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貴妃笑意盈然,"蔣將軍果然是重情重義的性情中人,是本宮唐突淺薄了,是哪家的姑娘有此福氣得將軍青睞,不知到了哪一步,本宮都好奇的忍不住討杯媒人酒喝了……"
這話中的暗示已然很露骨了,那個蘇晗不是一直拒絕於你嗎,快求本宮做大媒給你賜婚,她不應也得應。
蔣項墨豈能聽不出潘貴妃話中的深意,三皇子、四皇子雖已近弱冠,可皇上龍體還算康健,立儲之事言之過早,而且他打定主意在立儲的事上置身事外,即便他再想娶回蘇晗,也不能走潘貴妃這條路子。
雖然皇上就在一旁,似乎對潘貴妃的態度不置可否,可君心似海,他不想讓皇上心底生出猜忌,否則立儲之時帶來的腥風血雨足以毀了蔣侯府和他,那時覆巢之下,連蘇晗和子熙母子一併禍及,纔是害了她們,況且,對四皇子暗裡行的一些事,蔣項墨很是不恥,這樣的品性立爲儲君,大周朝離亡國也不遠了。
不等潘貴妃再說下去,蔣項墨便直言道:"是臣的前妻,之前臣糊塗,意氣用事錯怪了她,她卻以德報怨爲臣生下一子,獨自將孩子帶大,吃了不少苦,今臣悔不當初,只求她原諒臣,再給臣一個機會,說來慚愧,祖父年事已高卻仍爲臣的事操勞,他老人家已經請了賢夫人給臣和前妻做媒……"
本人婚事已經有賢夫人做媒了,就不勞你費心了。
蔣項墨後面的話,潘貴妃哪還有心思再聽,她臉色青白指尖顫抖,強自忍了纔沒有立刻發作出來。
即便她被降了位份,仍是貴爲妃,還有一個深得皇上喜愛的四皇子,四皇子雖不佔嫡卻佔長,皇后雖然親自撫養五皇子,到底沒有記在皇后名下,還是庶出,三個皇子裡,屬她的四皇子身份最尊貴。
可這個蔣項墨忒的不識擡舉,他說的圓滑,卻是沒有將她放在眼中,大哥說的對,這個人不是友便是敵,若不能爲四皇子所用,只能毀了他。
潘貴妃臉上的笑意再也僞裝不出來,她眯眼似笑非笑的盯着蔣項墨。
蔣項墨垂首斂目,身姿挺拔。
他毫不留餘地的將潘貴妃得罪了,只要皇上沒有表現出震怒,潘貴妃的情緒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而皇上別說震怒,眉宇一直是輕快舒展的,再他連翻拒絕了潘貴妃之後,甚至說是愉悅了,最後哈哈一笑做了和事佬。
蔣項墨便徹底放下心來,神清氣爽的出了宮,策馬去了賢夫人那裡,話說出去,無論如何也得纏磨了賢夫人將這事幫着他圓了才成,好在賢夫人一向很疼愛他,只要他好生討好賣乖的求一翻,賢夫人定會答應。
一連兩天,都安靜異常,蘇晗以爲柏明秀從宮裡聽到蔣項墨要娶她的那話純屬無稽之談的時候,柏明湛的母親苗氏忽然親自上門來。
蘇晗之前遞了帖子去拜見苗氏,苗氏去上香,後來又在苗家別院小住,拜見的事便一直耽擱了下來,不想苗氏竟然親自來看她。
蘇晗親暱熟稔的接待了苗氏。
一番寒暄契闊後,苗氏望着出落的越發標誌的蘇晗,內心頗爲複雜,更爲自己的兒子感到痛惜和愧疚。
兒子有多看中這丫頭她自是知道,不說那些陰差陽錯,諸多是非,兩人終歸緣淺,有緣無份,倒是這丫頭一直好福氣,不論何時總有人心甘情願的爲她庇護。
苗氏暗自嘆息了一聲終於說出了來意。
她是受了老侯爺委託作爲女方的媒人給蘇晗說親的,男方的媒人是賢夫人,提親的對象自然是蔣二。
蘇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都沒有動作,簡直是震驚了。
