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先生並不是沒有聽見紹劍的話,只是覺得天氣更陰了,雲朵藏的更深了,有些東西一直會呆在你腦海裡,然後不斷漂浮,那些藏在深處的記憶也是一樣。
四十年前的天氣似乎也是和這樣一樣陰沉,漫無邊際的雲黑壓壓的籠罩整個天地,零丁的雪花三四兩的落下,而暮靄下有一個女人獨自走進了出雲府。
整個女人無論是誰看了都會覺得天下女人的美都不及她萬分之一,她的步子很輕,輕的就像是天鵝在湖面上畫出一道脫俗的丹青。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女人今天就要嫁人了,誰說嫁人是風風光光?誰說嫁人是熱熱鬧鬧?今天的婚禮卻只有兩個人。
一個送上門的新娘,一個不會等待新娘的新郎。
新娘安靜的向大殿走去,身後沒有半個人影,更不用說凋零的大樹隨風搖擺的乾枯枝條。
只聽見有人喊:“新娘到!”
於是這個女人就嫁給了出雲府高高在上的一個男人,這是這個男人第一百二十一次迎娶另一個女人,似乎所有人都已經習以爲常。
那些拼命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這個男人的父母,呆呆的遠遠地望着自己的女兒走進宏偉的大殿,接着歡笑的轉身離開。
可是這個女人不一樣,她進到別院的第一天便沒有見過她的丈夫究竟是什麼樣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她無數次幻想過丈夫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可是後來出現在她眼前的卻不是一個白髮的男人,而是橘色的頭髮,那個男人溫柔,竟然比一個女人還要溫柔百倍。
所以這個女人懷孕了,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女人居然是一百二十一個女人中第一個懷上孩子的人,要知道那個男人僅僅在五年中娶了一百二十一女人,很多女人都來自有名望的家族,可是這個女人偏偏只是普通人的家庭,究竟她是怎樣嫁進這裡的誰也不知道,可是大家都知道一件事,自從她有了孩子以後,她再也不用守着冰冷餐具過日子,而是身邊多了一個男人。
漸漸的一百二十個女人都相繼死去了,究竟是怎樣死的,誰也不知道,誰也不敢過問,但是最後剩下的這個女人名叫姜雪人。
人如其名,長得和雪花一般,白裡透紅的肌膚,纖柔媚態的肢體,若是男人見了便再也忘不了,可是竟然沒有一個男人敢直視她的眼神,聽人說,那個眼神竟然比獵鷹還有強勢萬分。
孩子生出來的一天,她卻被關進了一個別院,那裡除了一灘死寂沉沉的湖水以外什麼也沒有。
孩子不見了,到哪裡去了誰也不知道,那個橘色頭髮的男人也憑空消失了,似乎在這個女人的世界裡一下子少了很多人,直到後來她永遠是一個人。
湖水依然是那樣死寂沉沉,偶爾被風輕輕拂過漸漸有了一絲漣漪,漣漪像是往日的心事慢慢推開,這個女人也漸漸消瘦,院子也漸漸多了一些秋天紅似晚霞的楓葉,楓葉被帶走,女人依然在那裡等待。
有時候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等什麼。
高高在上的男人有一個響亮的名字,長風萬里。後來他和這個女人有了一個孩子,名字便叫長風雲爾。可是等到這個孩子長大的時候,他的名字卻漸漸變成了云爾,世人似乎早已經忘了他的真名。
直到有一天。
秋蟲晚上是最熱鬧的,它們將整個秋天化作一首清脆而優雅的調子,唱的人心柔軟,唱的人記起了往事。
湖水旁始終坐着那個女人,突然風止,飛進了四個白衣人。
他們半膝跪下依次喊道:“拜見姜夫人!”
那個女人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孤獨的女人,歲月已經悄悄在她臉上留下了一行痕跡,可是那雙比獵鷹還要強勢的眼睛依然是那樣明亮。
女人罵道:“不止說了一百次,以後稱我姜先生!”
四人跪拜:“是!姜先生!”
女人又道:“我所說的事情你們辦了嗎?”
四人道:“已找到您說的那個孩子,不過現在已經是十八九歲的青年了,他的力氣比常人大三分,實力也是不容小覷,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女人突然笑道:“不錯,不錯,他現在怎麼樣?我是說生活的怎樣?”
四人道:“他本是孤兒,現在正在大殿選拔統領!”
女人突然一陣痙攣,顫抖的音色說道:“你們說的可是真的?”
