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夜晚別太勞累
“進來了。
王藍彥一拉冉蜜,她轉頭看來,人已經到了一間壁球室。
黎逸川身着黑色運動裝,正和一個扎着馬尾、穿着短黑色運動褲的女子一起打球,壁球重重擊打在牆壁上,又快彈回來,女子立刻跳起來,用力揮臂,把球擊回去。
兩個人配合得很好,沉|重的呼吸聲和壁球的撞擊聲激烈地糾纏在一起,兩個人身上都汗溼透了,背心粘在背上,大顆的汗水往下滴落。
冉蜜幾乎沒這樣運動過,以前是喜歡靜,最多打打羽毛球,受傷之後,什麼運動也不敢碰了,看着這兩個人天衣無縫地配合,她隱隱有些羨慕,人就應該這樣活蹦亂跳的啊,哪像她,總是藥不離手!等她這回治好了,一定也這樣好好蹦蹦跳跳,感受一下運動和生命的美好。
嫩黃|色的壁球彈回來,疾勁地衝向她,她趕緊一側身,那球打在她的腳前,連彈好幾下,滾去了牆邊。
黎逸川和那女人這時才轉過身來,她這才發現這女人是蔡夢婭!貼身的黑色運動背心被汗水緊黏在她的身上,一身大汗,臉上也是健康的紅色,神彩奕奕。
“冉小姐來了。”
蔡夢婭大方地笑了笑,走到架子邊拿毛巾擦臉,然後擰開水遞給黎逸川,仰頭看着他。
其實這兩個人挺配的,冉蜜靜靜地等着,沒過去主動開口。
黎逸川根本不看冉蜜,喝了水,用毛巾擦了擦汗,又走回場。
蔡夢婭跟過去,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笑着說:“還打呀,我沒勁了。”
“再打一局。”黎逸川沉聲說了句,又揮起了拍子。
“你今天興致這麼好啊?ok,我捨命陪君子。”蔡夢婭笑了起來,立刻上前迎戰。
“坐。”王藍彥一拉冉蜜,讓她坐到身邊的天藍色長椅上,俯在她耳邊小聲說:“呆會兒讓我哥簽字的時候,你幫我說幾句。”
“我哪有那本事,你讓蔡小姐去說。”冉蜜微微偏頭,有點排斥他這樣的靠近。
“別啊,特地請你來幫忙……這裡是什麼……”
王藍彥說着,伸手就去她的眉心摸,眉心裡抹了一點褐色的灰痕,可能是手指在哪裡摸過了,不小心蹭到了眉心,倒像眉心裡生出了一朵褐色的痣,讓她的眉眼神情看上去更加冷漠薄涼。
加上冉蜜本來就討厭王藍彥,眼神就更加不善,揮手就去打開他的手,趕緊往旁邊挪了挪。
“喂,還沒擦乾淨呢,你弄這麼醜,怎麼跟人家比啊?小心他跟人家蔡小姐跑了。”
王藍彥的手又跟了過來,聲音壓低了一些,黑亮的眼睛裡全是促狹的光。
“咚……”
壁球突然重重地撞了過來,幾乎擦着王藍彥的耳朵過去,砸在他身後的牆上,嚇了兩個人一跳。擡眼看,黎逸川和蔡夢婭正轉過身來,看着幾乎貼在一起的兩個人。
“哥,會不會打啊?打了會死人的!你是和這球有深仇大恨嗎?這樣用力!你又不去參加奧運會!”
王藍彥捂着耳朵,衝着他們嚷。
“你跑來有什麼事?”黎逸川拿着天藍色的毛巾,擦了汗,沉聲問。
“嫂子要找你,我帶她過來。”王藍彥嘴一咧,站起來,腿往後蹭蹭,把件蹭到冉蜜手邊。
黎逸川的眼睛這纔看過來,盯着冉蜜,冷冷地說:“誰是你嫂子。”
“哈、哈……”王藍彥有些尷尬了,摸摸鼻頭,小聲說:“你想讓誰是,就誰是唄,有幾個我都認。”
他一面胡說,一面輕輕用手肘碰冉蜜,提醒她趕緊說話。
冉蜜猶豫了一下,才輕聲說:“可以找個安靜地方聊一下嗎?”
