映機幾乎不會動,只能在固定的角度放映影像。
在隨身居待了一段時間,吃了不少好東西,放映機會動了,但動的十分笨拙,比八音盒還要笨拙。
而今放映機不僅會飛,還飛得如此靈巧,這背後肯定有某種原因。
他拿報紙做什麼?
跟我慪氣,故意和我對着幹?
事情怕是沒這麼簡單。
李伴峰用洞悉靈音之技傾聽了片刻,五房裡似乎有點動靜,含含混混似乎有人說話,但又聽不清楚。
牽絲耳環沒在身邊,李伴峰也沒急這一時,翻個身又睡去了。
第二天,李伴峰出了隨身居,找到了白秋生:“在黑石坡,除了咱們《夜來香》,還有哪家報紙名氣夠大?”
白秋生道:“以前有《一杆亮》,現在這家報館不行了,東西做得太直白,看得人越來越少,
而今能和咱們齊名的,只剩下《滿春香》這一家,他們做的東西確實有點水平,黑石坡的書報生意,咱們佔三成,他們佔兩成,剩下五成大家分。”
宇文琪道:“七爺,您是不是要收拾這家報館?我可早就想下手了,這報館太不是東西,
咱們出特刊,他們也跟着出,咱們送畫報,他們也跟着送,咱們做什麼他們做什麼,天天和咱們對着幹。”
李伴峰笑道:“有來有往,才叫生意,你收拾了《滿春香》,沒準明天又冒出來個《滿秋香》,把別人家的生意都收拾絕了,咱們不就成惡霸了麼?
你把近三個月的《滿春香》也買回來一份,能買多少買多少,實在沒有,就買最近兩天的。”
李伴峰沒有強求,因爲他知道這事不太好辦,別人家的舊報紙不好蒐羅,可白秋生不覺得爲難,吩咐手底下人去買,不多時,報紙買回來了,三個月的,一份不少。
李伴峰有些驚訝:“這是從哪買的?”
手下人道:“魯家書屋啊,他們那東西可全了,就是價錢貴了點。”
又是魯家書屋?
他又開分號了?
李伴峰點點頭道:“改天我也去這魯家書屋看看。”
提着報紙回了隨身居,李伴峰又看了整整一天,還是沒看出來什麼特別之處。
黑石坡的文字力量到底體現在哪了?這些報紙的主要內容,除了良心、桃子就是門戶,
李伴峰看不出其中有什麼秩序。
收拾好報紙,李伴峰今晚依舊睡在六房,但他把牽絲耳環帶在了身上。
到了凌晨時分,放映機再次進了房間,鏡頭對着桌子上的報紙一掃,《滿春香》也少了一半。
放映機悄無聲息回了五房,門縫裡依舊閃爍着微弱的光。
李伴峰帶上牽絲耳環,趴在房門外仔細傾聽,終於聽到了放映機的聲音。
“好看麼?”
他跟誰說話?
“哎喲,羞死人了!”
這人是誰?
李伴峰額頭見汗了。
他在隨身居里,聽到了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