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自己睡着。”希希躺在牀上，仰面看着蘇錦。
“你第一次來。”蘇錦淡淡道，替希希掖被子。
錦園的晚上因爲花木繁盛而有些幽深，她擔心希希會害怕。
“沒關係，這是你的家。”希希很懂蘇錦的畫外音，有時候，他更像是另外一個蘇錦，冷靜而果決的她。這也是爲什麼蘇錦會選擇希希的緣故。但孩子簡單的話卻讓蘇錦窩心了，因爲是她的家，所以他不怕。
很好，蘇錦笑了笑，“也是你的家。”
她替希希關掉檯燈，轉身出去。關門的時候，隱約覺得黑暗中有人看着她，隱隱呼吸顫抖，蘇錦低頭，脣角輕輕揚起。知道她會來的。
轉過身，黑暗中那道纖長的身影走出，因爲激動，臉色有些發白。
“你還活着。”
顧惜顫着聲音開口，蘇錦真心笑着點了點頭，她撲上來狠狠的抱住她，聲音裡帶着水汽，“蘇錦，你還活着，我就知道你會活着！爲什麼不回來，爲什麼不告訴我？四年了，這四年你到底怎麼過的？”
她有太多太多問題，可她不敢問起當初，她到底怎樣死而復生。因爲那是沒人敢於觸及的話題。
顧惜在哭，伏在蘇錦肩頭不讓她看到眼淚的哭，因爲顧惜不是輕易流淚的人。所以蘇錦沒動，任由她哭，她哭，她就不用哭了。走到現在，還有一個肯爲她流淚的朋友，蘇錦自覺何其幸運。
顧惜鬆開她。
蘇錦看起來很平靜，淡淡的笑着，“你還好，我也很高興。”
顧惜怔了怔，點頭，“是，我們都還算好。”
四年前蘇錦離開的時候顧惜懷孕了，她妹妹醒來，沈千秋爲了和她妹妹結婚讓她打掉孩子。蘇錦在車上的時候還一直告訴顧惜，留下孩子，千萬留下。後來，顧惜帶着孩子走了，卻又帶着孩子回來了。
這些，顧惜不說，蘇錦不問。她們瞭解彼此都是不願意回憶的人，有些過去的事情必須學會忘記。
“我以爲，即便你還活着，卻不會回來了。”顧惜頓住腳步看着蘇錦，“回來，有些事情是已經決定要做了吧？”
“嗯。”蘇錦點頭微笑，果真顧惜還是瞭解她。
“需要我，隨時都可以。”顧惜握住她的手，蘇錦的手很冷，顧惜蹙了蹙眉，“你得先把身體保養好，否則做什麼都是徒勞。”
蘇錦真的笑了。在這種時候還擔憂着她身體的大概只有顧惜了吧？她點了點頭，走在前面。顧惜在後面，一直沉默着。她大概有些話想要問，蘇錦這樣想，果真顧惜就問了。
“蘇錦，活着的，只有你是嗎？”
蘇錦的脊背明顯顫了，眼睛閉上，有股血液正從胸口衝上來。她的手指一根根收緊，到一半的時候被顧惜握住了，“如果不想說，可以不說。”
“確實只有我。”
她回答了，沒什麼事情是她沒辦法面對的，何況是這件，日日夜夜折磨着她，噩夢裡不斷重複的事情。
顧惜聽得出，蘇錦的聲音
有些暗啞。她並不知道當初發生過什麼，但明白，她的痛苦很沉重，緊緊握住她的手，給她一點安慰。
“謝謝。”
蘇錦聲音飄渺的道謝。
“我想，你恐怕得面對盛譽。”顧惜蹙了蹙眉，她記得蘇錦有點兒討厭盛譽這個人。
“盛譽？”蘇錦蹙眉，果真是討厭了。
“他一直在找她，上天入地，可以的所有地方都在找。你可能想象不到他的變化有多大，他和夜曦都變了。”看到蘇錦愈發迷惑的雙眸，顧惜慢慢道來，“你們出事以後，夜曦就和夜龍徹底對立，盛譽也認爲是夜龍下手，就和夜曦聯合把夜氏集團奪過來。可夜龍並不那麼好對付，他好像還有別的勢力吧，即便面對盛譽和夜曦聯手依然屹立不倒。盛譽卻根本無暇顧及這些，他把所有可以派出的人全部都派出去，大海撈針也想把她撈回來。現在你回來了，他一定會來。”
蘇錦沒有想到的只是盛譽居然這樣瘋狂，可她早就料到，盛譽會來找她。
即便夜氏集團有再大的能力，她出現的那一刻，應該已經有太多人知道了這個消息。
次日清晨，希希還在夢中的時候，成方就來告訴她，盛譽來了。
“夫人，盛先生的情緒不太穩定。”
成方很擔心，雖然他已經打了電話給夜曦。
“沒關係。”
蘇錦退出顧惜的房間，她本來準備叫她起牀。
盛譽坐在前廳，定製的純黑色服裝，即便夏日的清晨，氣息也被他壓得極重。眉眼依舊深刻，卻陰沉冷酷，再沒了曾經時常掛在脣角的諷刺笑容。他果真變了。
蘇錦進來，盛譽立刻站起來，“她呢？”開口就是這樣的問題。
