緞袍外,穆玲瓏裹着自己送她的白貂夾襖,貂絨綿軟,更襯得她身形嬌小可人,走在白茫茫的天地間,猶如最美的下凡仙子。
她步履靈動,踩着雪地又像是可以起舞一般,每走幾步都會回頭張望着什麼,稚氣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如果可以,唐曉希望穆玲瓏永遠都是這樣——不染纖塵,孩童性情。世事污濁,人心險惡,沒有什麼配得上冰清玉潔的穆玲瓏,也唯有自己傾力找來的天山白貂,纔可以襯得上她。
——“穆郡主身上那件夾襖。”老內侍嘖嘖讚道,“渾然天成,潔白無瑕,真是難得一見的極品。”
“你先回宮去。”唐曉振臂道,“本宮,晚些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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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不去見皇上了?”老內侍見主子頭也不回的離開,心裡也是不知所以,再看他是往穆玲瓏那頭去,隱約像是明白了什麼,略加躊躇便往景福宮去了。
穆玲瓏閒走無聊,索性俯身搓起一個雪糰子,悶悶的朝邊上隨意扔去,雪糰子一聲悶響好像砸到了什麼,不等穆玲瓏側目,兩個小婢女膝蓋一軟已經直直跪在了雪地裡,“奴婢…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穆玲瓏暗叫不好,怯怯扭頭,見唐曉明黃色的繡龍衫,心口還黏着許多雪珠子,不正是被自己雪糰子砸中的麼?
“哎呀…”穆玲瓏才一屈膝,臂膀已經被唐曉溫柔擡住,“玲瓏眼大無神,我不是有意的。”
——“那你是故意的?”唐曉存心逗她一逗。
穆玲瓏和穆陵堂兄相處多年,哪裡見過穆陵和人說玩笑話,聽到“故意”倆字,穆玲瓏一個激靈躲開身,朝唐曉鞠了個大禮,“玲瓏玩心上來,真的不是故意的,太子恕罪。”
唐曉有些淡淡的失望,他深吸了口氣道:“算了。郡主這件夾襖…穿的合適嗎?”
穆玲瓏直起身,俯首端詳着夾襖,點頭道:“合適,還特別暖和,玲瓏裡頭才穿了一件薄衫,裹着白貂絨一點兒也不覺得冷。父王也說這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穆玲瓏一板一眼說的煞有其事,唐曉看着也覺得有趣,玫色的緞裙襯得她粉頰客人,潔白的貂絨更是讓她猶如仙子,唐曉眼裡看癡,耳邊又縈繞着她銀鈴般的話語,這個狠絕的男人忽的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眼前的女子融化。
——“殿下?您在聽麼?”穆玲瓏咬着指尖竊竊去看唐曉,見他看着自己眼睛都不帶眨的,穆玲瓏忽的有些害怕,小心翼翼退後了半步,“要是沒什麼事,玲瓏就出宮了…”
——“等等。”唐曉忽的道。
“額?”穆玲瓏歪頭,“殿下?您沒事吧?”
“郡主,喜歡玩雪?”唐曉幽聲低語。
穆玲瓏先是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殿下知道我自小怕冷的,可是穿着貂絨一點也不冷,搓了雪糰子手也暖烘烘的…我不過是…有些悶…”
“郡主覺得悶?”唐曉低頭看着穆玲瓏白皙的手心,“時候還早,郡主…想不想找些事情做?”
——“做什麼?”穆玲瓏一臉純真的茫然。
唐曉輕輕拖起穆玲瓏的手,一步一步朝着皇宮馬廄走去。——“殿下?”穆玲瓏想抽出手,但他握的恰到好處,自己絲毫不覺得被束縛的痛,卻又怎麼也扯不開。
——“郡主不信我?”唐曉沒有回頭。
“信…”穆玲瓏的心忽然跳的很快,“可是…爲什麼…您要帶着我?”
——“因爲…”唐曉驟然回眸,炙熱的眼神對視着少女懵懂純情的眸子,“我想爲故人做些事。”
——“唐曉…”穆玲瓏低呼出聲。
也只有她,會含着情意和不捨叫喚自己。天下雖大,那些人對自己不是鄙夷,就是憎恨。只有她,唯有她…
——“玲瓏?她不是本王和瑜兒的孩子,本王怎麼會有這樣愚蠢的女兒?”
她不是自己的堂妹。她和自己沒有血緣之親。穆玲瓏,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可以和你有太多可能的女孩。
唐曉,你對她的愛慕,沒有錯,她應該是你的,她,必須屬於你。
——“玉逍遙吶?”
馬廄裡,穆玲瓏看着玉逍遙還是有些怕的,她退後着步子擺着手,“我的馬術,也就騎騎溫順的小馬…玉逍遙,殿下,我不敢。”
——“我帶着你呢?”唐曉一手執着馬繮,一手朝穆玲瓏遞去,“你我同騎玉逍遙。”
穆玲瓏漲紅了臉,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不不不,父王要是知道我和殿下騎一匹馬,非得把我罵臭不可…殿下您行行好,放過玲瓏…”
“本宮的話,連您父王也要聽進去幾分,他不會罵你的。”唐曉不容穆玲瓏再說,一個使力把她抱上馬背,摟住她纖細的腰身,身子相貼,唐曉剛毅的身體也是顫了幾顫,涌出從沒有過的快樂感覺,“駕…我們走。”
——“殿下…”穆玲瓏帶着哭腔,“我還沒坐穩吶…”
穆玲瓏扒着唐曉的肩膀朝身後看去,見宮門噌的劃過,離自己越來越遠,穆玲瓏張大嘴驚道:“殿下,您帶我去哪裡啊?”
