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那天下起了雨(下)
柳公權是大家,仰慕者甚衆。他要作畫,自然會圍來許多人。
蕭客與其同坐,順便借個光。
柳公權並沒有急着作畫,而是與身邊那些女粉絲互動。盡顯風流。
真是羨慕啊,什麼時候哥也能這麼風光,就死而無憾了!額,當然,無憾也不能隨便死。
早些時候便想好了。今日要儘量出風頭,然後放出消息,說自己以後每月只作畫一幅。那樣的話,自己的畫估計就好賣多了。奇貨可居的道理,蕭客還是明白的。
昨夜已經想好了一幅畫,也畫過了一遍。拿起筆,忽然又不滿了。看着身邊的柳公子,蕭客暗暗與自己較起勁來。
何以解憂,唯有伊人。
此時,蕭客看到樓梯上站着的藍羞月,而她也看到了自己。
相視一笑,藍羞月略帶羞意。
羞月——人羞如月,有了!
蕭客揀起一支羊毫軟筆,揮墨如行雲流水,盞茶時間便收筆。繼而換上紫毫,正準備題字,就見走過來一個“老朋友”,江晨。
這哥們竟然又來了!忘了上次丟人的事了麼?不過,這次貌似只有他一個人,沒帶女人,也沒帶表哥。
“這不是蕭公子嗎!”江晨一副熟人見面的樣子。
又變成了翩翩公子,臉皮還真厚!不知道想玩什麼花樣!
“江公子,別來無恙啊!”蕭客“熱情”道。
蕭客的熱情雖然沒有幾分真誠,卻也沒別的意思,僅僅是寒暄。然而,聽者有意,江晨卻感覺他是在提醒上次的事。
江晨臉上抽搐了一下,繼而穩了穩情緒,道:“喲,蕭公子這是——與柳公子較量呢?”
赤/裸/裸地離間!還有下文——
“蕭公子厚積薄發,前途不可限量啊,怕是過不了幾年,在這南山城就無敵手咯!”
這話是說給柳公權的。柳公權雖然不以爲意,卻也要考慮粉絲的心情。爭勝之心大多時候都是被動激發的。此時正是這樣。
人羣中有幾人說着不屑的話,如 “他怎麼能跟柳公子相提並論”、“燕雀之與蒼鷹爾”、“不自量力”、“蚍蜉撼樹”。
腦殘粉雖然腦殘,卻是偶像最忠實的擁護者。以至於身爲偶像的柳公子也不得不護着他們,並且滿足他們。
“那就請蕭公子賜教咯!”柳公權笑道。
陽謀比陰謀更無解,明知是反間計,柳公權也必須出手,而蕭客也不得不接招。
但是,蕭客還必須謙虛。一方面他水平不夠,另一方面人家羣衆基礎夠堅實,咱惹不起。
“蕭某仰慕柳君久矣,何敢言教。唯願先生指點一二,以圖後進!”
他孃的,這話自己聽了都想吐!
“哦?蕭公子已經畫好了?”
衆人探過頭去。柳公權也湊過身來。
畫上:一女子立於河畔,略帶愁容。岸邊楊柳扶風。水中倒影裡,薄雲半遮明月。
柳公權頷首表示讚許,須臾又道:“似乎尚未題詩?”
畫旁伴詩是不成文的規矩。詩是畫眼,畫龍當須點睛!
蕭客提筆,第一句:風颼颼。
場間頓時喧鬧起來,甚至有人已經開始嘲笑。因爲,“颼颼”二字多用於口語,上不得書面。
蕭客另起一列,第二句:水悠悠。
這也行?這兩句也算詩?
當然不算!於是,蕭客題第三句:月羞。
已經有人看出些端倪。腦殘粉卻依然不看好他。
自然還有第四句:人未休。
“風颼颼,水悠悠,月羞,人未休!”柳公權輕聲讀了一遍,頷首道:“後生可畏啊!”
柳公權雖然被稱爲柳公子,卻也是個老公子了,他已年近不惑,叫蕭客後生並無不妥。
“米粒之光,怎敢與柳君爭輝!”蕭客不敢倨傲。
衆人開始爭論,對蕭客的作品褒貶不一。
看客們篤信柳公子肯定能贏過蕭客。可是,他爲什麼還不動?
終於動了——
柳公權作畫時面露異彩,那是自信、自賞的感覺。
動作專業、流暢、飄逸。
所有人只顧着看他的動作,卻忘記了看畫,等想起來時,他已經畫好了!
畫上:女子高樓孑立,面容似愁、似怨、似恨,憑欄遠眺。目光指向前路,路的盡頭是一片斜陽。
旁詩:“高樓憑欄飲惆悵,良人不歸怨天長!”
