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府,豐都縣,大明天子行在。
朱慈烺的行宮並沒有一直停留在永安,而是在九月初的時候抵達了屬於重慶府的豐都縣。也就是傳說中的豐都鬼城!
天子駕臨鬼城的原因是大順皇爺李來亨到了重慶府城,所以朱慈烺決定往前挪一挪,怎麼都不能示弱了!
而且洪興、東興兩大天子在重慶府碰頭的政治意義也非常巨大——現在是皇帝對皇帝了,誰要先從重慶府開溜,那麼誰家的人心士氣一準崩盤,四川之戰的勝負也就分出來了。
所以朱慈烺的前移,也就將李來亨釘死在了四川......同時,因爲豐都距離石柱很近,倒也方便了朱和幸和丁玉英夫婦前來參見。
“兒臣恭請父皇聖安!”
“兒媳婦恭請父皇聖安!”
“朕躬安......好運兒,玉英,都坐吧。”
小夫妻倆行禮請安,朱慈烺則笑着吩咐他們倆落座,然後笑吟吟看着自己寶貝兒媳婦丁玉英,問:“玉英,這些日子可安好嗎?有沒有覺得噁心?腹中的胎兒可動彈了?”
“父皇,兒媳婦一切都好,吃東西可香了,一點不噁心,最近人都胖了些。”丁玉英笑着道,“腹中的胎兒還沒什麼動靜,跟着兒媳婦的宮人說,兒媳婦懷的是頭胎,所以胎動較遲,還得過些日子。”
這就是在太子妃考試中加入武藝試的好處了,身體好,懷孕就穩!
朱慈烺連連點頭,笑道:“玉英,那你在石柱縣時可曾四下走動?可曾留心政務?”
他這問題一出,邊上的朱和幸就只皺眉頭。朱太子當然知道朱慈烺有意栽培丁玉英這個太子妃,但是再怎麼栽培,也是應該以自己這個太子爲主吧?哪兒有先問太子妃的?
想到這裡,朱和幸就主動搶答道:“父皇,兒臣在石柱縣時可幹了不少事兒,先是主持了石柱縣的試辦科舉。然後又帶人四下巡視,督導均田......在督導均田時,兒臣還發現了石柱的土布極爲粗劣,若是江南的絲綢、棉布進入四川,這些土布將會無人問津。”
朱慈烺點點頭,心說:你個好運兒倒會搶功勞......你會留意到四川的麻布粗劣,那纔是出妖了!這一定是丁玉英發現的!
真是好兒媳啊!
想到這裡朱慈烺讚許的衝丁玉英點了點頭,然後問朱和幸道:“好運兒,這事兒朕已經知道了,你可有對應之法?”
對應之法?
朱和幸搖搖頭,一臉茫然。
朱慈烺又看着丁玉英,“玉英,你有辦法嗎?”
“兒媳婦也沒辦法,”丁玉英望着朱慈烺,“不過兒媳婦知道,父皇一定會有辦法的!”
父皇會有辦法?朱和幸看了看老婆,又看了看父皇,一臉問號。
朱慈烺笑着問:“玉英,你爲什麼會認爲朕有辦法?”
丁玉英笑道:“因爲父皇本就是安邦興業之奇才,自古以來就沒有能在安邦興業上勝過您老人家的君王。如果您老人家都沒辦法,那麼川人怕只能承受麻布暴跌之苦了。”
朱慈烺點點頭,道:“玉英,你覺得川人能逃了麻布暴跌之苦嗎?”
“這個......”丁玉英搖搖頭,“兒媳婦覺得他們逃不了這個苦......”
朱慈烺又看了看朱和幸,“好運兒,你說呢?”
朱和幸笑道:“只要父皇想讓他們逃了這個苦,他們就能逃得了!”
“你錯了!”朱慈烺搖搖頭,“好運兒,你給朕記牢了,天子不是萬能的,天子也不是法力無邊的神仙,所以天子不能違背常識,不能將珍貴的東西變得一錢不值,也沒辦法把一錢不值的東西變得價值不菲......當然了,天子也可以和自己口袋裡的錢過不去,強行把不值錢的東西高價買回。但那不是天子的神威,是金錢的威力。
對於四川土布而言,一年幾百萬上千萬匹都有,朕能花幾百萬兩銀子都買走?朕真要這麼幹,東南這邊的奸商一定會再紡出幾百上千萬匹麻布來冒充川布,朕是買不完的!”
朱和幸皺着眉:“可是川人那麼苦,若再失去女織之利,只怕就要難以聊生了......現在正是咱們和流賊爭奪四川的關鍵時刻,總要多爭取一下民心吧?”
朱慈烺笑着:“好運兒,你覺得民心有用嗎?”
“這個......”朱和幸道,“都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嘛!”
朱慈烺哼了一聲:“李過初到四川是不得民心嗎?不是川人唱着歌謠迎他入川的?這纔多少年,川人又來迎朕了......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朱和幸答不上來了。
朱慈烺看了眼丁玉英,“玉英,你來回答!”
丁玉英瞄了眼丈夫,又看了眼公爹,輕輕嘆了一聲:“民心如流水......雖然能載舟覆舟,但是說變就變,極難掌握,所以流寇入川之後,並不在乎人心。剛開始的時候得了一些人心,是因爲當時府兵人少,分不完全川的土地,所以給川人均了一點,方便流寇的僞朝收稅,其實是無心之得......但是流寇的根本,還是他們的府兵,而不是民心!”
朱慈烺點點頭,道:“有點道理,但並不全對!”他頓了頓,“民心雖如流水,難以持久掌握,但是短期內還是可以騙一騙的!當年李逆自成、李逆過都騙到過不少人心。甲申之難時,人心就被李逆自成騙走了,所以北京纔不可守。後來李過入川,用均田圈地之法騙了川人之心,所以朕不能發大兵急攻四川,否則多半會兵敗。”
原來是這樣啊!
朱和幸和丁玉英都點了點頭,長知識了!
丁玉英問:“父皇,您覺得有沒有可能長久的得到人心呢?”
朱慈烺搖搖頭,嘆了口氣:“這是癡心妄想!這樣的妄想,不知道害了古今多少帝王。你們的皇爺爺也有這樣的妄想,想要得人心,當聖君......朕就沒這樣的妄想,也不指望下面的百姓都把朕當聖君。”
他頓了頓,又道:“孔子曰: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說得很對,但是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是做不到的!
因爲天下之間,就是不平均,有多寡,少安寧!而且天下的苦人一定比有福之人多,無論君王如何努力,也改變不了這樣的局面。所以爲君者只能騙得一時的民心,不要妄想長久得民心......長久得人心的想法,只會讓君王變得昏聵!”
朱慈烺笑道:“當然是要向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的方向使點勁兒了......朕雖然做不到這些事情,但是朕可以讓川人暫時生活在假像當中!比如朕可以控制入川的孔道,讓東方的絲綢、棉布暫時不入川。朕還可以維持流寇的抑商之法,讓川人繼續安心務農......只要騙得李來亨逃離重慶府,就算大功告成了!以後的事情,朕管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