——“去一個…郡主不會覺得悶的地方。”
唐曉黑目灼灼,脣角勾起穆玲瓏有些熟悉的笑容,恍然一刻,穆玲瓏覺得他像極了那個人,那個已經不在人世的人。穆玲瓏死死看着他的臉,那張臉,忽然有些模糊,幻做自己夜深時總會憶起的臉,那張臉,一瘸一拐的走向自己,朝自己伸出手…
——“唐曉…?”穆玲瓏眼前再也看不清什麼,嬌小的身體蜷縮在唐曉的懷抱裡,感受着他急促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殿下…我又想起唐曉了…”穆玲瓏流下眼淚。
穆玲瓏裹着的白貂絨蹭弄着唐曉的□□的頸脖,更是撥弄着他驛動的心腸,唐曉怔怔摸向穆玲瓏溼潤的臉頰,蘸起她的淚珠,把那顆爲自己流下的淚,吮進了嘴裡。
她蜜罐里長大,流下的眼淚也甜過了蜜水,唐曉情不自禁的把懷裡的愛人抱得更緊。
岳陽城外,高坡上,唐曉勒住馬繮,遙望着看不到盡頭的凜冬深海,回味着口中的甘甜蜜意。穆玲瓏想下馬,見唐曉動也不動,玉逍遙性子烈,穆玲瓏也是不敢亂動,糾結好久,終於忍不住頂了頂唐曉的胳膊,昂起頭道:“殿下…放我下來吶。”
唐曉回過神來,趕忙把穆玲瓏抱下馬背,理了理自己的繡龍衫,平復着馬背上激盪的情感。
穆玲瓏嘟着嘴四處看了看,不解道:“殿下,這裡比皇宮也好不了多少,也是一個悶字,還越發冷的慌,您拿我開心麼?”
唐曉執着馬繮指向滾滾的深海,又揮向遙遠的北方,低聲道:“齊國錦繡河山,就在你我腳下,南方秀美,北方壯闊,巴蜀奇景,西山險要…郡主還會覺得悶?”
穆玲瓏噗嗤笑出,大眼笑做了彎彎的月牙,笑得唐曉露出迷惘,有些發窘的垂下馬繮,“你笑什麼?”
穆玲瓏好不容易忍住笑,“殿下剛剛說了那麼多,您又真正去過哪裡?南方?還是北方?還巴蜀奇景…真是笑死我了。去都沒去過的地方,光嘴上說,又去不得,還不上悶上加悶?”
——“我…去過…”唐曉嘎然止聲,他知道自己不該再說下去,他行走江湖,走過許多地方,但在穆玲瓏面前,他只能是一張白紙的穆陵,困在深宮裡的太子殿下。
“去過上林苑吧?”穆玲瓏按着肚子又笑出聲,“您也就去過那裡了。”
——“你又去過哪裡?”唐曉反問。
“我?”穆玲瓏叉着腰想了想,“王府,岳陽大街,皇宮…就這樣…無趣透頂,說都懶得說。”
“那你又最想去哪裡?”唐曉側目幽幽看着孩子氣的穆玲瓏,話音溫柔。
穆玲瓏託着腮想了好一會兒,蹙眉糾結道:“哪裡都想去…會不會太貪心了?我一個齊國郡主,連岳陽都沒出去過…也忒丟人,不說去天涯海角,怎麼也該遊遍齊國吧。如果非要說一個最想去…我最想去蜀中!”
——“蜀中出了名的窮困,去那裡?做什麼?”唐曉緩下口吻,抑制着內心的悸動。
“蜀中奇景,剛剛殿下才說的。”穆玲瓏和太子聊開,也沒了那麼多禮儀束縛,說話也越加隨着性子,“尋常的花花草草看着也差不多,要去,就要去不一樣的地方,賞鬼斧神工的景,做驚天動地的事,愛與衆不同的人…”
——去不一樣的地方,賞鬼斧神工的景,做驚天動地的事,愛與衆不同的人…
“就像…和別人不一樣的莫大夫?”唐曉不動聲色。
“莫牙啊?”穆玲瓏羞澀一笑,“他是程渲的夫君了,我早就不想了。殿下,您笑我?”
——“不是。”唐曉故作鎮定,嘴角揚起快慰的弧度。
穆玲瓏鼓起腮幫子,輕聲道“莫牙是和旁人不一樣,但除了會使金針的莫神醫,還有一個人,也和別人不一樣,只可惜,這份不一樣,我明白的太晚。”
——“誰…”唐曉耳邊劃過呼呼凜冽的風聲。
“他…”穆玲瓏哀下聲音,但星眸溢出一絲盪漾,“他擰的很,還是個不要命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