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日,天氣微陰,涼風徐徐,很適合在庭院招待客人。
一大早,楊老太君便神清氣爽的在主院裡給府上的管事婆子們發對牌,分派活。
爲了防止有人偷懶耍奸,楊老太君讓但凡有點名號的人都過來聽訓話。所以來了不少人,她只好讓人在院子裡支起了桌子。
擠擠挨挨的那麼多管事婆子在面前一個個俯首帖耳的樣子,頓時讓楊老太君心中的豪氣叢生。
誰說自己年紀大了,主持中饋,管理這些人那都是小事。
半個時辰後,當最後一個管事婆子離開後,站在楊老太君身後的權婆子上前一步,一邊手中拿着的一件薄衣披在楊老太君身邊,一邊帶着幾分嗔怪說道:“到現在這太陽纔剛剛露頭,雖然現在是夏日,但這一早一晚的還有涼意啊,大小姐!”
由於今天早上事情處理的痛快,楊老太君心情不錯。當聽到權婆子後面的話,禁不住呵呵一笑,說道:“還叫大小姐,老身都這麼一把年紀了。”
權婆子就是在等她這樣的話,也就跟着邊笑邊說道:“知道自己有了年紀,還不注意着些?”
“靈兒,”楊老太君看着權婆子,輕嘆了一聲,說道:“也就你現在敢這麼說老身一句啊!想想這一轉眼你已經陪着我有五十年了。想當初你到我身邊的時候,還只是一個五歲的小丫頭啊!想想也真快,那麼多人,到現在,也就剩下你依舊留在我身邊。”兩個人相差五歲,做伴也有幾十年了啊!
靈兒是權婆子的閨名,是以前楊老太君對她的一貫稱呼。
聽到楊老太君這麼叫自己,權婆子爲楊老太君披衣服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大小姐,你還記得奴婢的這個名字?”已經四十年了,在她成親後這個名字就不在被人提起了。
“興旺家的,”楊老太君呵呵一笑,說道:“瞧瞧,你這還不是跟我一樣,猛地被喚起之前被人叫過的稱呼,還有些不習慣呢。”
興旺是權婆子男人的名字。
稍微停頓了一下,楊老太君的話語一轉,繼續道:“說起來這幾十年過的真快啊,這一轉眼已經是兒孫滿堂,鬢髮皆白了。”
“老太君,”權婆子爲楊老太君披好衣服,向後退了一步,說道:“說着說着怎麼感慨起來了。”
“能不感慨嗎?”楊老太君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從心中涌起一股傷情,說道:“不服老不行了啊!”轉眼兒孫都到成親的年齡了,自己那個死老頭子去了也快十幾年了。
“看看,都怨奴婢。”權婆子作勢要打自己的嘴巴,說道:“要知道就不在這個時候跟你開那樣的玩笑。”
擺擺手,楊老太君說道:“你幹嘛要打自己。你不過比我小了五歲,也不是小歲數了。再說了,我只不過是隨口說兩句話罷了,哪有那麼矯情。”
“老太君,”權婆子一股激動,禁不住說道:“你總是這麼照顧、心疼奴婢。”
“說這些做什麼,雖說你我名譽上主僕,但在老身心中,你我情同姐妹啊!”說道這裡,楊老太君有輕嘆了一聲,說道:“平日裡我周圍的大事小情哪裡離得開你啊。你放心,等再過幾年,將軍府裡的孩子們都成了親,咱們也找個安靜的地方住下,不操那麼多心了,都享享清福。”
聽着楊老太君這些推心置腹的話語,權婆子禁不住咬着脣低下了頭。
由於權婆子向後退了一步,正好跟之前跟在她身後的兩個丫頭站在了一處。
其中一個捧着托盤的丫頭趁機對着她說道:“媽媽,這湯要不要現在端給老太君用?”她都已經端了半天了,手都快要酸了。自然是希望能趕緊將東西送出去。
“端下去,”側頭掃了那丫頭一眼,權婆子眉頭一皺,說道:“已經放了那麼一會子了,還怎麼能讓老太君用?”
“可是媽媽。”端着托盤的丫頭一聽,禁不住說道:“你剛纔不是說要給老太君用的嗎?”只不過是一小會的時間,怎麼權婆子就變了主意?
“那是以前,現在要你端下去就趕緊端下去。”說着話,權婆子的聲音裡帶了幾分怒意。
掃了一眼,只見周圍的丫頭婆子都看着自己,那端托盤的丫頭又羞又臊。雖然比不上權婆子在楊老太君跟前的威望,可她在院子裡也算是有頭有面的大丫頭,今日一向和藹的權婆子怎麼了,竟然當着這麼多的人對着自己喊。也就禁不住低聲叨咕道:“媽媽,這可是你今天黎明親手爲老太君熬製的,說要給..”