“那我先出去了。”蔡夢婭立刻拿起了自己的水,快步出去。
“你出去幹什麼,她出去就好了。”黎逸川拉住她的手臂,淡漠地看着冉蜜。
“那我等你忙完。”冉蜜知道這趟過來,他不會讓她好過,輕聲說了一句,轉身就走了出去。
黎逸川沒理她,繼續一個人擊球。手臂上的肌肉緊繃,用力揮動球拍,嬌嫩的黃|色被他手的球拍重重打開,又滿懷激情地撲回他,他反反覆覆,不知疲憊,他奔跑,跳躍,揮手,大汗再度酣暢地從他體內涌出,大顆地落在原木色的地板上。
蔡夢婭手裡拿着淡紫色的毛巾,在臉上輕輕地擦了擦,雙瞳裡微微滑過了幾分訝然,再轉臉看冉蜜,她就站在走廊上,背靠着玻璃牆站着,腳邊放着一隻塑料袋,裝的似乎都是藥盒。
“蔡小姐,什麼時候有空,出來喝杯咖啡?”王藍彥轉臉看蔡夢婭,笑嘻嘻地問。
蔡夢婭微微一笑,大方地說:“好啊,伯母還讓我給你介紹女朋友,我正好有幾個妹妹,挺不錯的。”
“幾個都給我?”王藍彥樂了,雙瞳一亮。
蔡夢婭佯裝嗔怪,擡起球擡在他的胳膊上打了一下,“不行,如果你不認真,永遠不會有好女孩喜歡你。”
“哈,好女孩?”王藍彥挑挑眉,轉臉看冉蜜,手指了指,“你看看,那纔是標準的好女孩,小媳婦,我哥才喜歡那樣的!”
她一直低眉垂眸地站着,彷彿世界裡只有她一個人存在,一種極安靜的氣息輕柔地籠罩在她的身上,讓從她面前走過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放輕了腳步。
她感覺到了這種安靜,擡眼看過來,一雙杏目裡薄霧輕繞,略略有些蒼白的臉色,以及泛白的脣色,都在昭顯着她此刻的疲累。
她其實和黎逸川的世界格格不入,在他身邊的人,個個都是充滿了進攻欲|望的,精力充沛。而她,確實像黎逸川所說,木訥,不懂得與人結交,不知道如何討別人歡心,固執,性子又犟,不肯對不喜歡的人露出半分笑意。
可在冉蜜看來,討厭就是討厭,喜歡就是喜歡,人生在世,如果連這點自由都不能擁有,那實在是太痛苦了。
所以,她並不準備和黎逸川的新歡、蔡夢婭小姐表現親和。
蔡夢婭本來是在朝她笑,見她一臉淡漠,脣角的笑就慢慢尷尬地凝固住了。
蔡夢婭和冉蜜不同,她本來就年長几歲,過了年就滿28。她母親本身就強勢,手段凌厲。像她們那樣的人家裡,沒有生下男丁,煙火單薄,卻能坐穩太太這個位置,女兒還能受到家族長輩和蔡會長百般寵愛,甚至風頭壓住了父親在外面生的私生子,其手段之精彩可想而知。蔡夢婭絕對是典型的可嫵媚可溫柔可清純可賣萌可強悍的女人,這不是說她壞,而是說她非常適合在這種豪門家族生活,她活得如魚得水。
王藍彥嘴上功夫厲害,不一會兒又把蔡夢婭給逗笑了,抱着雙臂,注意力全回到王藍彥的身上去。
冉蜜轉頭看向壁球室裡,黎逸川一個人正打得勇猛,那嬌嫩的黃|色在他的拍子下反覆打擊。冉蜜沒由來地打了個冷戰,好像他打的不是球,是她!
突然,黎逸川轉過頭來,冷漠的眼神穿過玻璃牆,刺在她的臉上。
冉蜜掩住了嘴,轉過了頭。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做這動作,可真不是爲了表示,看到他就想吐……
王藍彥這大嗓門卻很討厭,偏要這時候嚷起來:“嫂子怎麼了?想吐嗎?”
冉蜜擰了擰眉,索性轉過身,把背給王藍彥看。林可韻也不知道看他哪一點,居然說他溫柔體貼大方……
果然陷進戀愛的女人都是瞎子、聾子、傻瓜!
叮叮……
她的手機突然響了,恰恰就是林可韻打過來的。冉蜜早起煲了湯,讓她午喝,所以午不必回去給她做飯。
“可韻啊,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我媽趕過來了,冉蜜,真的只有自己的媽媽纔好,罵了我一頓,比我哭得還厲害。”她的聲音低低地傳過來,分明又是大哭之後的嘶啞。
“你告訴她了?”冉蜜有些驚訝,有幾個女孩子敢和家裡人說這事?