八字庚貼、聘書婚期……老侯爺把什麼都籌備好了,蔣項墨之前給她的那些價值連城的東西竟然是聘禮,婚書就夾在其中,可恨她沒有細看,一無所知的收了下來,不光這些,老侯爺甚至還邀請了宮裡的貴人們賞臉喝喜酒,蔣侯府酒席都鋪開了,京城最好的酒樓師傅,還跟宮裡借了兩個御廚,最有名的專爲皇室宗親唱戲的暢春堂戲班子都要進府了……總之這回的親事,蔣侯府隆重的不能再隆重,一切具備,只欠她這個新娘子進門。
這一切的一切都和她有關,她這個當事人卻是最後一刻才知曉。
苗氏過來不過是勸一勸她不要固執,早些答應下來,痛痛快快的進門。
蘇晗瞪着眼半晌沒喘一口氣。
這分明是趕鴨子上架,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最讓蘇晗咬牙的,季小三給花草透漏,只要她安安穩穩的按婚帖的吉日進門,老侯爺拿老臉保證回門那天讓她見到安好無損的穆老爺子。
若是推三阻四的,穆老爺子的安危還真不好說,再說宮裡的貴人們也逐一邀請了,到時候讓貴人們空歡喜一場沒有喜酒喝可就是殺頭的大罪了,連子熙的前程也一併毀了。
蘇晗氣的五內俱焚,差點起了一嘴的燎泡,偏生一直到花轎進門前蔣項墨連個面也沒露,讓人傳信,只說不在京城,會在大婚前趕回來,讓她安心待嫁。
還安心待嫁,如今這人做事太不靠譜,無賴的厲害,蘇晗半分不信,她打定主意不予理會,可府上又來了一位貴客,竟是賢夫人也親自來給她添妝了。
賢夫人將一直飛鳳銜寶石牡丹釵插到蘇晗的鬢髻上,左右看了,很是滿意,笑眯眯問道:"長者賜不可辭,可還喜歡?"
蘇晗知道這老太太的脾氣,順毛驢,喜怒不定,頑童一樣的直率性情,最不喜被人忤逆,只得點頭。
老太太拍了手高興道:"這是我精心挑選了給你添妝的,就知道你會喜歡。"
蘇晗手一抖,差點從凳子上閃下去。
添妝?有這樣趕鴨子上架恩威並施給人添妝的嗎?
"老夫人,我……"
她話還沒出口,桂嬤嬤已經快一步來到她身旁,壓低聲道:"老夫人爲了給您添妝,翻箱倒櫃的興奮了一宿,這麼些年老身也沒見她爲什麼事這般高興過,可見真心爲二爺和您高興……"
望着桂嬤嬤殷殷期待的眼神,蘇晗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好吧,大夥兒全都是蔣二那一邊的,她要不嫁,真是天怒人怨不識擡舉了,越是這樣,蘇晗越不甘心嫁過去。
可是,她不嫁,外祖父就回不來。
蔣老侯爺分明就是拿外祖父威脅她!
蘇晗是咬着嘴脣絞着帕子上的花嫁,到了蔣侯府,新郎官踢轎門的時候,蘇晗恨不得扯了蓋頭砸到這人臉上去。
萬幸蔣項墨只是象徵性的踢了三下,並沒有問那些"能不能孝敬公婆"、"能不能妯娌和睦"、"能不能以夫爲天千依百順"迂腐問題。
坐在喜房裡,屁股下是一堆咯人的桂圓、棗子、花生……周圍是吵吵喳喳的嬉鬧鬨笑,喜娘正忙羅金杆稱和合巹酒事宜,置身這情景中蘇晗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樣嫁了。
在別人眼中,她是二婚,真真的好福氣,一個棄婦都能福星高照、祖宗有靈的保佑讓她又一步登天的進了蔣侯府,可是天知道兩世爲人她是第一次嫁人吶!
除了一肚子火氣,她沒有一絲甜蜜喜悅憧憬的感覺。
蔣項墨挑開大紅的金絲蓋頭後入眼的就是一張美的驚人眼中噴火的絕豔臉蛋。
豔若赤芍盛如牡丹,靡靡麗麗灼灼其華,蘇晗一直很美,卻從沒有這一刻將美盛放到了極致,因氣怒愈發緋紅的臉蛋讓她看起來如烈焰美人,冷豔又怒放,美的咄咄逼人使之窒息。
"呀,這是原來那個嗎?真……真美……"不知是哪個婦人驚歎出聲口,卻也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天,怪不得這蔣二爺一根筋的要吃回頭草,原來是這樣一番風情的女人,色令智昏,難怪!