蘇錦擡頭望着他，想來此刻即便給他一杯茶，他也不可能冷靜下來。
“死了。”
她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盛譽的身子晃了晃，然後衝上前一把抓住蘇錦的衣領，“你活着回來了！”像是在說，她也會。
“可她死了，在我面前，我親眼看着她斷氣。”蘇錦垂着眼眸，並沒有看盛譽。
盛譽的手在發抖，呼吸也在不停的顫抖。他不信，他一直在找，就是不信！可是從蘇錦嘴裡說出，就像是給他的希望判了死刑，他竟覺得眼前發黑。
兩個人就這樣對峙着，直到盛譽的手漸漸無力鬆開蘇錦，然後整個人都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氣，恍惚垂首站立，像是沒有靈魂的雕像。
“爲什麼是你活着。”盛譽突然開口，沙啞的聲音裡竟帶了嘲諷。
是啊，爲什麼是她活着，如果當初死的是她該多好。蘇錦的脣角揚起笑意，自嘲的笑意。
一把槍朝着蘇錦的額頭舉起來，她擡頭盯着盛譽漆黑的眼睛，依舊笑着，若是能死，若是能下去陪着她，那很好。只是有些事情還沒有做，可能她還沒辦法面對她。
夜曦就是在此時闖進來，他的槍口霸道的頂在盛譽腦後。
“我們都該死，唯獨她不該。”
不是威
脅的話，卻讓盛譽的臉瞬間扭曲了。
都該死，唯獨蘇錦不該。如果當初不是盛譽，她不會去找蘇錦，也不會死！盛譽以爲她會活着，哪怕只是活着回來恨他，可她就這樣死了，在蘇錦口中死了！那時候他真的希望回來的是她，不是蘇錦！
盛譽手中的槍依舊舉着，卻沒有開槍的意思了。
“錦兒，你走。”夜曦的槍也依舊指着盛譽。
蘇錦嘲笑的揚起脣角，夜曦的眼眸瞬時有些晦暗。他知道她在笑當初他對她開槍的事情，那時候他朝着她開槍，今日是盛譽，爲的都是別的女人。
蘇錦轉身，盛譽沒能開槍，他不可能對蘇錦開槍，剛剛只是衝動的幾乎發瘋。
“爾嵐走之前問我，你是不是真的愛她？”
她背對着盛譽沒有走，她想替爾嵐等一個答案。
盛譽的身影晃了晃，手中的槍掉在地上，突然笑。悶在肺腑裡的笑聲，一聲聲如同老人臨死前的喘息。心裡該有多痛，纔會這樣瀕臨死亡的笑？
爾嵐，你聽到了吧，這是盛譽的答案！她閉着眼睛，沒有淚，卻有血紅脣角不斷溢出。顧惜就站在她正對面，原來，她的身體是這樣。她一直想蘇錦一定失去了很多，這個很多裡，原來還包括她的身體。
“那些人，你有沒有看到？”盛譽停止了笑，問蘇錦。
她點頭，“殺了，你放心。”
全部都死了，全部都殺了，所有看到過她慘象的人，除了她活着，全部都死了！
“還有，還有……”盛譽連着說了兩個還有，然後轉身，堅挺着脊揹走出錦園。
夜曦鬆了口氣，他不管盛譽有多痛苦，威脅到蘇錦的生命就已經牽動他的神經。直到放了手槍他纔看到顧惜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衝出來抱住蘇錦。
“放鬆，別緊張。”
顧惜的臉色慘白。
夜曦瞬間意識到了什麼，衝過去，卻被蘇錦發抖的聲音攔住，“別過來！”
“錦兒！”
夜曦想抗拒，想靠近。
顧惜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拉住蘇錦的手，“我們回去，我給你看看。”
這次她順從了，依靠在顧惜的身上離開。
隨着她離開，夜曦的心在一點點沉入低谷，她在抗拒他的靠近。這種時候，她居然不希望他陪在身邊！
坐在蘇錦身邊，顧惜的眉蹙的異常緊。
“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問。
“車禍以後。”蘇錦回答的很淡然，收回被顧惜按壓的手臂，“我已經不抱希望了。”
顧惜的眼眸微微一緊，看來是什麼情況她已經清楚了。
“蘇錦，爲什麼昨天不告訴我？”昨天聊了那麼多，她聽了許多陸爾嵐的事情，聽了她的事情，卻偏偏沒有談起自己。顧惜想給她時間的，可這件事，不該拖着，“夜曦，也不知道嗎？”
她問。
蘇錦笑的雲淡風輕，“他知道？有用嗎？”脣角微微揚起，嘲諷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