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聿不自覺地默契會意,即刻將妹妹的腳踝託在手上,臂腕一用力,只聽“咯噔”一聲,跌錯位的骨頭被接了回去。
一陣撕心裂肺地痛自腳上傳來,恆姮痛得大哭,但接骨只在一瞬間,不多久便比先前舒服許多,她反漸漸地安靜了。
“藥取來了。”那邊雨卉從哥哥的馬上翻下來,捧着藥箱跑過來。因恆姮是女兒家,又傷在腳上,容許、允澄等都不便靠近,只遠遠地立着。
恆姮躲在佟未懷裡看着跑了一頭汗的雨卉,柔柔地笑:“你着急什麼?我只是跌傷了腳。”
雨卉卻緊張地看恆聿拿膏藥繃帶給恆姮包紮,竟沒聽見。
“雨卉!”恆姮又喊了一聲。
小姑娘這才醒過來,木木地問:“怎麼了?”
“有未姐姐在就好了,沒事的。”恆姮眼珠兒一轉,眼角餘光又似乎看見了什麼,便道,“你過去陪你哥哥和允澄吧,他們怪寂寞的。”
恆聿那裡聞言便眉頭一緊,剛纔遇見允澄與容小姐在一起時他就緊張了,此刻妹妹卻更要攆他們在一處,於是一邊包紮着妹妹的腳,一邊道:“容小姐在這裡吧,你是女孩子,方便一些。”
“我不要,讓雨卉過去吧。”恆姮耍起了小姐脾氣,衝着哥哥道,“就讓雨卉過去吧,這裡有未姐姐啊。”
“不許胡鬧,不要想一出是一出,你等着回去大姐饒不饒你。”恆聿訓誡,就是不肯退讓,妹妹的心思他最明白不過了。
“你霸道死了,做什麼兇我?誰要你來幫我治腳,讓我跌死了算了。”恆姮又哭鬧,她素昔被三哥寵溺慣的,今日這陣勢着實戳到她心眼上去。
反是雨卉尷尬起來,只好對嫂子道:“我去哥哥那裡吧,這裡就交給嫂子了,我們也看看是不是今日先回去,畢竟姮兒腳上的傷要着大夫看看纔好。”說着朝衆人笑一笑,反身朝兄長那邊去。
才至兩人跟前,忽有穿綵衣的小雀兒飛過,鳥鳴婉轉,自成一格。
“這是什麼鳥?”允澄望着早不見鳥兒蹤影的林子,還回味着它的叫聲。
雨卉甜甜一笑,“這是相思鳥,它是尋他的夫人去了吧。”
允澄來了興趣,問:“容小姐怎麼知道這是隻雄鳥?”
“叫聲不同啊。”雨卉笑着答,靜靜地立到哥哥身邊去,和允澄保持了距離。
容許攬過妹妹,順着目光朝妻子那裡看去,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心裡泛了幾絲酸意。可隨即又好笑起來,他曉得妻子若知道自己這個大男人翻了醋罈,定要促狹地嘲弄一番才肯罷休。
不多時,有侍從把林子裡被射中的獵物拖拽出來,其中一隻灰毛兔子沒有受傷,只是被繩子綁縛。允澄將它拎出來,拿到容雨卉面前:“這隻兔子是容小姐救下的,就歸你了。”
雨卉看了一眼哥哥,不置可否。
容許替妹妹接下,口中稱謝。想起恆聿的話,不由得心裡一緊,允澄正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妹妹面容姣*情溫和,比起那刁蠻的恆家小姐的確更可人,若說允澄會對妹妹青眼有加也並不奇怪。但倘若言中,自己到底要不要橫加干涉?
這邊他正想着,雨卉已朝允澄福身稱謝,說得卻是:“民女替侄女謝過王爺,本是那孩子讓民女和家嫂爲她尋一隻兔子回家養。”說罷便退身到哥哥身後,淡淡垂着頭,看得出妹妹似乎對這位王爺不感興趣。
“這樣!”允澄似乎有幾分失望,擡頭見那邊恆聿幫着將妹妹扶起來,便問道,“表妹她傷的如何?”
雨卉靜靜地答:“駙馬爺說沒事,但還是回府着大夫瞧一瞧的好。”語畢對哥哥道,“不如我們歸家,姮兒這樣,我們也不能盡興。”
容許卻問允澄:“王爺意下如何?”
