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蕭客尋到一家合適的店鋪,想回來將喜訊告訴小米,然後把這個店先關了。剛到這邊就見滾滾濃煙,心覺不妙,拔腿飛奔而來。
撥開看戲的人羣,看到小米才舒了一口氣,抓過小米欣慰道:“你沒事就好,店沒了就沒了!”
小米睜大了眼睛,因爲驚慌焦急,面部有些扭曲,一隻手抓着蕭客,另一隻手指着店裡,拼命解釋着什麼。
場面亂哄哄的,蕭客聽不清小米說的話,卻從她的表情上讀出一些東西。順着小米的指向望去,從門口火焰的縫隙看到屋內一個柔弱的身影倒了下去。
這一幕許多人都看到了,包括藍羞月和紫玉。紫玉想進去救人,卻見小姐在怔怔發呆。紫玉想想自己二人的身份,不太方便在衆目睽睽之下展露武功,便作罷。
蕭客萬萬沒想到沈小七竟然困在了這火場裡,當下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衝了進去。燒焦的門框被撞斷,落在蕭客腿彎,絆了他一個趔趄。
門口衆人頓時安靜下來。
許久,蕭客搖搖晃晃出來,懷裡抱着不知是死是活的沈小七,走下門前兩個臺階時,雙腿一軟跌了下去。蕭客雙腿一彎重重跪在地上,身體失去平衡前傾,雙肘直直砸在地上,整一個叩拜姿勢。
兩人身體均薰得黢黑,多處衣衫已被烤燒地蜷曲,其狀慘不忍睹。
衆人均後退一步,生怕沾上自己。小米衝上來,卻不知道該做什麼。
後排藍小姐見狀,急忙撥開人羣走出去,紫玉也跟了上來。二人一邊一個扶坐起沈小七,一人一掌同時按在她肺部。只見沈小七噗地噴出一口濁氣,繼而咳嗽起來。
“帶她休息一下!”藍小姐道。
“哦!”小米愣了一下,又道:“家就不遠!”
小米抻手想要去攙扶蕭客,蕭客卻是一個軲轆翻身坐立,咳了一聲,艱難道:“先帶她回去!”
沈小七被兩女攙起,懷中嘩地掉出幾幅畫卷。
小米在前帶路,另二女攙着沈小七隨後,蕭客掙扎着爬起來蹣跚地跟上,回頭看了一眼,見兩個看客迅速撿起掉在地上的畫卷塞進懷裡。蕭客心裡苦笑,誰他孃的說看客都他孃的是麻木的,看那倆逼一個比一個機靈。
身體太差就是不行,被煙燻了一會兒就成這樣了。蕭客晃悠着回到家,見沈小七已經清醒過來,只是還在咳嗽。
“躺好別動!”蕭客知會沈小七一聲,又轉向二位恩人,道:“今天真是多虧二位了!”
“舉手之勞!”藍羞月擺了擺手,神色有些複雜,又道:“尊夫人已經無礙,休息一下就沒事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嗆了一下而已!”蕭客說完,又向小米道:“快給兩位恩人看茶!”
“不用了,既然你們無礙,我們就告辭了!”
“這個——”蕭客感覺這倆女人可能有什麼不便,也沒作挽留,只道:“那請問二位姓名住址,改日自當登門道謝!”
藍羞月心裡亂糟糟的。這個男人,不過十五六歲,爲什麼這麼年輕就娶了妻!不對,我爲什麼會這樣想?
藍羞月忽然慌亂起來,急忙道:“不用了,有緣再見!”
“既如此——好吧!”
藍羞月帶着紫玉出了門,轉而拐入另一條巷道。
“怎麼了?”紫玉拽了拽小姐的衣角,不解道。
“還有好戲看!”
藍羞月在離開火災現場時,似乎看到幾人鬼鬼祟祟,猜到有貓膩,才着急着出來。
兩女伏在暗處,盯着某個小巷的幾人。
首先開口的是書生打扮的西城幫二當家,只聽他笑道:“呵,那日答應好的要送50兩銀子來,竟敢耍我們!”
“就是,關門躲債也就罷了,還想把鋪子轉了,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這次沒燒死人,算便宜他們了!”出言附和的二人正是之前四當家的兩個小弟。
“最近有很多人都不老實,不給他們點顏色,就忘了誰是這西城的主人!”二當捻開摺扇,搖晃了兩下,淡淡笑道。
“對了,黃老闆到了嗎?”二當家又道。
“到了,到了,喏——”一小弟指着小巷另一頭,道。
“哎呀呀——”二當家起身相迎,張着雙臂道:“黃老闆,恭喜恭喜啊!”
“二當家同喜!”黃老闆滿臉堆笑。
“某放火燒了您的房子,不知黃老闆如何報答?”二當家道。
“店家的50兩押金——這30兩當然要孝敬西城幫了!”黃老闆道。
“30兩?”二當家收斂笑容,皺起眉頭。
“這個,二當家明鑑,房屋燒成那樣,也要花銀子修繕一下嘛!”黃老闆可憐兮兮道。
“修繕房子,十兩足夠了了!”二當家笑道:“再者,店家付了半年的租金,如今纔開張不過半月,剩下的不還是歸你?”
