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郡。
蕭家。沈小七坐在正堂,面前是小米,小米滿頭大汗外加氣喘吁吁。
“怎麼,打聽清楚了沒?”沈小七強作鎮定,艱難地問出這個簡單的問題。
“清,清楚了!”小米嚥了口唾沫道。
“傳言是真~是假~”沈小七起身,望着小米。
“真,真的!”小米結結巴巴道。
沈小七聞言,面色唰地慘白,身體一僵倒在座位上,口中喃喃:“不會的,不會的,就算死了十六萬,相公也不會死~”
小米見沈小七樣子,急忙上前安慰:“你別激動,少爺命大,他肯定不會有事的!”
“二十萬死了十六萬,這消息可能還帶水分——或許,全軍覆沒了也說不定,以相公的性情,他肯定衝在前線,怎麼可能生還!”沈小七目光呆滯,像是自言自語。
沈小七嘴脣顫抖,手臂也有些哆嗦,聲音中充滿絕望。小米急忙倒了杯水,遞上前去,道:“你要冷靜,身體要緊!”
沈小七一擡手打掉小米的手中的茶杯,喊道:“相公都死了,我留着身子還有何用!”
滾燙的茶水燙了小米的手,小米甩着手跳了一圈,嘶嘶幾聲,也不敢再多言,只是蹲下撿摔茶杯的碎片。
沈小七怔了半晌,忽然道:“小米,你去請藍姑娘來,快!”
小米離開,沈小七則是蹲下撿碎片,一走神,被割破了手指,卻如若未覺。
如今已經是五月初,昨日夏至,相公離開三個多月了!沈小七摸了摸小腹,眼淚唰地就涌了出來。
相公,你要是死了,我們孤兒寡母該怎麼辦!
相公想要取得功名,然後就可以向藍妹妹交代。要說還是怪我,要是我不貪戀這個妻子的名分,要是我全力阻止相公從軍,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相公他不是短命的人,他那麼多次化險爲夷,這次也一定不會有事的!
僅消一刻鐘的時間,藍羞月就趕來了——
沈小七起身相迎,將藍羞月引到廳堂坐下。這時小米氣喘吁吁纔回來,剛進屋門便聽沈小七道:“小米你先出去,我與妹妹單獨聊聊!”
藍羞月聽到這聲妹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記得上次姐妹相稱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
“姐姐有事請說!”藍羞月道。
沈小七理了理思緒,道:“西邊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
國人大敗的消息已經傳來幾天了,藍羞月聽說之後也很緊張,幾次想來這邊看看,卻是苦無藉口。如今聞得沈小七的話,黯然道:“我,我也聽說了!”
“相公臨走之前與你說過什麼,我大概也猜出,他傷了你的心——可是有些事你可能還不知道!”沈小七道。
藍羞月不知她所說何事。只聽沈小七又道:“相公那日去見你,回來之後便獨自喝酒,喝的酩酊大醉——”
藍羞月想起那天自己鼓足勇氣想來訴說情意,卻聽見他們夫妻二人的房事,當下心中有些酸酸的。可再一想到蕭客可能已經出了事,心中便又傷心起來。
“相公喝醉那晚,我們同了房——”沈小七也忘記了害羞,繼續道:“他與我同房時,口中一直呼喚着你的名字!”
藍羞月聞言,心驚,詫異地望着沈小七,各種情緒一起涌上來,心裡亂糟糟的。轉而沉靜下來,又開始詫異,不明白沈小七爲何要說這些。
“相公此行,便是想取得功名,然後給你一個名分——”沈小七道:“可是他又怕耽誤你,纔會與你說那些話!”
“什,什麼——”藍羞月聽到這個說法,有些措手不及,吃吃說不出話來。
“相公不願委屈你,又不想傷害我,所以纔會如此!”沈小七道。
“那,是我誤會他了!”藍羞月道:“可是,夫人爲何——”
不知爲何,藍羞月忽然叫出一句夫人。此時的她心中忐忑,不知沈小七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聽她語氣,像是要接受自己。
“相公對我只是責任,他最愛的始終只有你!”沈小七道:“可是相公如今生死未卜,你也知道,西邊吃了敗仗,相公他,他——”
沈小七說着便激動起來,起身跪了下來,涕淚俱下:“相公生死未卜,我腆着臉求你,希望你能去救他!”
藍羞月見狀,惶恐地去拉沈小七,卻怎麼也拉不起來,於是她也一併跪下,慌亂道:“姐姐儘管說話,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藍羞月還在拉沈小七起來,沈小七卻是乾脆跪坐在地上,泣聲道:“都怪我,都怪我沒有攔住他,都怪我沒有主動求他休了我,如今害的相公如此——”
藍羞月慌了一陣,鎮定下來,然後一咬牙道:“姐姐——這件事不怪你,是我不懂公子的心,若是我一早告訴他,告訴他我不要名分,他就不會去了!”
