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林睿停好車後,打開後面的門去抱楠兒。
蘇淺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裡開始難受起來,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排排的十字架,這是一座墓園。
“你的父母?”她開口,話已說不下去。
“是的,他們住在這裡。”他看起來比她要淡定得多,這十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
“爺爺,奶奶爲什麼住在這裡?這裡又沒有房子,他們怎麼住?”楠兒不解的問。
“他們睡着了,寶貝,你要輕一點,會吵着他們的。”蘇淺做了個噓的手勢。
“沒關係的,他們知道你們來,高興還來不急。”林睿解釋道。
她跟在他後面,越過一排排的十字架,十字架上面的一張張的笑臉,讓她有些眩暈,從來沒有想過,他的父母睡在這裡。她不知道他一個人獨自生活了多少年。
“到了。”林睿停在了一個十字架前,輕輕的放下楠兒,蘇淺把花遞給了楠兒,他似乎懂得什麼,接過來輕輕的放在墓前。
蘇淺看着上面逝者的日期,計算了一下,正好是他十七歲那年,她忽然明白,那些照片,爲什麼只到他十七歲那年。
“是意外嗎?”她小心翼翼的問,如果不是意外,有什麼理由,一對夫妻在同一天逝世。
“是的,如果不是媽咪用最後的力氣把我推出車外,我想今天我也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不想提,就不要說了。”她知道,每一個人對於這樣的記憶是不願意提及的,就如她,爺爺從小就很少提起她的父母,怕她聽了難過,只是她的父母離世的時候,她還很小,沒有什麼記憶,成長的歷程,由於爺爺的呵護,她過得特別的幸福。
聽到她的話,他只是輕微的笑了笑,用手指輕輕拂去照片上的塵埃,楠兒掏出自己的小手絹,幫他輕輕的擦起來,時不時的用眼睛偷瞄林睿。
他用手摸了摸楠兒的頭,蘇淺伸過手去,輕輕的扣住了他的手指,他對視着她,此一刻,不需要任何言語。
回來的路上,氣氛變得格外的沉重,她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鬱悶和難過。
“爹哋,楠兒每天都陪你玩好嗎?”楠兒的童音打破了車上的靜寂。
“怎麼了?忽然說這個?”他的這句話是問蘇淺的,他以爲是蘇淺教楠兒這麼說的。
“兒子雖然不明白逝世是什麼意思,但是他有感覺的。”她解釋。“你沒發現他在安慰你嗎?”
“是他想安慰我,還是你?”
“忽然明白很多年前,你在醫院說的那句話,你說,你懂我的感受,那時候不明白,如今,我明白,那時,你是真的懂我的感受。”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
“我從來就未騙過你。”
這句話讓她驚愕。“是的,你沒騙過我,你只是對我有所隱瞞。”
“我們之間除了上次說到楠兒,從來就沒有好好說過話。”
“那是你沒有給過我機會,我等了你三年,你都未曾開口。”提起往事,她容易感到委屈。
“你從來都沒有過問過我。”
“我以爲你會給我解釋。”
“我以爲你不在乎。”他笑。
“我們的婚姻太過於盲目和草率。”她也笑。楠兒鬱悶的看着他們兩個,大人們之間的話,總是太深奧。
“楠兒,你怎麼了?”蘇淺從後視鏡裡看見楠兒在揉眼睛。
“我想覺覺。”
“那你就躺在珊姐懷裡,睡一下下。”珊姐趕忙挪了挪身子,把抱枕放到自己的身上,讓他靠着睡覺。
“還是小孩子好,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蘇淺感慨的說。
“要不要我給你做個催眠,把你腦海裡不好的記憶全部抽走。”
“瞎鬧,腦海裡的記憶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我都願保留,如果一個人對自己的過往一無所知的話,那種感覺會有多可怕。”她搖搖頭。
“你說的對,這麼多年,每當想到他們躺在車裡的那一幕,總是不能平靜,總是恨不得回到那一天,阻止一切的發生,儘管知道根本不可能再回得去,面對這樣的殘忍的記憶,我還是選擇記得,我會記得,爹哋和媽咪有多愛我,爲了我,他們可以賠上性命。”
“做父母的都是這樣的,如果楠兒出什麼事的話,我想你也會那樣奮不顧身。”
“如果到了那一刻,也許真的會,最好,希望那一刻永不會有,你和楠兒,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願看到你們任何一個先我而去。”
她開始明白了那天他在海邊的話語,他所謂的要比自己先走,原來,是他害怕自己失去唯一的親人,這樣想來,他一點也不自私。
“怎麼了?”他發現蘇淺最近總是容易發呆。
“在想事情。”
“想什麼?”
