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京,北庭都護府,參謀堂內。看完雲中驛站加急趕送來的文書,夏侯烈看向了高歡,搖頭嘆道,“真是不錯的年輕人,可惜又要被你們搶走了。”
“公爺說笑了!”高歡笑着,他知道面前這位惜才的鎮國公,算是肯放李昂入黑騎營了。
“我不是說笑,這些年,大秦久不動刀兵,各家子弟比起以前,大爲不如,長此以往,可不是好事啊!”夏侯烈將那文書放到一邊道,“這次突厥人的事情,就是明鑑,虎豹騎比起三十年前,差了不少,再不打仗,我真怕十年過後,大秦強兵的威名就這樣毀了。”
“你回去跟陛下說說,也該打兩仗了,再這樣下去,恐怕那些波斯人,羅馬人又要忘了瘡疤不知道疼了,到時候胡鬧起來也是件麻煩事,不如趁現在先敲打敲打,告誡一下他們。”
聽着夏侯烈有些抱怨的話氣,高歡笑了笑,“公爺的話,我一定轉告給陛下,不過陛下好像已經有這個意思了,號國公前段日子就經常進宮和陛下下棋。”
“哦,那頭老狐狸也坐不住了,鎮撫司和兵部的事情是他搞的鬼吧!”夏侯烈看着有些驚訝地高歡笑了起來。“我就知道是這老狐狸乾的,這些個招數,也只有他纔想得出來。”
“好了不講了,你回長安去吧,那些個商人的事情,我自會處理。”夏侯烈從椅中站起,走向了參謀堂外,“至於突厥人的事情。那年輕人寫得不錯,你帶回軍堂,給那頭老狐狸看看,我覺得上面那些招蠻對他味口的。”
看着夏侯烈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高歡拿起桌上的文書,展開看了起來。“難怪鎮國公這樣說,的確頗有幾分總長大人用計地風範。”將文書塞入懷裡,高歡搖頭自語,走出了參謀堂。
長夜將盡,黎明已至,雲中城內近千的突厥商人被聚集了起來,彭程站在高臺上,看着底下一張張惶恐不安的臉孔,冷笑一聲,高聲道。“突厥冒犯天威,本該用爾等人頭以祭軍旗。不過帝朝仁慈,念爾等並不知情。故而饒爾等性命。”
隨着彭程的話落下,雲中折衝府的士兵們開始驅趕這些被沒收了家財,已經一無所有的突厥商人出城。
“大人,我不明白,幹嗎放這些人回去,他們財貨被奪,回去之後,必然憤恨。日後定與我軍死戰,這豈不是縱敵。”彭程身旁地副官不解。不由問道。
“這些人大多是給突厥各部的貴人做生意的,咱們抄沒他們的財貨,他們回去之後必然告訴自家的主子。你說那些貴人會這麼樣?”彭程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道。
“下官明白了,雲中的事情是突厥人挑起來的,那些突厥貴人財貨被抄,最恨的應該就是那個搞出這些事來的人。”副官明白了過來,“到時候只要放出謠言,就算他們不內訌,也不會像以前那般和睦了。”
“不錯。”彭程點點頭道,“都尉大人,最善揣度人心,這一招的確是高明。”
雲中驛站,李昂整理着行裝,想起了這十天內陸續傳來地消息,柳城,太原的突厥人密探網全部告破,鎮撫司開始大清洗,兵部尚書被革職,拓跋家爵位被奪,鎮國公親自介入商人販賣工匠地事情,北方十七家世家被查與此事有關,下獄者近千,北庭都護府的軍隊開始大規模調動,前往長城各要塞駐紮,翰州各部也開始以千人規模集結,以作爲北庭都護府地僕從軍和輜重隊,隨時待命。
還有回鶻和鐵勒亦因爲自家可汗和公主的死在突厥的西線聚集起大批軍隊,只等大秦的詔命一下,就立刻進攻,以報血仇。
想到齊陵王,李昂從懷裡摸出銀色的鬼面,想到風四娘和圖勒找到的那具燒得焦黑的屍體,想到回鶻趕來認屍的古倫,他呆呆地坐在了牀上,握緊了那張銀色地鬼面。
庭院裡,風四娘呆呆地看着盛開的桃花,回鶻來地那個叫古倫的老人幫她和林風霜讓李昂相信了齊陵王真地死在了那場大火裡,可是想到李昂一個人獨處時握着那張面具的神情,她覺得心裡好痛,好想去告訴他這不是真的。
房間內,林風霜整個人削瘦了不少,她託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手裡的木頭小人,想到李昂,她心裡難受得厲害。古倫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他搖搖頭,退了出去。
‘篤篤’的敲門聲讓陷入和齊陵王的回憶的李昂回過神來,他將面具藏進懷裡,打開了門。
