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音媤視線不是那麼清晰,眼神卻冰冷得讓人背後發顫。
楚茉菁槍口一收,發現了餘音媤正一語不發的盯着她,楚茉菁臉上的笑容才淡去。
她的臉,彷彿只剩一層皮包裹着,眼窩深陷,周圍的眼眶暈着散不去的青黑。
餘音媤彷彿陷入了沉思,仔細的用僅有的視角觀察着楚茉菁的臉,“真可惜,我沒有見過你像個人樣的樣子。聽說幾個月之前還是個大美人,怎麼才一兩個月的牢獄之苦就將你變成了這樣了呢?”
一個女人,最無法忍受的便是在失去一切之後,在別人眼裡還變成了好笑的談資。
而餘音媤此時的語氣,對她充滿了無盡的旁觀者的憐憫。
“餘音媤!”
“兇什麼兇?”餘音媤冷笑反駁,看着她因爲咬牙而泛白的脣齒,不屑的輕哼了一聲,“就你這衝動的心理素質……”
楚茉菁憤憤的瞪了她一眼,沒再出聲。
“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爲什麼要弄那麼多炸彈?”餘音媤沉着臉,散發着一股子詭譎的冷意。
此時的她,黑裙,長髮,還有血腥味,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副恐怖而又妖異的畫面。
楚茉菁將槍別在腰後,“我又不是真的要引爆它,我只需要達到我的目的。”
餘音媤雙眼微眯,原本她隱約從楚茉菁和那幾人的談話中聽到了炸彈兩個字,還很疑惑,現在纔是確定了。
楚茉菁竟然偷偷埋了炸彈。
“你爲什麼不事先跟我商量?別忘了是誰在你流落的時候給你錢,助你完成這一切!”
楚茉菁扯了扯嘴角,“助我?你不也是爲了達成你的目的嗎?別說得這麼大義凜然,我們爲了達到一個共同的目的目的而已。唐斂是會來救你呢,還是去接夏繁錦呢?”她眼中充滿了期待和算計,還有暗暗流動的笑意,“他若不來,你我全盤皆輸,他要是來了,夏繁錦就……”
餘音媤皺了皺眉,“你確定夏繁錦會回來?”
“不回來,她跟唐斂也不可能了,要是回來了,那就更不可能了!”楚茉菁望向門口的位置,陰狠的一笑。
餘音媤突然一驚,“你做了什麼?”
楚茉菁側站着,微微側頭看向餘音媤,“不用管我做了什麼,你的目的不就是要讓他跟夏繁錦徹底玩完嗎?你要相信,唐斂其實是個很自負的人,他自以爲能夠操控所有事情,加上這麼獨特的你……呵,你只管等着就好了。”
“楚茉菁,你只要記住,是誰給你錢做這些的,到時候不要抹黑我就夠了。”餘音媤伸出舌頭去觸了觸自己嘴角的傷口,痛得她頓時緊閉着脣。
“呵,想來也真是可憐了你那妹妹,無辜被你害死了。”
楚茉菁身子狠狠的頓了頓,“你胡說什麼!我纔沒有殺了她!”
“沒有?若不是她聽見了你想綁架蕭潛他媽媽威脅蕭潛給你一筆錢,被你發現後被你那會兒窮盡身家請來的僱傭兵拿槍追着跑,她會衝進馬路死不瞑目?”餘音媤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爲了楚萊,又或者是爲誰,“你當時起了殺心,不然你不會想讓人殺了她。”
楚茉菁喉嚨滾動,生生嚥下了一口氣。
“既然你沒有,你心虛跑什麼?還讓人銷燬了監控錄像,爲什麼自欺欺人?反正你已經做到這一步了,就算你今天活着出去也是亡命天涯的節奏,你何苦掙扎呢?”餘音媤語氣好整以暇,彷彿找到了樂子一般。
“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殺了你!”楚茉菁驟然轉身,從腰後抽出手槍,那漆黑的槍口就正對着餘音媤的腦門。
餘音媤眼神一冷,“你開槍試試?沒了我,你以爲唐斂回來嗎?你就算想活着走都不可能了。”
楚茉菁眼中佈滿了血絲,猩紅而又猙獰。
“楚茉菁,想想你也真可憐,明明只是想要得到一個男人的心,現在卻淪落到只想看着他痛苦,你想報復他和夏繁錦,你卻得不到什麼,除了那一時的爽快。真可笑,你的愛,不僅是不甘,不僅是怨恨,還是單純的報復,”她說着,笑看着楚茉菁漸漸失去了僅剩的血色的臉,緩緩吐出最後兩個字:“悲哀。”
楚茉菁咬牙沉默了半晌,突然轉頭看向她:“你又何嘗不是。”
餘音媤臉色一凜,沉默,看着楚茉菁轉身離開的背影,眼中的複雜難以揣測。
夏繁錦在夜幕來臨前抵達了a市,一下飛機便給唐斂打了電話,可是竟然無人接聽。
突然一股冷意竄起,讓她雙腳如同灌了鉛一般,停在原地,無法動彈。
她如同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了一般,身子有些搖晃,身後跟着他的人,一看她不對勁,立刻扶住了她。
“夏小姐,你怎麼了?”
夏繁錦掙脫開那人的手,訥訥的問他:“唐斂是不是去見楚茉菁和餘音媤了?”
