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歐終究還是沒有進厲家莊園親自去看蘇菲,與來時的憂心忡忡和急不可耐不同,他在返回酒店的途中,整個人心情都很平靜。
蘇菲深愛着邢彥斌,這是事實,因爲邢彥斌死了,蘇菲的心開始冬眠,感覺這一生都永遠不會再愛了,這也是事實。
都是他雷歐改變不了的事實,既然改變不了,那就只有照單全收,安小仙說的對,蘇菲總有一天會走出失去邢彥斌的陰霾。
他知道,這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但是沒關係,他可以等,如果蘇菲要一年之後纔會重新接納一段新的感情。
那麼,他就等一年。
反正這麼多年都等過來了,也不差這一年。
而最壞的情況,無非就是等她一輩子。
他雷歐不怕等。
就怕等不到。
可是。
即使將來,他苦苦守候了蘇菲一輩子,仍有可能會等不來她對自己敞開心扉的那一天。
但他。
努力過。
爭取過。
他對得起自己這份執着的心。
他不後悔。
他的人生不會留下遺憾。
但是。
他若此刻選擇了放棄。
然後蘇菲日後又嫁給了別人,他一定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這樣問自己,如果當時,自己沒有放棄,而是一直堅持了下來。
蘇菲最後嫁的人會不會就是自己了?
所以。
他不能放棄!
就算要放棄,也要在他這顆心停止跳動,永遠失去了愛蘇菲的能力之後。
……
蘇菲從那幫綁匪的手裡出來,一回到厲家莊園,便把自己鎖進了臥室。
邢子昂來敲門時,她正在哭。
“叩叩……”
邢子昂站在門外,輕輕的敲響了蘇菲臥室的門。
現在正是厲家的飯點。
蘇菲以爲和往常一樣,是傭人上來請她下樓去吃飯,便掀脣說,“你告訴大嫂,我今天胃口不好,就不下去吃飯了。”
蘇菲說話的嗓音,此刻聽起來很沙啞,邢子昂立在門外,一聽便知道她此刻正在裡面經歷着什麼,一時間,不由得將濃黑的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
“蘇小姐,是我。”
邢子昂沉默了半晌,終究還是開了口。
“彥斌……?”
邢子昂不僅人和邢彥斌長了一張相同的臉,連說話的嗓音,都特麼跟見了鬼似的,相似度高達99.9%,很明顯,這一瞬……
蘇菲又產生了幻覺,以爲此刻站在門外喚她的是邢彥斌,原本坐在牀鋪上的她,騰一下就從牀上跳了下來。
打着赤腳。
踩在涼涼的地板上。
一路狂奔。
她跑的速度很快。
一頭像海藻一般烏黑濃密的發,隨着她奔跑的步伐,在空中盪出一個又一個好看的弧度。
爲了見到門外的‘邢彥斌’,她幾乎是一口氣就跑到門跟前,然後毫不猶豫地一把將門拉開。
“老邢……”
和從前一樣,她叫邢彥斌老邢,滿是淚痕的臉上,笑靨如花,另外還黏着幾根被淚浸溼的發,她的髮型亂糟糟的。
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睡裙,一雙小巧白皙的玉足,在拉開門看到邢子昂的那一刻,腳趾頭微微的捲縮了下,而臉上的笑容,亦在發現來人是邢子昂不是邢彥斌的時候,一點一滴的暗沉了下去。
“你不是老邢。”
蘇菲一秒回到現實,她的老邢,額前的劉海沒有邢子昂這麼長,也不會穿紫色這種明豔的西裝,更不會畫眉,化妝,打粉底。
她的老邢,平時雖然喜歡宅在家裡,但出去的時候,絕對不會打扮的這麼娘,他瘦小的身子裡,始終都有一個變成高大的威猛的男子漢的夢想。
邢子昂一動不動的看着蘇菲,尷尬的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對不起。”
蘇菲將自己臉上的淚痕抹掉,她咧開嘴,怒力擠出一抹不那麼難看的笑,“我只是太想念老邢了,所以纔會一聽到你的聲音,就誤以爲是在夢裡,他又來找我了。”
聞言。
邢子昂濃黑的眉,又緊緊的皺了起來,“你時常產生這樣的幻覺?”
“沒有。”
蘇菲搖頭,側身將路讓開,示意邢子昂進屋說話,“只是偶爾會在睡覺的時候夢到他。”
邢子昂杵着柺杖走進屋。
他腿上的傷還沒好,只是杵着柺杖勉強能走,不用再坐輪椅了。
很整潔的房間。
空氣裡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聞起來,陌生中,又透着些許熟悉。
邢子昂不知道這股莫名的熟悉感是從哪裡來的。
他皺了下眉頭。
走向沙發。
蘇菲倒了兩杯水走向他,遞了一杯給他。
“謝謝。”
邢子昂接過水杯,禮貌的道了聲謝,蘇菲坐在他對面,微笑着問他,“邢先生特意到房間裡來找我,是有什麼事麼?”