“要是殿下他活着的話,看到你這個樣子,一定不會開心。”古倫看着替自己斟茶的李昂,嘆道,“人死不能復生,殿下走得時候說過讓你好好活着的。”
“我知道。”李昂靜靜答道,“可是我做不到,現在還做不到,要不是我沒用,他不會死。”想到齊陵王推開自己的那一幕,李昂的拳頭握緊了。
“我知道,怎麼勸你也沒用,你聽不進,我只是希望你會好好照顧風霜。”古倫喝下杯中的茶,看着李昂的臉道,“她是殿下的親妹妹,只是爲了保護她,殿下一直不讓她在人前露面,現在殿下去了,我也該完成他的心願,讓風霜殿下不用再在回鶻受大漠風沙之苦,請您好好照顧風霜殿下,拜託了。”
看着忽然朝自己折身的老人,李昂站了起來,拉住了他,“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好她的,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她。”
“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古倫站直了身體,“我也可以安心地回去。”
看着古倫離去的身影,李昂想到齊陵王那個和他神似極了的妹妹,手按在了藏在衣服裡的面具上,“我絕不會讓她受到傷害,我向你發誓。”
離開雲中前的最後一夜,李昂走到了林風霜的房間前,扣響了門。開門看着李昂,林風霜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他,藏在心間的千言萬語,只化作了相對無言。
“我想你一定很恨我,要不是我,你的哥哥不會死去。”
語不發,臉龐削瘦的林風霜,李昂靜靜道,“可是我哥他在天上,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現在的樣子。”
“這是我煮的清粥,你喝點吧!”李昂放下了手裡的木盒,轉過了身子,“從今天開始,我會代替你哥哥好好的照顧你。”說完,他離開了。
“爲什麼你總是喜歡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可是我卻偏偏就是喜歡這樣的你!”直到李昂的身影消失不見,林風霜才抹着眼睛,低聲自語道,她拿起擺在地上木盒,走回房間,端出那碗猶自溫熱,清香撲鼻的白粥,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心裡有絲絲的甜蜜。
“你好像好多了。”庭院裡,看着走近的李昂,風四娘看到他不再爲齊陵王的事情傷神,心裡好過了些。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李昂笑了笑,坐在了她的身邊,忽地問,“回到長安以後,你打算做些什麼?”
“我想繼續開間酒棧,不過我會賴着你,你逃不了。”風四娘看向李昂,笑了起來。
“在長安開酒棧,可不容易。”李昂沉吟道,“讓崔斯特幫你吧,論起做生意,他比你厲害,你到時做個甩手老闆娘最好。”
“不要,我還是喜歡自己開,你那點錢還是讓崔斯特替你打點其他生意好了,你以後要花錢的地方多了。不可以浪費。”風四娘站了起來,朝着李昂道。
“對了,我不在地時候,你有沒有想我。”
看着離去的風四娘忽然轉身,李昂愣了愣,最後他還是點了點頭,道,“那幾天沒看到你。心裡有些擔心。”
風四娘立在了原地,過了會兒,纔看着李昂遠去的身影低聲笑了起來,“這纔是我喜歡的男人,可比那傻郎中強多了。”
翌日清晨,雲中東城外三十里處。李昂看着相送的彭程和虎豹騎,拍了拍他們的肩膀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回去吧,記得到時多殺幾個敵人,讓我早日在長安聽到勝利的消息。”
“喏!”彭程和虎豹騎不自覺間,挺直了身體,大聲應道,和平時在李昂麾下時一樣。
看着遠去的彭程他們。風四娘策馬到了李昂身邊,笑道。“皇帝應該讓你當大將軍,你領兵打仗地話。一定不會打敗仗。”
“大將軍!”李昂搖了搖頭,“我知道自己的本事,你給我一千個人,我還勉強指揮得來,讓我管千軍萬馬,我不行的。”
“誰說你不行。”風四娘盯着李昂,大聲道,“我說你一定行。而且會是最厲害的將軍。”
“最厲害的將軍嗎?”看着風四娘策馬而去的身影,李昂低聲笑了起來。“或許可以試試!”
