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妃派人送了信來。
以往都是冰幫我讀信的, 可是今天她剛好不在,我對着那一團團的文字突然就覺得頭好痛,眼好花, 太陽穴突突地跳, 連帶胃口也不好。
我捏着那封信左嘆右嘆, 嘆當初爲什麼不學習這裡的文字。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的是劍鬼。
我收好信, 擡頭問:“什麼事?”
他面無表情地道:“幫門主讀信。”
我心想你的表情還可以再假一點麼?
“讀什麼信?”難道他知道洛妃有信給我?
“洛妃給門主的信。”他沒有看我, 看着地面道。
“不需要。”我平靜地答。
“門主看得懂?”他終於擡起頭,眼神裡透着詫異。
我很冷靜地說:“不懂。”
“那爲何不讓……”
“去找冰來。”我爲什麼一定要給你讀?這麼想完就覺得自己幼稚了點,意氣用事了點……可是, 我就是心情不好不想讓他讀怎麼了?我是門主我說了算。
“冰不在。”他依然站着。
“有什麼事先擱着,讓她先過來我這邊一趟。”我端起手中的茶杯, 這才發覺裡面根本沒有茶水, 於是又放下, 替自己把茶滿上。
“她說門主吩咐的事如果現在不完成,門主會剝了她的皮。”他說完竟笑了笑。
我瞪大眼:“我什麼時候對她說過這……”這麼驚悚的話?“她現在人在哪裡?”
“幽冥宮。”劍鬼說完又補充道, “說是要把玉面關進去。”
我瞭然。
“不然劍現在去叫她……”
“不用了,你讀吧。”我放下茶杯。
“……”他愣了一下,“門主確定?”
“廢話少說,讀信。”我纔不是叫他讀麼,還一臉狐疑的樣子。
他這才接過信開始讀起來。
信的內容大致和以前一樣, 洛妃讓我準備好她交代給我的事情, 然後就是小心行事之類的, 我聽得煩不勝煩。
劍鬼讀着讀着就停了下來。
我問:“怎麼了?”
他頓了頓, 沒有回答, 又繼續讀下去,只是速度比剛纔慢了很多。
整封信也沒什麼說什麼特別的事, 就和以前一樣。
“好了,你出去吧。”我收回信,也不看他。
他本來轉了身,可是又轉過來道:“劍今夜有事外出,先向門主報備一聲。”
我把令牌丟給他,準了。這事,本來就不用跟我報備,不過他得跟我要令牌才能放行。
踏雪宮內處處都是機關和迷陣,不小心陷入其中,即使能撿回一條命也等同於廢人。機關是東方策設的,那個怪人最大的愛好就是把自己困在自己設的機關裡,不斷破解,再不斷研究新的機關。迷陣是上官樞設的,這是個變態的小孩,小小年紀就精通了上官家家傳的奇門遁甲之術,就不知道爲什麼整天跟着崔維書,也不回上官家,就會纏着崔維書給他做人皮小球。
上官樞是個異類,才十歲,可是整個羿國的迷陣中,要是他設的,都從來沒人能破解過。而且每個迷陣花樣百出,極盡變態之事。
於是踏雪宮裡的迷陣是理所當然由他設計,因爲太多人想來尋仇,迷陣與機關就變得必不可少了。但踏雪宮的宮門前這一條路,是沒有機關的,但有人守着,需令牌方可放行。
劍鬼拿了令牌就風一樣走了。
我又陷入了頭痛的情況中——洛妃的信中讓我儘快聯繫好東方家那邊的人,洽談好火藥的事,可是東方家早之前就回絕了踏雪門大量交易火藥的要求,我派人說了很多次都不成功,後來甚至我親自去,他們都只一句——道不同不相爲謀!
我那天臉都給氣青了,也不知道當初誰那麼能,讓東方策來弄這踏雪宮裡的機關。
還有就是南宮家的藥草,也談不攏,對方甚至連門也不給進,說是我們的人妖氣太重!
我要不是不想再生事端,真想一腳踹開門殺進去!
到我忙完所有的事情天已經黑了下來,冰終於出現了,說完一切已經辦妥,崔維書也暫時在“幽冥宮”裡呆着。
我擡頭看着皎潔的圓月,心頭都始終像有烏雲瀰漫,揮之不去。
我路過前庭的時候,上官樞坐在迴廊邊上擡頭看着天。
看到這個小屁孩我就一股氣,我走過去:“這麼晚了你還不回房?”
他對着我眨了眨眼,道:“門主不喜歡小樞?”
“非也。”我不是不喜歡你,我簡直是恨你,你年紀小分不清正邪被人利用也不知道,我恨你也沒法子!