衆人的抽吸聲讓蔣項墨猛然回神,他沉色掃了一羣多嘴多舌並不親近的三姑六婆,側身擋住了一束束打量蘇晗的各色或豔羨或鄙夷的目光。
衆人莫名覺得沉肅壓抑,周身的空氣都冷了許多,室內一時安靜了下來。
新郎官陡然變臉,冷的嚇人,喜婆心底發怵,強忍膽色堆起笑臉就要吩咐人端上合巹酒,新郎官卻是對她一擺手。
二爺這是要趕她下去嗎,可是儀式還沒走完吶,有這麼過河拆橋的嗎,要出去也應該是新郎官出去啊,據說宮裡的貴人都悄悄的來了,新郎官不是應該趕緊去敬酒嗎?
喜婆堆了笑臉就要開口,迎上新郎官那黑煞的臉刀鋒似的鋒銳目光,身子一哆嗦,到口的話就成了"呃,禮成,下面是一對新人的時間,咱們……都下去吧。"
一羣人離去,室內陡然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大紅的龍鳳燭搖曳明灼亮如白晝,蘇晗不看蔣項墨,而是眯眼將喜房內的一切擺設盡收眼底。
一色高檔漆木傢俱,四美侍女屏風鑲寶嵌珠,兩樽人高的寶瓶一左一右,插滿了畫軸,一邊的多寶閣上擺的琳琅滿目金玉生輝,還有一些小擺設,什麼珊瑚書、玉石盆景也都見縫插針的擺滿室內各個角落……她有一瞬的怔忪,這是婚房還是古董鋪子?有這麼誇張炫富的嗎?
轉了視線,看向自己坐的富貴花開拔步大牀,紅豔豔的連理喜被,火紅並蒂花開的帳幔,鴛鴦交頸對枕……她真的要和這人做夫妻了,蘇晗被針紮了一般霍的站了起來。
卻是忘了頭上那鳳冠幾斤重,脖子都要壓斷了,這猛的一起身,只聽一聲細微的咔嚓,她痛的一聲哎呦,捂着脖子到抽了一口冷氣。
蔣項墨立刻變了臉色,"可是傷了哪裡?"說着欺身過來看她,這女人總是一驚一乍莽撞的狠。
"站住!"蘇晗怒瞪着對面的人,那一身火紅的新郎袍服讓他穿着雖然人模狗樣挺拔英武,可看着就刺目更刺心,讓她慌亂的不行。
她一手捂着脖子,一手胡亂的摘鳳冠,一雙如水洗寶石般的眸子噴火似的對着蔣項墨。
明眸善睞,灼灼生輝,璀璨的如天上的星子般,讓人不自覺的就想沉醉其中,蘇晗不知道這樣的自己美豔的驚人。
她美目望過去,且嗔且怒,只一眼倏地就點燃了蔣項墨心中的燎原大火,甚至一瞬間某處就有了反應。
怕蘇晗看出異常,蔣項墨繃着臉站在那裡深深調息。
可對面的女人粗魯笨拙的讓人流鼻血,好好的鳳冠直接取下來就行了,偏她一番毫無章法的東拉西扯,鬢髮散了,鳳冠卻越纏越緊,配合着這女人氣急敗壞的臉色,眨眼,驚豔絕絕的美嬌娘幾乎成了蓬頭散發的瘋婆子。
看着眼前的一幕,蔣項墨下身的那股炙熱倒是稍稍緩了下去,這個笨女人,他跳着鬢角黑着臉去幫蘇晗取鳳冠。
"走開!"蘇晗不耐煩的揮手,鳳冠卻是一下子被她拽了下來,還拽斷了幾根頭髮,痛的她眼淚直冒。
這個王八蛋,拿外祖父威脅她還不算,竟然還大肆驚動了宮裡,皇后和潘貴妃都分別送了賞賜,還有一些皇室宗親,逼的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賢夫人和苗氏做媒,宮裡的貴人恩賞,外人都道她一步登天,妻憑夫貴,天知道她稀罕這人,厭惡還來不及。
蘇晗惱恨的瞪着蔣項墨,伸手將鳳冠一丟,蔣項墨屈身要看她的頭皮有沒有受傷,那鳳冠不偏不倚砸到了他的胳膊上。
"……"蘇晗就聽蔣項墨悶哼了一聲,臉色青寒做一團,目沉似水的對着她。
"你這個……"今天是他們大喜的日子,蔣項墨咬牙將後面的"死女人"三個字吞了,伸手向蘇晗抓去。
"你要幹什麼?"那臉色,那動作,蘇晗以爲他發了火要動粗或者獸性大發,出於本能的防衛,伸手往外推打,有的碰到了他的胳膊,有的碰到了他的前胸和小腹。
"嘶……"蔣項墨到抽了一口冷氣,忽然捧腹彎下了身子。
切,這人可真能裝!蘇晗冷笑。
"咕咚!"蔣項墨忽然倒在了地上,仰面朝天。
賴皮成這樣,還是不是男人?蘇晗正要出言相譏,猛的發覺蔣項墨雙目緊閉牙關緊咬,劍眉都蹙到了一起,表情很是痛苦,而且額頭滿是汗珠,脣色也蒼白的沒有血色。
蘇晗心中一緊,蹲下身子碰了碰他,"蔣項墨?"
