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勤說罷,亭子內十分安靜,唯有掛在亭子內的鳥籠內,兩隻不安分的鳥兒在嘰嘰喳喳吵着想出去。
戚相思擡頭看小王爺,他在八皇子面前說她去過永州各地,難道就圖她知道戚家的事,想給八皇子治病?
這太不可思議,就算是知道她姓戚,這又怎麼能肯定戚家人救過八皇子。
想了一半戚相思頓了頓,七年前九月,離家已經半年之久,永州南邊人氏。
祖父和父親是時常外出行醫,走得遠了還會去株洲,半年算是比較長的時期了,七年前祖父何時出的門?
戚相思斂下神色,心中驚愕,她要是沒記錯,七年前祖父是在初春二月,祖母祭日過後出行的,那一趟出門比較久,去的地方多,十月纔回來。
永州南邊就這麼幾個縣,要說醫術高明之人,戚家的確有些名氣。
想到這兒,戚相思看着小王爺,他究竟打聽過多少地方。
“醫術高明之人小女聽說過一些。”戚相思收回神色,站在那兒笑的恭敬,“不知八皇子是否還知道有關於這位大夫的事。”
“是在永州城外的小縣城中遇見他的,他是位老先生,半百的年紀,看起來和藹可親。”嚴從牧對那位大夫的印象還是挺深刻的,畢竟相處了有四五日,“鮮少聽他提及家人,並不知他家中有些什麼人。”
這算是什麼線索呢,戚相思看向鳥籠,裡面的兩隻鳥雀還在不斷的蹦跳,小王爺叫她來無非是想確認會不會是戚家人治過八皇子,可就算是又能怎樣,祖父和父親都過世了。
“我想起來了,老先生似乎還有個習慣。”嚴從牧的聲音響起,戚相思轉過頭,他笑的溫和,“鍼灸前後,他取出針後都會先放在自己煮的藥湯內泡一泡,之後再取出放在棉布上晾乾,說來有趣,老先生十分重視這些東西的養護,就連脈枕都是麻布內隔着藥囊。”
戚相思壓着心中的悸動,從容笑着:“這樣的習慣似乎不多見。”
嚴從牧看着她,眼底的笑讓她儘可能的覺得善意:“齊姑娘所言極是,醫者各有習慣,那位老先生氣場平和,談吐亦是不俗,撇開求醫,再見他一面也是幸事。”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戚相思就算是捏造也得說出幾個人來,她笑着回答:“永州南邊是有幾位醫術了得之人,不過小女不能肯定其中是否有醫治過八皇子的大夫,若是八皇子不介意,我可以先將他們的名字記下。”
“齊姑娘這邊請。”陸勤請她出亭子走去前面的屋子,這邊亭子內嚴從牧轉頭看嚴從煜,眼底露出一抹興致,“十一,我怎麼覺得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嚴從煜微低頭看坐在那兒的嚴從牧,面無表情:“興許有些眉目。”
“她一個姑娘家,七年前也才七歲。”嚴從牧淡淡的提醒他,就算是再過幾年,那也才十來歲,十來歲的姑娘能走過多少地方聽聞過多少事,找她來打聽這件事,多牽強呢。
嚴從煜顯得很從容:“興許有線索。”
嚴從牧笑了,瞭然於心,便不再揪着這個話繼續往下說,而是實實在在的提起了他的終身大事:“明年再遲,父皇也會爲你定下親事,到時你可沒什麼理由推脫了。”
兩年前是年紀小,如今年紀可不小了,老十府上的側妃都有了身孕,只要是父皇想,譽王府肯定會有女主人。
之前他還挺擔心,以十一的脾氣,別說是成親生子,怕是連身都不會讓別的女子接近,如今看着,似乎也有例外。
嚴從煜面不改色:“我過去看看。”
說罷,下了亭子朝戚相思剛剛進去的屋子走去,嚴從牧坐在亭子裡笑看着,半響,擡頭看籠子裡的鳥雀,拿起手中的挑枝輕輕逗弄:“呆膩了想出來,開竅了啊。”
......