上官樞還是有幫過我的,某次我身邊的侍女想要殺我,是他剛好路過及時在我周圍佈下結界,那個侍女才接近不了我。那時我的功力還大大不如現在,當時如果沒有他,恐怕我是早就死了。
這種事又發生過幾次,都是被他湊巧救了我,於是我對着他的心情可謂十分複雜。
“你在看什麼?”我的口氣依然是無法軟下來。
“今晚月亮太亮了,看不到天樞了。”他有點遺憾地道。
“什麼?”我有點不明白。
“北斗中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爲‘魁’,玉衡、開陽、搖光爲‘杓’。杓指東,天下皆春;杓指南,天下皆夏;杓指西,天下皆秋;杓指北,天下皆冬。”他在手心比劃了個北斗星的形狀給我看。
“那又如何?”滿嘴七斜八歪的言論,不着邊際的都不知道想表達什麼。
“娘娘說杓指西的時候就讓小樞進宮裡玩哦。”他天真爛漫地笑了起來。
杓指西,天下皆秋……我突然心慌起來,秋……那時,是她要動手的時候了……
這一夜我睡得極度不安穩,其實每個月的這幾天我都睡得不安穩,因爲心裡始終都忌憚着那件事……
中途我醒了一次,作了個不知道什麼的惡夢,被嚇醒之後出了一身的冷汗,之後又迷迷糊糊地陷入睡眠當中。
然後又是一個夢。
夢裡我坐在回學校的校車上,車子不知道爲什麼不像慣常一樣駛進學校,而是離校門還有一段路的時候就停了,我一邊在錢包裡掏校卡那校車一邊轉彎,等我打完卡再跳下車時,竟有點分不清學校的方向是該往左還是往右。然後我就往左走,竟然不知道穿過一個什麼荒廢的園子,園子很大,我走了很久才從一條小路里看到路那頭我學校的足球場。
當我興高采烈地跑過去之後,竟然有個人來幫我接過我肩上的書包,我擡頭一看,那人竟是崔維書!
我又被嚇醒了!
然後就發覺我牀邊坐了一個人,大駭之下連忙想坐起來,結果全身動彈不得!
我仔細一看,那人竟是崔維書!冰不是說把她關進“幽冥宮”了麼?!
他轉過臉來,眼神迷濛:“小若……”
又來了!
我頭皮發麻。每個月的十五崔維書都會發作一次。每次發作就跑到我房裡來抱着我,我也是遭遇了幾次之後來摸出他這個發作時間,於是每次就會提前讓人把他鎖起幾天。
沒想到這次竟然百密一疏!
他臉上的表情,再次讓我想起了在緋月山莊那一夜,我的心都快從喉嚨裡跳出來了,慌到不得了。
他的手放在我身上,我又一次被他用了“定身訣”還點了啞穴!
我咬緊牙,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同時暗暗地運氣,希望可以衝破“定身訣”的控制。
他又開始整個人壓到我身上來,開始脫上衣。
我額上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真氣在體內運行了好幾周天了,我還是動彈不得。
“小若,我會好好愛你的……”他伸手來解我的薄衫。
靠!又是這種變態的表情!我栽了一次決不能栽第二次,我就算把經脈衝斷了也要把“定身訣”解掉!
他的臉向我貼了下來,我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突然一陣破空之聲,一把劍刺破窗紙直指崔維書,他臉色一變就伸手去擋,可是另一手依然覆在我身上!
那劍似乎意不在殺人,被崔維書一擋便偏了方向掉落在地上。
然後門被推開,劍鬼冷着臉走了進來。
我就這樣,衣衫半露,躺在崔維書身下,被他撞個正着。
我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以前解釋那麼多他都不相信,經歷這次之後,就更加不信了吧。
不信便不信罷……
罷了……
劍鬼就這麼站在門口,瞪大了眼看我,臉色微微帶點蒼白。
我也看着他,我知道他那表情,怕是不會相信我的了。
然後他什麼也不說,劈掌向崔維書拍去,崔維書往牀下一滾堪堪避過。
我的手腳終於可以自由活動,連忙披好外衣再替自己解穴。
崔維書狼狽地在房內躲着劍鬼的掌風,而劍鬼似乎也沒有要殺他的意思,只是一掌接一掌,都擦過他的雙手。
冰雪霜大概是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都趕了過來,其餘的守衛也都涌了過來。
劍鬼冷着臉不發一言地離開,我看着他的背影,想叫住他,最終還是沒有叫出聲來。
叫住他幹什麼?解釋?我握緊拳——解釋什麼?我的那些痛苦,他有參與過嗎?在我最需要他時候,他在哪裡?憑什麼一副我對不起他的樣子?!
冰跪在地上磕了幾個大響頭,額上都磕出了血:“請門主降罪,是冰的疏忽。”
我一掌拍過去,冰立刻□□着倒下,左肩迅速結了冰。雪和霜也跪了下來,看着在地面緊緊咬着脣的冰想伸手去扶,但看了看我,又跪着低下了頭。
“把這個廢物押下去,下月初一再放出來!不要逼我殺了你!”我對着冰擱下這句話就讓守衛都散了去。
冰虛弱地道:“屬下領命。”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雪和霜幫忙押着崔維書便離開了房間。
我跌坐在牀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剛纔,我差點又再次經歷那個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