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算有意見,但在這個宅子裡,絕不敢和婆婆抗衡。於是乎,我點點頭,抱緊尚未受寵的一念,笑對婆婆,“全聽您的。”
“媽,一念也是我們的孩子。常歡最喜歡一念,兩個孩子一直睡一起。你要是讓他們分開,常歡會睡不着哭鬧,一念也會。他們兩個,比血脈相連更親密。”陸明鏡倒是敢說。
他勸完婆婆,轉而問常歡,“常歡,你每晚是不是都哄一念睡覺?”
常歡天真無邪,笑容純純,“是啊,常歡抱着妹妹睡覺,妹妹最乖。”
婆婆臉色難堪,“明鏡,你……真的接受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
我聞言,當即捂住一念的耳朵,稍稍走遠,低頭逗她。孩子雖小,可敏感聰慧,你看她純真無邪,可傷害性的話,她都聽得懂。
背對他們,我聽到陸明鏡說,“媽,千錯萬錯,孩子沒錯。你以後別說這樣的話了,既然一念在戶籍上是我的女兒,那她這一生,都是我陸明鏡和長樂的女兒。”
婆婆沒說話,常歡求,“奶奶,我和妹妹都跟你睡好不好?常歡這學期聽了許多故事,晚上我都講給你聽,好不好?”
估摸是架不住常歡的哀求,婆婆答應,“好。”
陸明鏡囑咐,“媽,兩個孩子可能鬧騰,你讓張媽多照顧一點?”
婆婆回:“當時你不也鬧騰,跟孫悟空似的天天大鬧天空,我不照樣把你收得服服帖帖的?”
陸明鏡笑:“那是,媽你帶大了我和哥,多不容易。”
沒辦法,遇到不喜歡我的婆婆,向來不苟言笑的陸明鏡,都開始吹噓拍馬。
一聽到婆婆願意和一念睡,我趕緊將一念遞給婆婆,“一念小小軟軟的,跟糯米糰子似的,您抱抱?”
我的語氣很輕,試探性十足。
婆婆對我始終擺着臉色,連抱一念的動作都是僵硬的。但她抱起一念,我就看到了雲開霧散的希望。
當初一念受張夢唆使,惡狠狠喊我壞人,對我百般抗拒。我可憐、同情這孩子,卻無法靠近,在她尤爲刁蠻無理時,我也咬牙切齒地恨過……可我一經手孩子,不用很久,軟化在孩子的柔軟裡。
她生病,她蹙眉,她咯咯笑個不停,無不牽動我的情緒。
時至今日,她喊我媽媽,我把她寵成心頭好,再無往日的小嫌隙。
同爲女人,同爲母親,我相信婆婆,對孩子,冷硬不到哪裡去。
“明鏡,我有些乏了,帶孩子上樓了。”婆婆將手指伸給一念玩,“你呢,可以帶着李長樂出去散步,但晚上必須回你的房間。別忘了家裡的規矩,你這媳婦,我還沒承認呢。”
“好。”陸明鏡應得痛快。
“來,常歡跟奶奶走。”婆婆一手抱着一念,一手招呼常歡。
常歡可憐巴巴地望向我,眼神小獸,竟有些不捨。我爲之動容,朝他微笑的同時擺擺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得到我的迴應,他也笑出來,乖乖巧巧跟着婆婆上樓。
踢踏踢踏的腳步聲由近變遠,客廳只剩我和陸明鏡大眼瞪小眼。
“我知道你沒有睡意,我帶你出去走走吧。”他又變成往日那個他,對我嬌寵無限。
我點點頭,放心把手擱在他溫暖寬厚的掌心。他手指上握,將我包裹住。走過長長的鵝卵石路,我適才發現,他是從另外一條路帶我出去。完全不一樣的景緻,卻恍如人間仙境。
常青樹做伴的小院,一年四季都不會寥落。設計別緻,無端端有股美感。
看着相對窄小的雕花鐵門,“這是後門?”
“嗯,小時候我經常走這裡。今晚,我也帶你去看看山中夜景,別有一番風味。”他的手和他的話,一樣溫暖。
經歷婆婆的冷眼和漠視,我心中的疲憊,頓時因他的呵護而消失殆盡。
無論再苦再累,他都陪着我。
不知何時,我們已經走到山間小路。月光淺薄,卻正當照明。山風颳過,有樹葉的簌簌聲,有凜冬的味道。
我深深吸口氣,將久違的新鮮空氣深吸入肺。
“陸明鏡,這裡真好。”我由衷感慨。等我老了,覺得人生完滿了,我也要居住在這樣青山簇擁,綠水環繞的自然勝地。春夏秋冬,自然會饋贈你不同的驚喜。
走至大石塊處,陸明鏡脫下外衣,墊在上面,拍拍衣服的灰塵,“來,坐上來,我和你一起看星星。”
我順手搭上他的手臂,毛衣質感很好,摸着很舒服。但暴露在寒冷的空氣裡,我感覺到一股涼意。
“你冷不冷?”