原來,畫中女子是在等日落。日落了,就又過了一天,離郎君的歸期也就近了一天。
蕭客寫愁,柳公權也寫愁。他覺得僅僅高過蕭客是不夠的,還要站在蕭客的頭頂上,纔算真正的贏。
的確,他贏了。衆人這麼認爲,蕭客這麼認爲,他自己也這麼認爲。
“柳君信手拈來,遠非小弟所能及,甘拜下風!還望日後能不吝賜教!”這些話主要是說給柳公權的粉絲。
我早就說過不是他的對手,事實證明的確如此,這下你們滿意了吧!
的確,衆人滿意了,高興了,也不再仇視蕭客了。居高臨下,當然要顯示一下風度。可笑的是,這種想法並非來自於柳公權,而是來自於他的粉絲。
再聽聽他們的議論,果然好聽多了。什麼“前途無量”、“後起之秀”、“天賦異稟”、“將來必將青出於藍”,各種慷慨、大度。
事實上,蕭客並不太懂人性,也無意“懷柔”、“以退爲進”。而是,他的確不如柳公權。
誤打誤撞,卻得到最好的效果。
羣衆是站在柳公權那邊的。這場比試蕭客無論如何也贏不了,除非柳公權太過不堪。不過,若是他太過不堪,也就沒了這場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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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無第一。
就算有,那人也不會是蕭客。
不過,第不第一對蕭客來說並不重要,他求的僅僅是名。求名得名,又何怨?
經過之前的一場比試,蕭客得了名。那些名大多來自柳公權的粉絲。
許多人主動前來結識,對他的出衆的文才以及謙恭的態度讚賞有加。蕭客熱情地逐個迴應。相互交流詩畫,相談甚歡。其間,柳公權也介紹了一些業界人物與他。
一顆新星就這樣誕生了。
也有許多小姑娘慕名而來,要個簽名啥的。若不是相貌不夠出衆以及缺少翩翩風度,想必會有更好的結果。
已是差強人意。卻感覺意猶未盡。
這張大衆臉是做不了文章了。至於風度麼,還是有提高空間的。吊絲氣質一時半會兒改不了。只能做些努力給人留下“風流不羈”的錯覺了。
下午過了一半,文匯已然告罄。廳中的大桌子已經拆開。才子佳人三五成羣聚在一起談天說地。
文人好酒,這種場合自然少不了酒。
蕭客與七八個才子圍坐對飲。談笑風生,盡顯風流。
外面傳來一陣轟隆聲。
這個世界沒有飛機,除了雷聲,沒有第二中解釋。可是這都入冬了,怎麼會打雷?
打雷要下雨嘞噢~於是,又下起了雨。
雨是文人筆下的風景之一。此時已有騷人吟起詩、作起畫來。當然大部分人只是觀雨,繼而興嘆。
蕭客也起身來到門前。他自然沒有這麼好的興致。想到小米和小七說過要來,這麼大的雨,她們別淋着了。
這裡離家不遠,她們不至於趕巧淋到雨吧!
站在門口等了一刻鐘,還沒見到她們。看來她們是來不了了。
有點可惜,本少爺風頭盡出,竟然沒機會讓她們親見。回頭說給她們,怕又會說我吹牛。特別是小米,從來不給哥留一點面子!
“蕭公子,怎麼離席了——快回來,快回來!”說話的是剛結識的彭公子。
“來了——”
彭公子引來一位濃妝淡抹的美貌女子。
“蕭公子,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明月樓的思思姑娘!”
明月樓是南山郡最大的青樓。看這位思思姑娘容貌絕佳,身份應當不俗。
一根長辮垂在身後,兩鬢青絲垂於耳畔。
只梳辮,未梳髻,還是清白身子。再看這書香氣質,應當是明月樓的清倌人。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蕭客不自覺地多看了幾眼。
彰顯風流的時刻到了——
只見蕭客含情脈脈地望着思思姑娘,徐徐吟道:“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作相思——來,蕭某敬思思姑娘一杯!”
蕭客揀起兩盅酒,一杯遞給美人。言語溫柔、舉止優雅。
是噁心了一點,那個,這不是逢場作戲麼!
藝妓是專門用來顯風流的,這彭公子還真是貼心!
“好一個風流才子——今日之後,這南山郡就再無不識蕭卿之人了!”彭公子適時道。
“得遇蕭郎,妾倍感榮幸!”思思聲如黃鸝。舉杯一飲而盡,雙頰立即泛起酡紅。拭了拭嘴角,獻上一個專業的魅人的輕笑,又道:“願來日有暇能與君再晤!”
那個,大姐,能不能別這麼誘人啊,不知道哥定力很差麼!
這種事當然不能太被動,身爲風流才子,得有該有的樣子。
“思思姑娘有邀,蕭某定然不負,改日自當登樓造訪,屆時——”
蕭客正想着該怎麼說才既不顯得輕浮,又不顯得小家子氣。就聽彭公子開口道:“屆時秉燭夜談一番——”
彭公子一臉風騷。思思酡紅的俏臉變得更加紅了。
如此這般,又過了一會兒。蕭客也慢慢進入狀態,真把自己當成騷客了。
不經意間,看到藍羞月跟紫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