“是王先生。”邢子昂捧着溫熱的水杯,緩緩道,“他擔心你知道我不是彥斌之後,會再次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不可自拔。”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是邢彥斌還活着的時候,從未給過她的溫柔,以前的邢彥斌總是兇她,還老躲着她,彷彿她在他眼裡,就是一頭十分惹人厭的母老虎。
“蘇小姐?”
見蘇菲走神,邢子昂忍不住喚了她一聲。
“哦。”
蘇菲回神過來,脣角揚起一抹迷.人又悽美的淺笑,用來掩飾她走神的尷尬,“王凱……一定是太擔心我了,纔會拜託你來開導我。”
“其實你完全可以不用來的,人死不能復生,我知道你不是他,所以,我也不會把你當成他,即使我內心深處,非常希望你是他,但我知道,你不是他……”
蘇菲這番話說的有點拗口,感覺就像在說繞口令似的,她不知道邢子昂聽懂了沒有,只是看到邢子昂沉默着不說話。
便又聲音低低的,萬分抱歉地,再次開了口。
“對不起,邢先生,我不該對你說這些話的。”話音落,她便騰地一下站起了身,她轉身,走了兩步,腳步又猝然停下。
背對着邢子昂。
“邢先生,你請回吧,一會兒我會親自告訴王凱,我很好,讓你以後不準再麻煩你來看我,給你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邢子昂望着蘇菲的背影,看着她微微抽搐的肩膀,心裡面,一下子就像被針紮了似得疼了一瞬,他擰着眉,覺得這股子痛來的異常奇怪。
快速的站起身,轉身走向門口,在快要走出房間之時,他心底突然冒出了一個可怕的聲音,他頓住腳步,差點被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可怕想法嚇死。
心臟一瞬間跳的很快,邢子昂緩緩的轉過頭來,漆黑眼眸深深的鎖住蘇菲那越來越消瘦單薄的身體,脣.瓣囁嚅着動了動。
然後心裡那個可怕的聲音就脫口而出了,“蘇小姐,我從來都沒有覺得你是麻煩,如果你願意,我會試着像彥斌以前照顧你那般照顧你。”
蘇菲以爲自己產生了錯覺,她不敢相信自己剛剛所聽到的話語,櫻桃色的脣.瓣微微顫慄的張開,好半晌,她才聽到自己發出一道細小微弱的嗓音。
“什麼?”
“什麼叫如果我願意,你就會試着像老邢以前照顧我一樣照顧我?”蘇菲邁着細碎的步伐,走向邢子昂時,連眼睫毛都在顫.抖。
“邢先生,你……這是在向我表白麼?”
蘇菲試探着問。
“還是說,你原本就是老邢,你白天的時候,只是因爲有某種難言之隱,不方便與我相認,所以才編出一個彥斌有雙胞胎兄弟的故事來,然後後來,你看我失去你特別難受,難受得都快要活下去了!然後你就又心疼了,捨不得了,所以現在又特意跑來對我說,你沒有把我當成麻煩和不相干的人,你願意照顧我疼愛我甚至是娶我!”
一股滾燙的溼潤,在蘇菲話音落下的那一瞬,從她瞪得像銅鈴一般大的瞳孔裡傾瀉而下,她的胸口上下劇烈的起伏着。
蘇菲已經很久沒有像剛纔這樣,一口氣說完這麼一大段話了,自從邢彥斌死後,就變得特別的少言寡語,有時候,旁人見了,都以爲她是啞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突然就說出了這些腦洞大開的話來,她淚眼婆娑的看着邢子昂,然後她在邢子昂驚慌茫然不知所措的臉上找到了答案。
她太希望邢彥斌還活着,眼前的邢子昂就是她愛的邢彥斌了,她沒有辦法接受一個不是邢彥斌的男人來照顧疼愛她。
她沒有辦法將一個不是邢彥斌的人,來當邢彥斌的影子,然後再和這個影子共度餘生,她沒辦法對着一張和邢彥斌長一模一樣,又不是邢彥斌的人結婚生子。
如果非要嫁給一個和邢彥斌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麼,這個人,就只能必須是邢彥斌!
因爲,只有這樣,她纔不會懵懵懂懂,永遠都活在不切實際的夢境中,這樣,對她,對死去的邢彥斌,還有眼前這個說願意照顧她一生的邢子昂,都不公平。
邢子昂久久沒有出聲按照蘇菲的劇本,說自己和邢彥斌是同一個人,蘇菲的最後意思希望破滅。
於是。
她轉過身,拒絕了邢子昂的追求。
“你走吧,就當我剛纔那些胡言亂語的話沒說過。”
邢子昂鬼使神猜的轉身走出了房間,伸手將房門拉去輕輕的關上,蘇菲單薄的背影在越來越小的門縫中消失,當門鎖咔嚓一聲落下時。
彷彿一切又迴歸了平靜,彷彿邢子昂今晚不曾來過,蘇菲亦不曾說過那番腦洞大開的話,邢子昂轉身,背對着門。
蘇菲站在屋內,背靠着門,他們此時,明明只隔着一扇門的距離,卻彷彿隔着萬水千山,彼此都走不進彼此內心最深的地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
邢子昂煩躁地甩了一下頭,從今天上午見到蘇菲到現在,不過只有短短十幾個小時,卻讓多年心如止水的他,心底掀起了驚天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