嚴從煜進屋時戚相思正咬着筆桿苦思冥想,她哪裡知道什麼行醫之人,別說是永州了,就連南縣的她都不清楚,想了半天現在也不過想起一個。
聽到動靜後她擡起頭,嚴從煜已經走到了桌旁,低頭看她寫的人名,眉頭微不可見的蹙了下,沉聲問她:“怎麼不寫戚家。”
戚相思放下筆:“戚家滿門被滅小王爺您又不是不知道,寫上去也沒有用。”
“還有活着。”
戚相思不可置否的癟了癟嘴,想說活着有什麼用,對上他那視線,戚相思斂了神色:“那又如何,小王爺既然已經查過戚家的案子,也該知道就算真的是戚家人救治過八皇子,如今人也不在世上了,再者,不一定是戚家。”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八皇子所說的習慣和祖父一樣,又如何。
嚴從煜看着她,戚相思的神色特別的坦然,他示意陸勤將一個扁平的匣子放在了桌上,戚相思愣了愣,打開看,神情漸凝。
裡面放着的是一塊很舊的墊子,原來是深色的麻布,上面已經變的很毛糙,邊角的地方線頭還冒了出來,中間微高,四邊下沿,戚相思對這個很熟悉,這是一塊脈枕。
父親的脈枕喜歡用青花,祖父喜歡用簡單的布做,中間的隔層用上藥墊,再用麻布外裹,用幾個充着粒子的囊填充在脈枕內,偶爾太陽好祖父還喜歡拿出來曬曬,總有一股淡淡的藥清香。
戚相思擡手把脈枕從匣子內拿出來,由於時間過去太久,左側的線頭開脫,其中的一個囊露了出來,而露出一角的藥墊早就沒了藥味,帶着股陳舊的布黴氣味,卻無處不透着熟悉感。
“這東西,哪裡找來的。”戚相思擡頭看他,聲音微抖。
“南縣一戶人家,過去戚家老爺去看病時落下的。”
戚相思一愣,爺爺看過的病人有這麼多,他打聽了多久。
想到這兒,戚相思深吸了一口氣,與他對視,嘴角微揚起一抹笑:“小王爺,關於戚家的事,您究竟知道了多少。”
有關戚家過去的事很容易打聽,尤其是在南縣,戚家還有一定的名聲在。
可出事後的戚家卻並不容易打聽,官府掩埋,兇手是誰都不知道,過去和戚家交好的人也是一夜之間都成了陌生人,更別說那些親戚,走的走,躲的躲。
索性也沒有人找上門去認親,時間越過越久,案子沒有傳到京都,對於南縣的百姓來說,除了唏噓這一家子可憐外就是唾棄兇手的狠毒,再懷念一下過去戚家兩位老爺的醫術。
而小王爺打聽到的真的挺多。
聽陸勤說着,戚相思摸着手中的脈枕,指尖微顫。
“六年前有人在萬縣看到過一個女孩帶着個一歲多的男孩子尋找周家人的下落,不過第二天就沒再見到他們了,之後在永州有人似是見過他們,後來就再沒有這姐弟倆的消息。”
連她帶着弟弟去過萬縣都知道,戚相思低低一笑:“那你們一定也查了我的事。”
陸勤看了主子一眼,繼而道:“齊姑娘並非在惠州生活了十二年,八年前離開齊府後在惠州生活了兩年多,之後失蹤不見。”
戚相思淡淡的接上他的話:“半年後出現在永州,行乞三年,之後前來京都尋親。”
屋子裡安靜了片刻,陸勤又看了眼主子:“據查實,當時和齊姑娘一起的還有另一位姑娘,身份不明,那位姑娘身子羸弱,經常生病,在齊姑娘離開永州之後,她也不知所蹤。”
風拂入窗戶,屋內安靜,戚相思從沒想過自己的身份能夠瞞一輩子,她能夠讓小六他們幫自己,卻沒辦法讓永州那麼多見過她和阿鶯的人改口。
總有一天齊家人會知道她的事,只是她沒想到先查清楚的會是他。
陸勤的話不就是那意思,她和阿鶯在永州幾年,阿鶯身子羸弱,而她身份不明,會出現在南縣,殺了人還查戚家事情的,又怎麼會是真正的齊家小姐。
可他沒說破。
依着她現在的身份,沒有說她冒名頂替。
嚴從煜看着她,臉上的神情跟隨着情緒變化,最終她擡起頭來,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問:“小王爺查的如此清楚,那六年前戚家的案子,可查到了兇手?”
陸勤看了眼主子,不再作答,戚相思起身,把脈枕小心放到匣子內:“小王爺讓我過來,無非是想證明八皇子當年遇到的是否是戚家老爺,可即便是,他們也已經過世,戚家所有都葬身火海,就算是有人活着,也不知道怎麼給八皇子治病。”
戚相思見他又皺了眉,仰頭看他,笑得坦然:“我幫不了八皇子。”
即便是陸勤說了這麼多,即便是心知肚明,戚相思還是不能點頭說自己就是戚家人,他若是有心揭穿,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就如她賭當初他不會把她殺人的事說出去,如今也一樣。
“我不會食言。”嚴從煜看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最無助也就是暈倒在巷子裡的時候。
查的越多,當初她的那些行爲就都有了解釋,爲何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會知道那樣生火,爲何她能在野外輕易找到救治的草藥,爲何她隻身前往南縣,會對一個應該來說不相干的人動了殺意。
就連在越河時她都那麼的不要命。
明明這麼怕死的一個人,隨時都想着要活下去。
戚相思站在那兒看着他,有幾分難以理解,她幫不了他也願意幫戚家翻案,他圖什麼?
此時午後陽光正好,照射進了窗戶,屋子裡尤爲敞亮。
在外等了多時都不見他們出去的嚴從牧進來了,他跨入門口,擡眼看到屋內那一幕,站在齊姑娘面前的十一不知怎麼的,看着就特別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