“想爲什麼我們之間會有這麼多的誤會,想你爲什麼會娶我,想你的話那句是真那句是假,想你是否真把我當成你的妻子……”
“不要想那麼多,好嗎?跟着自己的感覺走。”
“我怕我會走錯,我怕自己會萬劫不復。”
“你想得太過嚴重,我答應你,我再也不會那樣對你。”他向她許諾。
“爲什麼不在五年前就告訴我,你會一直好好對我?”她開始有些氣憤。
她忽然的情緒讓他覺得莫名其妙。“原諒我好嗎?那時候,我有太多的事情想不明白,始終有個結在我心裡。”
“沒事了,是我不好,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她意識到自己衝動了一些,只是每次提到以前,她都難以自制。
“關於我和梓璇。”
“可以不提她嗎?”她打斷了他的話,難道自己的生活時時刻刻都要和這個女人掛鉤嗎?她的名字就像一道魔咒一樣,天天有人在她耳邊嘮叨。
“我想告訴你,我和她的故事,想讓你明白,我和她之間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他解釋。
“不管你們之間是怎麼樣的,她愛你,這是事實,她讓我們差點離婚,這也是事實。”
她的話讓他找不到任何話語來反駁。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過去,我想在你面前毫無保留。”他無奈的說道。
這樣柔軟的話語,顯得她很無理,很不理解人一樣。“我累了,睡一覺,到了叫我。”她乾脆閉上眼睛,不想再去和他爭辯什麼,對於當年的事情,她是介懷的,每個女人都會介懷自己感情裡的第三者,不管第三者有多無辜,她們奪取的不單是一個男人那麼簡單,更多的是女人的尊嚴,讓人有種挫敗感。
他還想說繼續說下去,看着她的生氣的樣子,剩下的話,埋進了肚裡。
她並沒有睡覺,只是不想搭理他罷了,她不知道這趟旅程是不是來錯了,他似乎很有目的的讓自己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難道他看出了自己接近他的目的,只是想以這種手段讓自己退步,不管自己想的對不對,等下試探一下,看他知道了多少。
車停在門口,她忽然叫住了要下車的他。“珊姐,你抱楠兒回去,我想和他單獨走走。”
對於她突然改變的主意,他顯得很意外,同時也很開心。
“想去那裡?”他笑着問。
“你不是說想告訴我,你和梓璇的故事嗎?”
“我是想告訴你,但是你說。”他猶豫了一下。
“我現在想聽你的故事,你說你想在我面前毫無保留,我也希望我是個豁達的女子。”她亦笑。
“想去那裡,咖啡館,還是西餐廳?”他繫好安全帶問。
“你和梓璇認識的地方,以及你們的學校。”她知道他們是同一所高中畢業。
“我先帶你去看我就讀的小學。”他掉轉車頭。
“這樣子看過去,天黑了都看不完。”
“一天看不完,就看兩天。兩天看不完就看一個星期,反正,我們又不趕時間。”他越來越喜歡和她在外的日子,只要不回到他們的圈子,他們可以開開心心,像孩子那般天真,不用去想商場上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我想先聽你和梓璇的故事。”
“好,聽你的,你喜歡什麼,告訴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陪你去做。”
他的認真,讓她有那麼一絲絲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