“她過來看我,一進門看我這鬼樣子,還有我吃的藥,一下就猜出來了。這幾天辛苦你了,等我好些了,再好好謝你。”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
冉蜜小聲安慰她幾句,轉頭看時,王藍顏和蔡夢婭已經不見了,再轉頭看壁球室,黎逸川也不見了!
糟糕!若這回跟丟了,今兒就算是白來了!
她很失落,慢慢地走進壁球室,盯着那白色的牆壁久久的沉默着。
突然,她放下了自己的藥袋兒,拿起了放在一邊的拍子,在手上揮着試了試,手柄上還有他的汗,她用力擦了擦手,又從地上撿起了一個壁球,試着揮了一拍。
球輕輕地落在牆上,毫無懸念地在牆邊上落下來,咕嚕嚕地往她腳邊滾來,一點力氣也沒有,更別提什麼威風了!
冉蜜覺得有些可笑,又有些無奈,人與人之間的差踞怎麼會這麼大呢?蔡夢婭身體健康,熱情洋溢,要能,要武能武,關鍵是家庭和睦,順風順水。
都是女人,憑什麼她做不到?可就算今天做不到,那就明天、後天、大後天……總有一天!
她心一橫,拋開了拍子,出去找黎逸川,就算黎逸川是隻老虎,她也躲不掉啊!多拖一天,她就會寢食難安一天!
兩點鐘並不是做運動的黃金時機,所以俱樂部里人並不多,尤其這是貴賓區,教練都是一對一服務,沒有客人,自然沒有教練,整個區域靜寂至極,只有她一個人穿過了幾間壁球室,慢慢往前。
一間間房找過去,冉蜜在最後一間房外聽到了裡面傳出的聲響,像是黎逸川在說話。門並未關緊,她輕輕敲了敲門,小聲叫他。
“黎逸川,你在不在裡面?”
黎逸川正背對門站脫|衣服!裡面是他租下的私人換衣間和浴室!聽到她的聲音,他只微微側過了臉,一臉懊惱地盯着門口。
冉蜜得寸進尺,不知收斂,追到這裡來找他辦手續,她真的刺到了他的驕傲!
如果說,冉蜜的簽字、還有她怕他怕到那種程度的神情讓他一時間有些意興闌珊,了無興致,那麼今日冉蜜和沈司晨在醫院裡的那一吻,那是把他的闌珊給抹平了,真是激得他怒火燒,如沸騰的岩漿在他胸膛裡翻滾不息!
他自打創業開始,挫折不知道受過多少,各條道上的神都遇上過,多難纏的人,多難做的事也經歷過,耐心早磨出來了,他非常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怎麼來要!還得又快又準,不浪費時間。
他對冉蜜的感情本來就複雜,冉蜜若肯親近他一些,他或者就這樣寵她寵下去了,可冉蜜偏要去喜歡沈司晨!沈司晨是什麼人?是他黎逸川絕對容不下的人!
門輕輕地推開了,冉蜜把頭探進來,一見着只穿着內|褲的黎逸川,趕緊把頭縮了回去。
“進來。”黎逸川雙瞳裡兩團暗光一沉,慢吞吞地說了一句。
冉蜜遲疑了一下,隔着門說:“我在這裡說好了,就是想問問你什麼時候有空,是不是我也要請律師代理一下?我沒別意思,就是……”
“進來。”黎逸川又說了一次,語氣已經凌厲多了。
冉蜜一怒,衝着門就做了個叉眼的手勢,叉死你這討厭鬼……哪知手正舉着叉叉叉時,門猛地拉開了,他就站在她眼前,一臉玩味地看着她的指尖。
冉蜜可不準備解釋爲什麼用兩根手指、舉得那麼高去推門,她微擡着眼,儘管不往他脖子下面看。不過他圍了條浴巾,好歹比剛纔能見人了!
“找律師?”他低笑起來,手扳她的下頜,手指揉上她的嘴脣,輕輕地擰住了,把冉蜜往身邊拖來,“你還真長能耐了,和我找律師!”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確定個日子,你反正不想見我!”
冉蜜含糊不清地說着,她的下巴被他捏得難受。
他剛剛洗了手,手上有好聞的熏衣草洗手液的味道,薄繭覆着的指尖甚至已經伸進了她的嘴裡,抵着了她柔滑的舌尖。
他在牀上的時候也喜歡用這動作,堵得她直嗚咽……
冉蜜的臉漲紅了,雙手扳着他的手腕,用力地掙了一下,含糊地輕斥,“你鬆手!”
黎逸川緩緩俯下身,貼着她的耳朵說:
“冉蜜,你裝了這麼久的純情,沒想着還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和男人抱着接吻,我還真小看你了,原來還挺浪的,怎麼着,覺得勾到高枝了,那可是市長家的公子,和他睡了沒?”