那人張了張嘴,有些遲疑的道:“我們一直跟你呆在一起,我們也不知道啊。”
夏繁錦一顆心如同墜入冰窖,她閉了閉眼睛,轉身盯着剛纔攙扶她的那名保鏢,“給唐斂打電話。”
“這……”他是“北門”的手下,雖然是歸杜逸笙這邊管,可也得叫唐斂一聲老大,走之前唐二少可說了,好好將夏繁錦送回別墅,可她這陣勢分明就是想要乾點什麼。
所以,做屬下的很爲難。
“你打,還是不打?”夏繁錦眼底的溫度冰冷,絲毫不見平日裡的笑容,哪怕是假笑,冷笑,這一次,她是徹底的冷臉了。
十多個小時的飛行,她現在腳有些腫脹,站着極爲難受,可她依舊將背脊挺得直直的。
她在飛機上基本沒睡過覺,顛簸的那段時間,她緊張到手出汗,然後一直處於焦慮之中,下飛機之前她的肚子已經開始隱隱陣痛了。
身體也緊繃如弦,她懷疑自己隨時會斷。
這幾人哪裡見過這副面孔的夏繁錦,遲疑了一下,還是撥通了唐斂的電話。
這次,不過一會兒他就接通了。
“喂,二少……”
那人話還沒說完,夏繁錦一把奪過了他的手機,她壓抑住自己顫抖的聲音,“唐斂,你騙我……你是不是去見救餘音媤了?”
唐斂沉默了半晌,似乎已經想到了是她讓手下打的電話。
他低聲哄勸,“到了嗎?我讓人來接你了,你先回去,我馬上就會回來。”
夏繁錦頓時崩潰,她低聲笑着,笑道眼睛發脹發痛。
“唐斂,”她帶着祈求的哭音,“你快來接我,我肚子痛。”
唐斂此時已經在通往西郊的路上,他一邊開着車,一邊單手拿着手機,夏繁錦不想讓他走這一趟,始終堅持着,始終不相信他能夠解決,她這麼說,他也就自動理解爲夏繁錦爲了不讓他去而故意這麼說的。
於是他也不是很在意的輕聲說,“不舒服就讓他們先送你去醫院,我快快就回。”
“唐斂,”夏繁錦對着電話那頭低低呢喃着,突然苦笑了一聲,捂着自己作痛的小腹,“就這樣吧,去救你的心上人吧,我們玩完。”
她眼睛也不眨的將手機扔給身後那人,咬着牙,深呼吸了一口,維繫着自己的鎮定,冷聲朝那人說:“送我去醫院。”
那幾人看夏繁錦臉色有些發白,立刻攙扶着她往外走。
唐斂派了人來接她,兩輛車,三個人陪她乘一輛車,剩餘的,跟其他人坐後面一輛車。
夏繁錦上了車之後,立刻給顧婉打了電話,可一直都是佔線的狀態,夏繁錦心中焦急,轉念一想纔給商致打去,很快商致就接了。
夏繁錦一邊大口呼吸的調節那股陣痛,一邊朝電話那頭道:“商致,你說你這兩天要回a市處理你們公司的事是嗎?”
商致聽夏繁錦的聲音有些奇怪,卻還是回答:“是啊,怎麼,兩天沒給你打電話,你就想我了?”
夏繁錦沒空再開玩笑了,“你現在還在a市嗎?”
“我這兒纔剛回美國呢,怎麼了?”
“我回a市了,我馬上要去趟醫院……”夏繁錦覺得說話都在觸動肚子裡那股疼痛,與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她說着,突然感覺到下面一股暖流溢出,羊水破了……
“我……好像要早產了……”
可是才七個月,是不是太早一點了……
心中竄起一股子害怕和緊張,可轉瞬被疼痛全部壓了下去。
的抽了一口氣,一瞬間,商致的低吼聲都變得好朦朧,“該死,夏繁錦你瘋了,跑回去幹什麼?”
這時,顧婉又打過來了,夏繁錦掛了商致的電話,“我先不跟你說了,我給我媽打個電話。”
夏繁錦接過顧婉的來電,咬着脣有氣無力的說:“媽,我馬上要去第一人民醫院,我可能要生了……”
快六點半了,天色已經開始漸漸變得昏暗,天際染上了淡淡的紫灰。
唐斂看着前方的路況,心中有些煩躁,他扯了扯襯衫的扣子,剛要將手機扔在了旁邊的副駕駛上。
突然又有電話進來,“二少,我們的人已經到了這邊了。”
“嗯,沒被發現吧?”
“有多少人在那兒?”唐斂一邊把着方向盤,一邊問道。
“三個男人守在門口,有武器,是短程狙擊槍。楚茉菁剛纔出來了一趟,又進去了。”
“看着,有情況隨時彙報。”唐斂說完掛了電話。
空曠得大聲說話都會有迴音的廢舊工廠裡,楚茉菁有些煩躁的看着手錶,一會兒又看向外面,天色漸晚,這裡面沒了燈光,變得益發黑暗。
楚茉菁看她一直在那兒轉來轉去,皺着眉頭開口,“時間到了,他要來自然會來。”
楚茉菁停下腳步,看向她:“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餘音媤低着頭沉默了半晌,突然擡頭,低聲說:“你一直把我反綁在這兒,要是出了狀況我怎麼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