他精神抖擻,“又不是七老八十,挨凍有什麼!你別擔心,我這衣服很保暖。”
拗不過他,我在他的扶持下,順利坐到他柔軟的大衣上。想到他衣服的成本,我無端端一坐,突然有股罪孽的感覺。
見我穩定,他靈活一躍,突然就坐到我身邊。一陣風呼嘯而過,我未及覺得冷,他已經將我擁入懷中。
“抱着你,心臟都暖了。”他的話語,在我耳邊盪漾開去。
擁抱和情話,全都來得猝不及防。我唯有依偎在他臂彎裡,仰頭望着稀稀落落卻別有股浩瀚的星空。
“陸明鏡,這裡真的好美。”
他單手攏攏我的劉海,“那是,以前我總翻山越嶺地來,還經常跟江湛比誰先能登頂。想想當時,都是年少。”
聽到江湛,我莫名心中悵悵,“他最近怎麼樣?”
陸明鏡回,“還能怎麼樣,變成無慾無求的工作狂,跟我沒遇見你時一個模子刻出來。平日聯繫少,偶爾聚會見到他這樣,我這心裡頭,也不是滋味……”
我唏噓嘆氣,“宋鴿倒是生活如常。”
將我擁進懷中,他道,“別人以爲宋鴿鐵石心腸,其實她不過是不愛江湛。所以說,這世界最美好的事莫過於兩情相悅。我和你相遇太早,所幸重逢之時,一切正當時。”
不再提這對有緣無份的,我詢問,“陸明鏡,我怎麼不見你大哥回來?”
逼近年關,陸予風身爲長子,總該操持陸家事務吧?
陸明鏡搓了搓我露在寒冷空氣的臉頰,“哥和媽,關係不好。哥呢,一般除夕纔回來。以前他這樣,沒少挨媽罵,現在我哥越來越有地位,媽不敢說他,但憋着口氣。我不知道他們具體因爲什麼鬧矛盾,但已經十多年了。”
“這樣啊……”我拖長語調,暗暗聯想他們能有什麼矛盾。
“爸走得早,哥那時又叛逆,媽就把全部心血灌注在我的身上。她對我有佔有慾,對我的妻子有要求,這都可以理解。長樂,你是我這輩子選定的人,我不會讓你一直受委屈。這次回來,我就是讓你試試。我媽呢,肯定會爲難你,你要是受得住,那皆大歡喜。你要受不住,我們就少和家裡往來。”
眼前浮現陸家老宅,偌大的宅邸,常年只有婆婆住,也是寂寞……
陸明鏡是她疼寵的次子,都少回家了,與她不對盤的長子,怎麼可能多回家?
我來之前,就是奔着得到婆婆的祝福來的,沒理由第一天就打退堂鼓。婆婆接受、喜歡常歡,並願意抱一念,這就是好兆頭。
思想往來後,我向陸明鏡保證,“你放心,我沒什麼長處,就是能受氣。”
“到時候我看不下去,就絕不會讓你再受委屈。”他的手指覆上我的嘴脣,他低沉的語句融在凜凜的冬夜裡,別樣溫情。
陸明鏡與我做了個把小時,應該是觸景生情,他跟我說了許多他幼時的回憶。
我幾次繃不住大笑,不得不感慨,無論成人後的他多麼進退有度,矜貴高冷,年少時他就是個熊孩子!
“困了?”在我打哈欠之後,他刻意用壓低的性感聲線問我。
我啄上他的脣,輕輕吮吸,後移開,朝他燦笑,“嗯吶。”
他就勢捏了捏我的鼻子,“回家收拾你。”
婆婆不讓我們睡在一起,我心知肚明,他收拾不了我。
撐着大衣,我雙腳堪堪撐地,稍稍一跳落地。陸明鏡全程看護,見我“安全着陸”,輕鬆下躍。一陣風吹過,我都經不住顫抖,看着衣衫單薄的陸明鏡,我不由問,“你真的不冷嗎?”
他擡起大衣,拍被壓在石頭上那面上的灰塵,輕描淡寫,“你男人扛得住。”
趕忙上前,我替他拍打大衣外側。
“行了,回去吧,太晚咱媽又該有意見了。”他隨意套上大衣,並不介懷。
我被他牽着,按原路走回他家的後花園。
進門後,我被在玄關處守着的張媽嚇得不輕,“二少奶奶,夫人讓我帶您回房。”
別看張媽對我客客氣氣的,但凡沾上婆婆,我就必須無條件服從。
陸明鏡雖沒言語,但緊了緊握住我的手。他想說的,我都明白。在無比澄明的星空下,我已經懂了他全部的心意。
我笑着回,“好的,辛苦張媽了。”
張媽畢恭畢敬地伺候我,不得不說,這客房,也夠寬敞。只是房間再大,一個人睡,總歸……
我想常歡想一念,也想陸明鏡……
“咚咚咚”,在我輾轉反側之時,敲門聲突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