黃老闆瞧這二當家比那死去的四當家難糊弄的多,也不好再說什麼,只道:“那就聽二當家的!這是40兩,您收好!”
“黃老闆深明大義!”
兩人相視一笑。
倒是暗處的紫玉蹲不住了,她死活沒想到房主與地下幫派還有這黑幕,小小心靈受到震撼,拔劍欲起,卻被藍羞月止住。
然而,拔劍聲卻已驚動他人。
“什麼人!”
“快走!”
藍羞月拉着紫玉離開,一路上紫玉一直憤憤然不能平靜。
“小姐幹嘛拉我,讓我宰了那些歹人不好?”
“少惹事,別忘了咱們的身份!”
紫玉還想爭辯,被小姐狠狠瞪了一眼,立馬蔫了下去,努了努嘴道:“我聽你的還不成嘛!對了,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去書生家蹭飯嗎?”
“剛從那兒出來,此時回去,說什麼?”藍羞月道。
“也對!”紫玉歪歪頭,忽然眼睛一亮,湊到小姐耳邊,低聲道:“小姐有沒有看到,那書生妻子守宮砂還在呢!那書生是不是有毛病啊!”
“亂講什麼,他有沒有毛病跟你有什麼關係!”
……
沈小七躺在牀上,怔怔地盯着帷幔,呼吸似乎還不太順暢,偶爾輕咳一聲。
她是不是被嚇到了!蕭客坐在牀邊見她呆滯,有些擔心,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由於之前摔了一下,肘部的衣服和皮膚都被磨破,露出一片鮮紅。
沈小七的呆滯並不是嚇的,而是因爲落寞和沮喪。自從來到南山郡,她就一直呆在家裡,本來也沒什麼,反正早就習慣了一個人。雖說如此,她心裡也是討厭孤獨的,她也想跟正常人一樣生活。
上午小米說有事,讓自己幫忙照看一下小店,自己欣然前往,不曾想卻遇上歹人放火。她覺得自己就是災星,總會帶來禍患。當時火還不大,她想試着撲滅,卻越撲越旺。後來就想帶些東西出去,可是火燒太旺,濃煙嗆得她喘不過氣來。
倒下那刻她就想,自己把命賠進去,蕭客和小米應當不會怪自己了吧!不知道他們會心疼店多一點,還是捨不得自己多一點。
自己是蕭客名義上的妻子,他不肯拋下自己大概是因爲所謂的責任,若說感情——自己對他都沒什麼感情,遑論他對自己!
之前的兩次歷經生死,自己都像是局外人,他在乎的是他的丫鬟小米,至於自己,像是順帶。然而這次,他冒險把自己救出來,是爲了什麼?因爲他誤把自己當成小米?
“你還好吧——”蕭客看到她目光閃爍了一下。
沈小七輕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蕭客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見小米端了盆水進來,道:“放這兒我來,你去做飯吧!”
洗溼毛巾,又稍稍擰了擰,輕輕的擦着沈小七臉上的黒漬。蕭客本不是個粗漢,這些活做起來倒也有模有樣。
天不熱,沈小七身上卻有些汗涔涔,下巴脖頸的汗水與薰染的炭黑混着,略顯泥濘。蕭客將毛巾放水裡淨了淨,又開始給她擦脖子。衣襟太緊,便解開領口的一顆釦子。
本來給她擦臉,沈小七就覺得有些難爲情,卻不好推拒,畢竟他是一番好意,而且自己並不討厭這種感覺。而此時自己被解開一顆釦子,她真的緊張起來,下意識縮了縮。
“我以爲——”蕭客愣了一下,又道:“我讓小米過來吧!”
蕭客想說“我以爲我們是夫妻,你又不方便”,卻又想到他們只是有名無實,便嚥了回去。
“不——不用,妾身只是不太習慣!”
蕭客尷尬了一下,擡了擡手上的毛巾, “那——”,話沒說完,便繼續了。
沈小七17歲,按說年齡已經不小,只是長久不與人交往,在待人接物方面略顯生澀,反倒不如小她兩歲的蕭客顯得成熟。
“先稍微擦一下,等明天你身體好了,再好好洗洗!”蕭客捏着沈小七的手,拭着指彎的黒漬。
“還得說你兩句——”蕭客語調平平,口氣中卻也含帶着一絲責備:“遇到危險一定要及時逃,錢財呢,都是身外之物!”
還記得沈小七被救出來時,懷裡還抱着幾幅畫,心中苦笑,這小媳婦真是深藏不露啊,看似什麼都不上心,關鍵時候竟然比小米還惜財。
聽到此處,沈小七心裡暖暖的,乖乖道:“妾身知道了——”
蕭客還在囉嗦着,沈小七卻沒怎麼聽進去,呆呆看着丈夫的動作,許久,忽然道:“妾身是不是又惹禍了!”
“這可不是你惹得禍!”蕭客頓了頓,緊了緊眉頭,須臾又道:“過幾天,我們怕是又要遷離此處了!”
到哪兒都沒有活路,欺人太甚!那幫賤/逼也是的,不交保護費不會多催幾次啊,至於這麼直接嗎!蕭客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陷入沉思。
從遼城來到南山郡,本以爲會海闊天空,沒想到依然寸步難行!
活着——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