“你,你是答應去救他了!”沈小七喜泣道。
“公子待我如此,我自當以死相報——就算姐姐不說,我也會去找他的,就算到時候他還是不理我,我也無怨!”藍羞月說完扶起沈小七。
兩人重新坐下,沈小七道:“妹妹放心,若是相公能回來,我肯定會把這正妻之位讓給你!”
藍羞月聞言,急道:“姐姐這樣讓妹妹如何自處——我早說過,我從來都沒想過要什麼名分,我想要的只是公子能正眼看我一眼罷了!姐姐莫要再說這些話,不然妹妹就生氣了!”
沈小七心中一暖,熱淚盈眶,抓着藍羞月的手道:“如今我總算明白,相公爲何癡迷於妹妹——妹妹相貌出衆,心地更勝過相貌,連姐姐都心動了!”
藍羞月有些不好意思,旋兒道:“姐姐快說說公子的情形吧!”
“相公的狀況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相信他肯定還活着——”沈小七道:“相公早年的事你也聽說過,他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我想這次也可以死裡逃生!當初他雷劈未死,掉下萬丈深淵也能活下來,如今也不會有事的!”
“嗯,我相信!”藍羞月本來還有些擔心,但見到沈小七如此篤定,便也跟着相信了。
“你武功高強,我想着讓你去邊關找他,當然,回頭我們去拜訪一下簡將軍!”沈小七道:“簡將軍與相公是舊識,讓他寫封書信,你帶着上!”
“行!”藍羞月道。
“還有一件事,找到他之後便讓他回來!”沈小七叮囑道:“咱們自家的事可以自己解決,沒有必要在外面冒風險!”
“我會的!”藍羞月道。
正說話間,聽到外面一個男人的聲音。但見一個三十多歲的跛足男子,拄着柺杖一瘸一拐進了大門。
這時小玉風風火火到來,便順便問道:“你是什麼人?”
小米也走了過去,打量着那人。只聽那人道:“請問這是蕭家嗎?”
“是啊——”小米道:“你是什麼人,來我家有事嗎?”
這時,沈小七也走來。她看着這人臉上有傷疤,感覺有些不妙,卻是強作鎮定道:“請問這位大哥有什麼事?”
“你是?”那人道。
藍羞月也知道沈小七有了身孕,便過來攙着她,繼而道:“這是夫人!”
那人聞言,深吸一口氣,卻依然難以穩住情緒,還未說話,就聽沈小七先開了口。
“你是返鄉的邊軍!”沈小七強作冷靜,又道:“你認識我家相公——”
那人謹慎道:“我叫二愣子,是蕭客的同袍!”
“你可是來送什麼消息!”沈小七如臨深淵,不敢亂想,心中希望相公只是受了傷。可是這個二愣子斷了腿都回來了,那相公豈不是——沈小七不敢再想下去。
二愣子定了定氣,僅僅說出兩個字:“報喪!”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定住了!每個人面色都不一樣,卻沒有一個好看的!
反應最大的自然還是沈小七。沈小七隻覺得眼前一黑,便直直倒了下去。藍羞月反應過來,一把扶住她。
接着沈小七捂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一旁的糟老頭急道:“動了胎氣,快去叫小穆過來!”
藍羞月轉頭向小玉道:“小玉,你去!”
“我,我——”小玉心裡很亂,她還想聽完二愣子的話,也不願去。
“你耳朵聾了!”藍羞月變現出前所未有的粗魯。
小玉一咬牙,跳上家裡的小馬,飛馬而去。
二愣子見這陣勢,當即嚇壞了。畢竟自己欠了蕭客一命,還沒來得及報答,卻又把他妻子害成這樣。
沈小七強忍着疼痛,道:“這位兄弟,請你說清楚,相公他是怎麼死的!”
二愣子逐一看過在場幾人的臉,不知道該不該說。
沈小七不行了,藍羞月反而鎮定下來,急忙道:“等大夫來了,回頭再讓他說也不遲!”
“不行,我要聽!”沈小七固執道。
藍羞月眉頭一皺,又道:“那這樣——”藍羞月說完,面向二愣子道:“我且問你,你可是親眼看到他斷了氣,或者掉了腦袋?”
“這倒沒有,不過——” 二愣子剛要再說,藍羞月立馬打斷。
“好了——”藍羞月轉向沈小七道:“他沒看到公子死,公子就不一定死,你說呢?”
還未待沈小七說話,藍羞月又道:“現在先等穆姑娘過來,等你情況穩定下來,再讓他慢慢說!”
幾人面面相覷,心中一個比一個焦急,卻沒人敢問。
後院諸人聞聲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