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自言自語道:“老哥們,山下的那些小子,你們都看到了吧?真的不錯,尤其是帶隊那小子,很像我們的營長,真的像,那一身殺氣十足,肯定殺過不少敵人,不然不可能有那麼重的殺氣,營長,要是您也看到,也會這麼覺得吧。”
“嗯,還有一個女娃,雖然是女娃子,可是這衝殺的勁頭,一點都比我們衝鋒時候的氣勢弱,這比我們那會強。”
“嗯,有點花木蘭的意思,誰說女子不郎?這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現在的兵真的不錯,知道他們經常喊的口號是什麼嗎?他說他們是國家第一道防線,也是最後一道防線,比我們有文化,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
“國家與你們的後人,他們來守護,你們可以安心了,就這樣了,先不說了。”
老兵滿臉通紅,精神異常的亢奮。
他突然站起來,唰,再次擡起衝鋒號,放在嘴上,鼓起腮幫,再次吹響。
“滴……滴滴……滴滴滴……”
帶着節奏的號聲沖天而起。
這不是誓死衝鋒的進攻命令,而是撤退低的號聲。
老兵要讓他的兄弟們聽到號聲,歸來。
在是他們每一次打仗後,他都要吹起的號角,只有這樣,戰友們才能聽得到,他們才能知道,戰鬥結束了。
這是撤退的命令。
對於他們來說,沒有撤退的號角聲,就是戰鬥繼續,繼續!
不一樣的號聲在山林中響起,順着風傳得好遠好遠,彷彿百里之外的人都能聽得到。
可是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五分鐘過去......
四周依舊是空蕩蕩的,看到不到一個人身影,只有號聲隨風飄蕩。
唰!
大風吹過樹梢,吹過地面的草叢,發出沙沙的響聲。
這使得老兵的身影顯得更加的孤單,此刻的他就像孤行的大雁,在空中一遍遍呼喚他的戰友。
可是沒有任何迴應,有的只有那呼呼的風聲,像是他的戰友在呼喚。
號聲漸漸變得低沉,老兵緩緩清醒過來,看着四周,眼神裡帶着是失落。
哎,怎麼就喝醉了,吹撤退的號聲,兄弟們永遠都回不來了,永遠回不來了,整整一個人營306名兄弟,只有自己一個人活着回來。
老兵有點茫然的放下衝鋒號,呆呆地站立許久,一句話都沒有說。
多少次這樣了,每次來這裡,他都會喝醉,然後不知怎麼的,吹起撤退的號角。
撤退的號角在後來的部隊已經撤銷了,能夠知道這個的人不多。
老兵卻一直記着,心中好像還存在一個念想,自己吹一吹,感覺自己的老戰友又出來了。
他的營張又回來了,他的連長也回來了,還有排長,班長......一個個像是活過來一樣。
“哎真的是醉了,不能跟以前比了,當初我們每人一大碗烈酒下肚子,全身是說不出的暖和,血液都是滾燙的,現在怎麼感覺這酒越喝越冷。”老兵無奈的搖搖頭道,眼睛裡像是進了沙子。
風吹着周圍的樹木沙沙作響,在地面上捲起枯草,打起一個漩渦,飛上半空。
老兵嘆息一聲,道:“明年,我不知道還能不能來看你們,如果我不來了,我就親自去找你們,你們一定要在原來的地方等着我,我們到時候在一起並肩作戰,旌旗十萬斬閻羅,我們在世間能殺得雜碎丟盔棄甲,到了下面,我們兄弟,一樣是嗷嗷叫的兵。”
他一邊說着,一邊轉身要離開了。
老兵最終沒有打算去打擾陳淵等人的訓練,這是年輕人的一代,他這個老兵再出現,沒有任何意義。
踏踏……
老兵的步子走得很慢,但是很沉重,眼睛裡的淚痕還沒有完全的乾涸。
真的,他很想跟老兄弟再多說一會,跟他們說說現在的事情,可是啊,那麼多事情怎麼說得完?
自己活了那麼多年,想看到的已經看到了,人生還有什麼可遺憾的?
要說這遺憾,就是隻有他這一個人,如果再有一個兄弟,跟自己喝喝酒,說說話,那纔是真正的美好……
這人啊不能太貪心,自己這樣已經知足了。
想想自己的那些戰友,他們犧牲的時候,比他還年輕,他們要是現在還活着,肯定比他硬朗。
老兵突然停住了腳步,轉頭朝陳淵的方向最後看了一眼。
突然,對方如同標槍一樣的身影站在那裡,面對着他的方向,右手早已經擡起來,向他敬禮。
陳淵雖然沒有和對方說過一句話,不知道老兵的名字,但是他能夠從老兵號聲中聽出來。
老兵沒有犧牲,只是凋零。
國家能夠有今天的和平穩定,是他們用自己生命與熱血打出來的。
陳淵去隔壁拿回過先烈的遺骸,清楚曾經那段可歌可泣的歷史。
歷史不會忘記他們,國人不會忘記他們!
唰!
老兵有點發抖的右手擡起來,回敬軍禮。
雙方就這麼對視着,沒有人說話,沒有多餘的動作,但是雙方像是心靈相通一般。
這是一種傳承,兩代軍人的精神傳承。
老兵當年浴血殺敵,誓死不退,換來了勝利,爲後世換來一個太平!
今天雖然他們雖然老去,可是他們可以安心了,因爲有新一代軍人在,他們必定像前輩一樣,鐵血勇猛,視死如歸,用生命與鮮血捍衛眼前的一切!
老人踏實了,以後去見戰友的時候,他可以放心的跟戰友們說,一切都安好,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兩人默默的對視五六秒,老兵放下右手,轉身,慢慢地向前走去,手裡拿着衝鋒號。
夕陽西下,在地面上,老兵走過地方留下一道身影,沒有蒼老,也沒有佝僂,雖然都得很慢,可是給人一種無堅不摧的感覺。
正如當年熱血的少年軍人用稚嫩的嗓門,在離開家鄉的時候,對着村口喊:“殺敵去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