四人又道:“不過這個男人竟然敢挑戰雲爾,看來他的膽子也是不小!”
女人又大笑:“當然不小,一定不小!”
四人道:“不知是不是需要我們暗中懲治一下他!”
女人臉色突然變了:“你們若是敢妄自動手,就提頭回來見我!”
四人驚恐:“屬下不敢!”
女人道:“你們暗中保護那個孩子,樹大招風,他現在挑戰了云爾,一定會被殺,要是他又個三長兩短,提頭來見!”
四人道:“是!”
影子一斜,四人消失在湖面,他們沒有問爲什麼,因爲他們也不敢問,若是姜先生的眼睛一瞥,他們便已經感覺到死期已至。
狂風大作的日子令人有些望而生畏,而荒山野地的風更是肆虐猖狂,現在那裡站着兩個人,偏偏都是兩個白衣人,他們樣子很像,殺氣很像,就連手槍也是一樣。
風似乎是爲這兩人而吹的,二人站在風裡,身子收得很緊,但是令他們如此的絕不是冰冷的風,而是殺氣,殺氣盤旋,殺氣側漏。
風已止,二人已經衝向對方,他們二人的決鬥似乎是上天註定的,可是似乎已經註定沒有勝負,三百招已經完了,風又吹了起來,可是二人依然沒有勝敗。
云爾說道:“你的槍果然是好槍”
那人勉強笑道:“當然是好槍!你的槍也是好槍!“
云爾笑答:“當然是好槍!”
那人道:“你的招式很強!”
云爾道:“自然是強,你的招式也很強!”
那人笑道:“自然也很強!”
云爾道:“若是不作對手,我覺得我們可以做朋友!”
那人大笑:“喝酒的朋友!”
云爾也大笑:“喝酒的好朋友!”
大笑又止,二人死死的盯着對方。
云爾道:“若是我贏了,我就是尊主,你要做我統領!”
那人道:“若是我贏了,我就是尊主,你也要做我的統領,一生一世!”
云爾道:“一生一世!”
話語間,二人又再一次打鬥在一起,只見是光華四射,風雲變幻,雷電火花迸發,誰也沒有想到僅僅是這樣年輕的人居然會有這樣高深莫測的實力。
可是決鬥並沒有完成,因爲這時出現了一個人,一個女人,一箇中年女人。那個女人慌忙的走過來,二人卻在這一刻分出勝負,云爾勝了,那個人敗了。
女人只說了一句話便走了,可是她到底爲什麼而來,誰也不知道,那句話直到現在云爾都記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有人理解,可是有人不想去理解,這樣的話是決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的,所以至今也沒有人聽過這句話。
孤獨的女人在秋天往往就會更加孤獨,姜先生也是一個女人,而且也是一個孤獨的女人,她總是望着湖面,似乎覺得這潭湖水就是她的全部,她所有的心事都告訴了這潭湖水,所以誰也沒有跟湖水溝通,也就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在悲傷什麼。
又一年出雲府暴亂,五州三關的人因爲餉銀的事情發動了終極攻擊,十萬人馬浩浩蕩蕩開進了城池。
誰也搞不定,就連剛上任的云爾也是焦頭爛額,他能做的居然只剩下唉聲嘆氣。
可是姜先生卻出現了,她僅憑一人一騎就殺到了五州三關的總部,八人是聞風喪膽,姜先生就這樣憑着一身豪氣制服了五州三關的人馬,所以姜先生的名頭就更響了,這個女人絕不是一般的女人,這個女人有男子的氣概,女人的美麗。
對於出雲府來說,她是上天賜予的禮物。
長風萬里自此消失了,帶着遺憾消失了,他們的決鬥雖說世人都看見了,可是誰也不記得情形到底是如何的。
因爲那場決鬥太突然了,突然的開始,閃瞬間結束,草草收場。
長風萬里被命令一生不得進入出雲府第三層,原因誰也不知道,只是知道這個命令是云爾下達的。
世間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明明很簡單,卻有很複雜,總是莫名其妙的開場,結果又莫名其妙的結束。
紹劍的到來絕不是莫名其妙的,他始終覺得這是上天安排好的結局,所以他始終耿耿於懷,對於他來說,上天安排的命運就是一把枷鎖。
對於姜先生又何嘗不是這樣,鎖着她的枷鎖她曾經無數次砍斷,那些已經是決定好的事情,她卻總是不願意承認。
紹劍站在姜先生的面前,接下來的結局到底是什麼?也許只有姜先生自己知道。
因爲她已經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