大地忽地震顫了起來,李昂回過身,只看到一羣騎馬地漢子,高喊着朝自己奔來,他勒住馬,轉過身,看清了那些漢子的樣貌,那當先的大漢,正是在苦水鎮外的大盜東心雷,他身後是數百的蒙兀室韋漢子。
“李都尉,承您的大恩,我們蒙兀室韋人可以成爲大秦的子民,在大草原上安心的放牧,不必再擔心突厥人來欺壓我們,我代所有的蒙兀室韋的漢子敬您!”東心雷拿過身後部下遞來裝滿烈酒地大碗,單膝跪在地上,高捧着奉到了李昂面前。
接過大碗,李昂在馬上朝面前黑壓壓單膝跪着的蒙兀室韋人一舉,一口飲盡碗中地酒,翻轉過來,沸+騰+文+學收藏沒有一滴滴下,他將大碗遞還給東心雷,看着那些起身的蒙兀室韋漢子高聲說道,“這一碗酒,我喝下了,我希望你們能成爲大秦最忠實地子民,永不背叛!”
東心雷聽着李昂的話,愣了愣,接着他高呼了起來,“永不背叛!”“永不背叛!”那些蒙兀室韋的漢子們跟着高呼起來,他們覺得李昂是在鼓舞他們。
“李都尉,以後回翰州若是有事的話,儘管吩咐,我們蒙兀室韋的漢子絕不說二話,水裡來,火裡去,咱們絕不皺下眉頭。”東心雷看着馬上的李昂高聲道,他身後的那些部下亦是高聲呼喝。這些人以後有用處。
“李都尉,大姐就請你照顧了,黃老頭和阿紫都去了,她身邊只剩下老岑那個不會照顧人的…”東心雷走到了李昂近前,看了眼不遠處地風四娘,輕聲道。
“我知道。”李昂點了點頭,看着面前這個重情義的蒙兀室韋大漢,沉聲應道。
“大姐,我等着和你和李都尉地喜酒,到時候記得一定要叫我。”東心雷翻身上馬,直到帶着一幫部下離得遠了,才大聲喊道,打着馬跑了。
“這個混蛋。”看着遠處揚起的煙塵,風四娘紅着臉笑罵道,轉頭看向了身旁的林風霜道,“你別理那個混蛋說的話,他那張嘴巴…”
“我知道。”林風霜朝着風四娘笑了起來,“我不會輸給你的!”
“公子,前面有車隊,好像是找我們的。”崔斯特騎着馬到了李昂身邊,指着前方官道上一列停下的大車道。
“找我們。”李昂順着崔斯特所指,看了過去,只見四匹駿馬拉的大車裡,一箇中年男人走了下來,朝自己這邊張望着,看的人赫然是風四娘和林風霜那裡。
“他是誰?”李昂皺起了眉頭,看那車隊和前後護衛的人馬,那個中年人應該不是普通人家,他怎麼會認識風四娘。
“風姐姐,好像是那個傻郎中。”林風霜也看到了遠處的車隊,她轉向身邊的風四娘道,那個馬車旁的中年人正是替她醫治的荀日照。
“他來做什麼,陰魂不散的傢伙。”風四娘眉頭皺了起來,自從那天離開之後,這個荀日照就三天兩頭地派人去驛站打聽她的消息,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你認識他?”李昂不知何時策馬到了風四娘和林風霜身邊,嚇了她們一跳。
“…嗯!”風四娘看着面無表情的李昂,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答道,心裡把那個荀日照恨得牙直癢癢。
“那去見一面吧,他好像在等你!”李昂朝風四娘笑了笑道,撥馬走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