楊老太君一大早上說了老半天的話,正好有些口渴了。聽到這裡也就對着權婆子說道:“既然是你親手熬的,那就端過來吧。這天氣就是涼一些也是無妨的。”
“不行,今兒有些涼,不能讓你喝冷了的湯。”說着,權婆子轉向那丫頭,怒聲說道:“還不趕緊的端下去。院子裡小廚房裡的湯罐裡還有不少,將這盅湯倒掉重新爲老太君換一盅熱的去。”
見楊老太君要喝湯都被權婆子給攔住了,那丫頭心中更委屈了。可當擡頭看到權婆子一雙三角眉都快豎起來了,而楊老太君則不在言語,只好忍着眼淚捧着托盤離開。
眼看着那丫頭走了出去,回頭見楊老太君一直看着自己,權婆子也感覺到自己說話太生硬了,也就陪着笑說道:“老太君,今兒人雜事多,奴婢剛纔是殺雞駭猴,就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規矩。”
這話倒是說到了楊老太君的心坎上,她一想確實也是如此,也就點點頭稱是。
正說着,只見顏長風帶着顏明城和顏明真兩個人走了過來,主僕兩個人也就不再提剛纔的事情的了,這段小插曲算是過去了。
要說顏長風絕對是不情願此時過來的。
其實在一個多月前,當將軍府裡被查出有十里絕的毒物的時候,皇上就知道了。
無心樓那可是皇上的私家組織,他當然是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再說了,那可是危及京城裡安危的事情,皇上當然放在了心上。
當聽說是宇文春山兄弟兩個人留下的後手,皇上自然大怒。可他們兩家人已經死的差不多了,他要收拾也拿不到人。宇文丞相府又已經跟他們脫離了關係,想着遷怒也沒有理由。
要是按照皇上的意思,乾脆直接將十里絕連根剷除了事,省的萬一出了事殃及京城。但被沐天華攔住了,直言那能栽種出此劇毒之物的人肯定是毒中高手。要是萬一那人還留有後手,打草驚蛇反倒是更危險了。
無奈之下,皇上只好同意了沐天華想着一網打盡的辦法。
後來,楊老太君要開宴會的事情也傳到皇上耳朵裡了。當聽沐天華說出了想着藉此宴會將宇文春山兄弟兩個人留在京城裡的餘孽全都剷除的時候,皇上馬上表示支持。
將軍府上有十里絕的事情除了天天守在那裡的神醫之外,也不過就顏家父子三個,沐天華和皇上幾個人知道。
爲了萬無一失,皇上昨日特意招了沐天華和顏長風兩個人在宮中仔細研究了一下今日宴會上可能發生的事情。
見皇上都那麼認真,顏長風哪裡敢掉以輕心。只不過他不想讓楊老太君太過得意,所以昨天晚上又和顏明真、顏明城兄妹兩個人商量了好了,早上才帶着他們過來。
“母親,”等幾個人分別施禮後,顏長風開口說道:“現在還未到辰時,你該多休息休息纔是。”到午時纔開宴,就是上午賓客來,也要等到巳時中以後了。一個半多的時辰,母親是不是有些太過操心了。
原本顏長風是擔心楊老太君辛苦,可這話聽到楊老太君耳朵裡,卻讓她頓時拉下了臉。推開顏明真上來扶自己的手,楊老太君對着顏長風說道:“長風,你這是什麼話?難道等賓客盈門在準備嗎?老身沒有想着讓你們幫忙,你們要是看着老身心中厭煩,就走的遠遠的就是了。”這個兒子簡直是太氣人了,以前就沒有長子顏長春會說話,到現在依舊不懂眉眼高低。
雖然被楊老太君嗆聲,但顏長風心中不滿的不是她這些話,而是她推開顏明真的舉動。
真兒只不過是想着攙扶她一下,她卻是這樣的態度。這是一個長輩應該有的態度嗎?這個老孃真的是越來越不可理喻。
顏長風安慰的眼神看了顏明真一下,然後轉向楊老太君,說道:“母親,一會孩兒和城兒到前院去招待男賓。真兒到後花園中幫助招待女賓。你老人家坐鎮主院,如果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孩兒等就是了。”
對顏長風剛纔給顏明真的眼神,楊老太君早看在了眼中。這個兒子真是太氣人了,若不是剛纔他惹自己不高興了,自己置於有那樣的動作嗎?
在心中,楊老太君已經想到了顏明真有可能與顏長風說出家中發生的那些事情的可能。無論如何,畢竟那些事情上自己有做的不對的地方,所有楊老太君纔會得知顏長風經常往顏明真院子裡跑選擇了沉默。
只要他們不主動提起,當然她也不會自找不自在。
可現在,顏長風竟然爲了自己給了顏明真那一點委屈就不高興,還當着自己的面安慰顏明真。這不是直接在說自己的不對嗎?
還有,這次宴會可是自己操辦的,直接將自己和顏明真分開,還不是怕自己用長輩身份壓制他的好女兒嗎?
念頭在楊老太君的頭腦裡閃過,她的臉色也就更難看了:“顏長風,外院你們父子去接待男賓就是了,內院裡有老身難道你還不放心?”用的到你安排嗎?要不是這將軍府上再沒有男丁,不用你們也行。至於顏明真,如果要真是惹急了自己,讓她直接回院子面壁,宴會少了顏明華可以,少她也能辦的風風火火。
“祖母,”顏明真輕笑了一聲,上前攙扶住楊老太君的胳膊,說道:“今兒這宴會是你老人家一手操辦的,我們自然是要聽從你的指揮。”
這話聽着順耳,楊老太君的臉色頓時好轉了起來。
看着楊老太君,顏長風禁不住暗自嘆了一口氣。這個老孃,真是越活越孩子氣。如果她要是知道此時的將軍府並沒有表面上看的那麼平和,而是危機四伏的時候,她還會不會這麼像現在這樣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