允澄見那邊恆姮一瘸一拐,也掃了興,只道:“也罷,我們回吧。”忽而又想起什麼,對容許笑道,“昨日聽宋參將言,參將夫人有喜了,這是好事,將軍能否幫忙我備一份禮物送過去,昨日勞宋大人陪了我好半日。”
“是。”容許應答,便去派人引過馬車接恆姮,才說過幾句話,回首便見允澄立到了妹妹身邊,面含春風地說笑什麼,妹妹卻極端莊地垂着頭,時而應答時而沉默。目光順過去,但見那一處三人也見到了這場景,妻子神色平靜似有思索之態,恆姮滿面笑意甚爲滿意,而恆聿則眉頭緊蹙,十分緊張。
心下一嘆,容許揚聲喊過妹妹,“你先上車,等車子過去了,好攙扶恆小姐。”
雨卉不知其中的文章,自然答應,接了兔子搭着哥哥的手上車,便往那處去。容許再走到允澄身邊時,隱隱聽他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免心裡一沉。
容宅內,翩翩小築裡已是一團亂,水秀推搡馮梓君致其受傷是鐵的事實,如今綠綾要用家法懲治她,自然沒有一個人敢強出頭。而胡白舞自身難保、奄奄一息,更救不了這兩個與她一樣苦命的女孩。
綠綾喚了兩個粗實的婆子對水秀掌摑,幾巴掌下去,一張秀氣的臉便紅腫不堪,嘴角也沁出了鮮血。水靈在一旁哭成了淚人,卻被其他人挾制着動彈不得。
“罷了。”反是馮梓君不耐哭鬧,一手託着已被白紗包裹好的胳膊,口中冷冷道,“把她關起來,別誤了性命,過兩日攆走就是了。”
綠綾不敢多言,過去吆喝衆人將水靈水秀一併關起來。此時柳媽媽從樓上下來,立到馮梓君耳旁道:“只怕熬不過今晚的,是不是請大夫來瞧一瞧。”
馮梓君面色一沉,左手握成了拳頭,心中怨念:那妖精一死倒乾淨,我這裡卻是一本糊塗賬,到底該不該信兒子,若不信,便是那孽障給他老孃臉上抹黑,我終究是輸給了這妖精和那老婆子;可要相信,那終究是誰破了她的身子?若是容競言,他便並沒有“不能”,我還是輸,只有是這妖精找的野男人,我才真正是贏。可是……如今她斷乎不會對我說了……
“老夫人,永嘉王妃來了。”外頭幾個丫頭匆匆忙忙跑進來,打斷了馮梓君的思緒。
“她怎麼來了?”只問了這一句,外有已浩浩蕩蕩進來一羣人,爲首的恆嫦一身宮制華服,端莊雍容,眼角眉梢的氣勢,迫得衆人不自禁地垂下頭去。
“給王妃娘娘請安。”馮梓君迎上前去,含笑施禮。
恆嫦瞥見她手臂上的傷,卻只做看不見,且不必說明真正的來意,只客氣地笑道:“來府上小住歇腳,卻給老夫人帶了好些麻煩,聽聞四夫人貴體欠安,本宮這裡帶着王爺的意思一起過來問候一聲,也算盡客人的本分。”
馮梓君滿面堆笑,擡手引座,說道:“家中瑣事怎敢勞動您,我家四姨太犯的只是老毛病。”
恆嫦幽幽地一笑,也不坐,只管問:“老夫人,不知本宮可否去探視一番四夫人?”
“這……娘娘請吧。”馮梓君推諉不得訕訕地應了,跟着恆嫦一起上樓去。
來至胡白舞的臥室,便有一股濃濃的藥味沁入脾肺,恆嫦有些厭惡地掩了口鼻,立刻有她的侍女上前去打開門窗,隨即一陣涼涼的秋風拂入,屋子裡頓生淒涼。
“下去吧。”恆嫦揮了揮手,便有侍女陸續離開。
馮梓君道:“她多半時間昏睡着。”
恆嫦笑眼看她,目光順着又落到那受傷的胳膊上,“昨日也不見您有傷,可是新添的?”
“是……”馮梓君黯然別過頭去,口中答,“民婦不小心磕絆了。”
恆嫦哂然,信步款款到那牀邊,對於胡白舞她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想那寡居的容家大奶奶頗算清麗卻也只引得允湛幾分青睞,這胡姨娘究竟什麼天仙模樣兒,竟叫那允湛糊塗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