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知府穿着知府官服,頭戴烏紗官帽拿捏着完美威儀的官態舉步下了轎子,正瞧到了眼前穆老爺子發威蔣項墨含恨的一幕。
柏知府瞬間有種風中凌亂的感覺,他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崴了腳,“老爺子,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接到的消息可是欽差在十字街口捉拿了幾個兇徒,怎麼眨眼變成了穆老爺子將欽差制服,難道欽差就是兇徒?
這不可能吶,欽差的貴腳還沒踏到他的地界上,他就將這欽差的八輩祖宗都查清了,就地上這個欽差小子,那可不是外人,小時候還尿過他的官袍呢。
“賢侄,賢侄……”柏知府彎腰喊蔣項墨。
蔣項墨昏昏大睡一動不動。
“老爺子,這可如何是好,他正是本官要迎接的欽----”柏知府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拖長了音調。
“好辦。”柏知府的“差”字還未出口,穆老爺子就擼起袖子,對着雙手掌心吐了兩口唾沫,朝着蔣項墨的臉上就是一頓噼裡啪啦的狠抽。
打完了,老爺子才後知後覺的問道:“他是欽什麼?”
“……”柏知府面色古怪的看了老爺子一眼,“欽差……”
“啊……”穆老爺子跳了起來,“知府大人恕罪,小老兒冒犯了欽差,罪該萬死!”
柏知府瞅了瞅欽差大人的臉,似乎蔣項墨的劍眉動了動,便輕咳了一聲道:“不知者無罪,欽差大人初到姑蘇水土不服一時昏厥,老爺子也是救人心切,本府代欽差大人謝過老爺子救命之恩。”
老頭嘿嘿一笑,立刻擺手,“知府大人客氣了,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舉手之勞,老爺子一頓猛抽下足了力氣,這會兒他的掌心還火辣辣的發紅發燙呢,更別說蔣項墨的臉了。
剛剛清醒過來的蔣項墨聽了這二人赤果果的無恥對話,不光臉上火辣辣的灼痛,就連五臟六腑都起了火,咕咚一聲又怒恨的昏了過去。
穆老爺子衝着蔣項墨搖了搖頭,年紀輕輕的就肝火太盛,這可不好,得治吶……
殳木懨懨的垂首跟柏明湛請罪,他是柏明湛身邊功夫最好的,出師以來,他頭一次遭受如此重創,蔣項墨的深不可測更讓他挫敗,他竟然沒能在其手下過了十招,這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事實。
柏明湛瞥了眼殳木發青的臉色,揉了揉眉心,“下去養着吧。”
今日倒不是殳木辦事不利,蔣項墨一來,相安了多少年的各路牛鬼蛇神爲了自身的利益都紛紛冒頭作祟,他爹轄制下的姑蘇這潭看似平靜的水面只怕要激起驚天大浪了,而蔣項墨就是那投湖的巨石,不知會溼了多少人的鞋襪,拽了多少人溺水。
蔣項墨究竟因何下江南,輔助李銘利巡查賦稅?柏明湛輕輕嗤笑了一聲。
殳竹恰好進來打斷了他的思路,“少爺,蘇娘子去夫人那裡接子熙少爺了,夫人留了晚膳,吩咐少爺也一起過去。”
柏明湛滿身的疲憊都化作了一個雀躍的笑意,他站起身子大步往外走,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換衣服,“將昨兒新送來的那幾件拿來給我挑一挑。”
殳竹頓時一滯,見少爺興致很高,稍一遲疑就給他抱了出來。
怎麼都這麼華麗正式,還都是大紅、寶紅色,柏明湛蹙眉擺了擺手,忽然想到他的每套衣服都在蘇晗面前穿過了,實在沒什麼新意,又耐着性子挑了一件稍稍順眼的,看起來比較居家的。
殳竹默默的抿嘴給他換上,少爺啊,這可是你自個兒捯飭的,回頭可別惱就成。
苗氏是一個美麗優雅又絕不墨守成規的女子,起先,她不見得多麼喜愛蘇晗的性格和身份,但兒子喜歡的,做爲一個對丈夫死了心將全部的情感都傾注在唯一兒子身上的母親,她用自己最大的包容和理解接納了蘇晗和子熙,她原本可以挑一個才貌、家世都足以與柏明湛匹配的名門貴女做兒媳。
這並不是每一個有着良好的出身和修養又身居高位的母親都能做到的,蘇晗不知道苗氏爲她做出的讓步,她對柏府,對柏明湛從沒生出過什麼覬覦之心,所以在苗氏的面前,她反而最輕鬆真實的坦呈着自己的性情:舒朗、愛笑,粗線條,喜歡佔小便宜卻能明白大是大非。
相處的久了,苗氏倒是從心底對蘇晗生出了幾分喜愛和憐惜,對子熙的疼愛更是發自內心,視若己出。
柏明湛踏步進屋的時候,子熙正哀嚎着認命的由苗氏的大丫鬟靜姝按坐在石榴紅寶相花錦杌子上,苗氏脣角含笑溫柔的拿着玉犀梳給他梳小辮子戴寶冠,而蘇晗那女人正大口吃着玫瑰酥餅對着子熙笑的前仰後合。
柏明湛頓時有些頭疼,這女人,坐沒坐相,吃沒吃相,當了娘也沒有當孃的持重,她跟子熙不像母子,更似姐弟,一對沒長大的孩子,更甚,子熙有時候反倒比她穩重不少。
柏明湛感激的看向苗氏,感謝母親如此開明二話不說的接受了他的決定。
“好了,瞧瞧咱們子熙多可愛多漂亮。”苗氏溫柔笑着牽了子熙的小手下來給大夥兒看,擡頭瞧見柏明湛身上的衣服不由的一愣。
蘇晗也瞧了過來,明媚如水的眼睛一瞪,當即噗的一聲捧着肚子笑彎了腰,苗氏也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柏明湛一臉的莫名其妙,扯了扯身上的直裰,“這是怎麼了,哪裡好笑?”
他長的玉樹臨風一表人才,豔色的衣服也不是沒有穿過,很能壓的住好不好?
他瞄了蘇晗一眼衝子熙挑眉,“義父是不是很帥?”
子熙拍着小手圍着他身上的寶紅色五福團花直裰轉了一圈,興奮道:“祖母,義父怎麼變成新郎官啦?”
可不是麼,胸前戴朵大紅花可以直接拉出去拜堂了。
電光火石間,柏明湛陡然明白過來,他身上這件不會是備選的新郎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