地上的人直挺挺的躺着一動不動。
蘇晗伸手碰了碰他的臉。
觸手滾燙。
這人竟然在發燒!
他怎麼會發燒?
"蔣項墨,你怎麼了?蔣項墨……"蘇晗也不知爲什麼,心底驚慌的厲害,比適才蔣項墨靠近她還讓人驚惶,她站起身就要喊人,手卻被地上的人握住,"別,別喊,別驚動外面的人……"
"你,你怎麼了?"這人臉上滾燙,手卻冰涼,到底怎麼了?
"沒事,讓我躺一躺……"這人越發虛弱了,幾乎奄奄一息,驚的蘇晗也跟着手腳冰涼差點癱坐到一旁。
雖然新房裡燒了暖炕,可也不能躺地上啊,若是挺不過明天,估計她掃把星的名頭是跑不掉了,這樣一比較,蘇晗真怕這人翹了辮子。
她也顧不得怨恨情仇了,捉了蔣項墨的胳膊就要將人扶到牀上去,碰到他的衣袖卻是忽然一怔,再看自己的手已是鮮紅粘稠一片。
血!
蘇晗把蔣項墨的胳膊放下,咬脣掀起了他大紅的喜袍,臉色刷的就驚白如雪。
蔣項墨內裡穿了兩套雪白中衣,此刻卻是在腹部大片殷紅,那顏色比她身上的喜服還要濃稠,掀開中衣,腹部處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白紗,此刻早已被浸透,觸目驚心,再掀開衣袖手臂上也裹了紗布。
分明是受了很重的傷,蘇晗驚的聲音都變了調,"你,你受傷了,我去叫人喊御醫---"
"不用……"蔣項墨緊緊握住蘇晗的手,生怕她跑掉一般,"只是傷口崩開了,死不了,還能洞房,你不信咱們可以立刻試試……"
"……"還有心思想這些,蘇晗真想給他一頓胖揍,看着他虛弱的樣,到底忍了,"你這怎麼辦,是不是爲救我外祖父傷的?"
蘇晗眼底的那抹擔心讓蔣項墨頓時覺得受再重的傷也值了,舒展了眉宇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本不欲讓蘇晗有負擔,受傷的事咬牙瞞着,可看蘇晗這模樣,他頓時改了主意,很虛弱道:"是不是爲外祖父受傷你就心疼,不是爲外祖父傷的,你就無動於衷?"
原來是個悶騷型,看着僵硬死板不苟言笑,內裡還挺會油腔滑調,見蔣項墨還有心情貧嘴,蘇晗一顆心放了下來,應該死不了了。
蘇晗不理會他那話,避開那能將她的臉蛋燒出倆窟窿的火辣辣目光,“還能不能動,我扶你到牀上……”
蔣項墨不着痕跡的翹了脣角,伸開胳膊搭到了蘇晗的肩上,在往牀上移的過程中,這人有意無意的將身子緊貼着蘇晗,躺倒的時候,將蘇晗拖拽的差點趴在他身上,嚇的蘇晗手忙腳亂的用雙手撐在他身子的兩側,就是這樣,蘇晗的脣還是不小心擦到了蔣項墨的下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