“你總這樣說話!”冉蜜臉更紅了,怎麼在他看來,什麼人都會和他一樣隨便呢?
她一發狠,在他的指上狠狠咬下。
黎逸川的眉慢慢擰緊,俊顏上蒙着一層薄怒,就這樣任她咬着。
冉蜜直到嘴裡有鮮血的味道了,才鬆開了他的手指,一抹嘴,氣憤地說:“你就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也只會對我動手!反正你愛離不離,你要是不離,只要你敢找別人,我就去告訴你重婚。”
黎逸川的神情反而冷靜下來了,打了那麼久的壁球,這熱汽騰騰的各種怨念若還沒有消散一些,冉蜜那才叫慘了。
“好啊。”他突然笑了。
冉蜜心裡咯噔一沉,知道大事不妙了。
“還有什麼?”他眼角笑意更深。
“沒了!”冉蜜轉身就跑。
可黎逸川的體魄不是她能比的,他一掌就推住了門,把她擠在了門上。
“逸川,你換好衣了嗎?伯母在等我們呢。”蔡夢婭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輕柔的敲門聲輕響三聲。
冉蜜被黎逸川壓在門上,他的手掌緊摁着她的肩,腿壓着她的腿,讓她動彈不了。
“你的蔡小姐在外面,你也不怕她生氣。”冉蜜扭頭就說,聲音不大不小,不喜不怒,但保定能讓外面的人聽到,還能聽出幾分特別的味道。畢竟她是太太,外面那個纔是意欲侵入婚姻的人。
果然外面立刻就安靜了。
黎逸川又笑了,在她的俏臀上輕輕拍了拍,低聲說:“冉蜜,你還真別招我生氣,我對你的讓步夠多的了,你真要繼續這樣不知死活地往我身上撞,我可不客氣,到時候沈司晨可救不了你。”
冉蜜不說話了,她轉過頭來,眼眶漸漸地紅了。誰敢招他?她纔不敢!
黎逸川這時候才鬆開了她,手指在她的眼睛上輕輕撫過了,淡淡地說:
“別再到我面前露出你這副可憐樣子,冉蜜,我本來是想好好對你的,是你自己不要,那就算了,那個手續,等我心情好了、有時間了,我可能會考慮,千萬別再給我說什麼律師,除非你想那個律師今後沒舌頭去打官司。晚上九點,我要看到你在頤美心樓上出現,別忘了我們當初的協議可就是這樣籤的,我隨時可以召你過來。當然你可以不來,後果你自己去負責,記住了,以後別在我面前假純潔。”
他說完了,回到長椅前去換衣服,旁若無人的扯下浴巾,褪了內|褲,進去沖洗。
“我不會去,你還排好時間段,也不怕累死自己。”冉蜜一捂眼睛,摔門出來。也不看正站在旁邊的蔡夢婭,大步往外走。
從俱樂部出來,驕陽正盛。在這些貴族們活動的地方,甚少有計程車過來,她只能步行出去。
下午兩點鐘的太陽,實在讓人不舒服,她擡了擡手,遮住有些刺目的光線。現在怎麼辦呢?林可韻的媽媽來了,她不好意思再去住,那隻能先在辦公室裡呆着了!
“喵……”
一隻小貓從路邊的花壇裡跳出來,冪冪地叫了幾聲,停着不動了,擡起小腦袋,一雙貓眼眯着,眼角堆着髒東西,吐着粉色的小舌頭,瘦弱的身體微微抖動。
冉蜜輕吸一口氣,蹲下來,用手指輕輕地摸摸它的腦袋。
“小東西,你怎麼了?”
小貓偏了偏腦袋,繼續叫,細聲細氣,令人心生憐意。
冉蜜擰開剛買的礦泉水,用瓶蓋兒倒了一點,喂到它嘴邊,它舔了幾下,吐了吐小舌頭,又冪冪地叫。
幾輛豪車從俱樂部裡出來,一一從冉蜜身邊開過,冉蜜偏臉去看,有一輛是黎逸川的,他載着蔡夢婭,車從她身邊經過時緩了緩,緊接着他的手從蔡夢婭身前探過來,手一鬆,把她的藥袋子丟了出來。
冉蜜低下頭,把塑料袋打開,把藥盒拿出來,把小貓裝進去,然後抱着藥,拎着小貓走。
“你餓了嗎,我也餓了,我帶你回去。小東西你這麼髒,別把我衣服弄髒了,我今天還沒地方洗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