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消息!”
江小溪臉色嚴肅至極地說。
“怎麼了?”看她這幅樣子,我也無心拖沓,緊聲追問。
誰承想,我問得急,答話的那個倒是不疾不徐,明明剛纔在微信裡面三令五申地把我們叫來,心急火燎一刻都等不了似的江小溪,這會反而冷靜多了,倒反襯的我們毛毛躁躁沉不住氣。
“你先坐下吧,”江小溪說着讓我坐下,她自己當下坐下了,順手拉了把椅子到她附近,招呼黃曦,“你也坐吧。”
她沒有像平常那樣咋咋呼呼,我反而覺得事情嚴重了,恨不能掰開她的嘴,把她心裡面的消息掏出來。
“唉,我叫大家來主要是因爲,維修人員看過咱們店裡的情況了,也做過估價了,如果店裡要恢復原狀,要花一大筆錢。”江小溪說。
“一大筆是多大一筆?”我問。
“非常大,很多,大概是咱們原先設想的四五倍。”江小溪如喪考妣。
我心裡一沉,原本我們的心理預期價格已經是我們幾個人咬緊牙關,硬生生擠出來的,我連車都賣了,卻沒想到賣車所得連個零頭都夠不上。爲了開這家店,我和魏錚基本上掏空了我們的老本兒,實在是沒有餘糧了。現在又多了這麼大的資金缺口,饒是我下定決心要挺過這個難關,這會也不得不得出一個結論——實在挺不住了。
想到這件事,我突然就想到,我聽了這事尚且這麼鬱悶糾結了,魏錚知道了那還了得,要說起來,這間咖啡館對於我更像是一個階段性目標,對他纔是妥妥的夢想啊。夢想碎的這麼毫無徵兆,魏錚心裡不定受到了多大的衝擊呢。
“魏錚呢?”我問江小溪。
江小溪的臉色不太好看:“我不知道,可能想靜一靜吧……”她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深吸一口氣,但也沒說什麼,而是轉換了話題,“我之所以把大家都叫來,除了告訴大家我們目前的情況之外,還想聽一下你們的意見。”
再三再四這麼吞吞吐吐,實在不像江小溪的作風。我心裡隱隱約約有了猜想,她口中所說的“你們的意見”究竟是指什麼,當下問她:“你的意見呢?”
“我在想……是時候壯士斷腕了。”用詞悲壯,江小溪的表情也很悲壯。
壯士斷腕,那也就是說,她不想再往這個無底洞裡面投錢了,趁着現在行情好,能脫手就脫手,損失能挽回多少是多少了。
“只是你們……”一向快人快語的江小溪,在面對黃曦和小路的時候,還是展露了她瞻前顧後的一面,只不過,以往她的瞻前顧後是因爲,她常常分不清事情的輕重緩急,但今天,恰恰是體現了她的心軟。
“小溪姐,我無所謂的,真的,”黃曦恨不能調動全身上下的細胞幫助她證明,她真的無所謂,“工作而已,丟了還能再找,你們都挺不容易的,我好希望你們能撐過去啊。”
而小路,雖然語氣神態沒有黃曦那麼輕巧,畢竟一份包吃包住又有工資的工作,對現在的他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但即便
如此,他也沒有多說什麼:“我聽老闆的,你們做主吧。”
他們兩個作爲員工,雖然沒有決策權,但不得不說,他們這種支持的舉動大大減輕了我們做決定的阻礙。我和江小溪面面相對,在一瞬間,我們兩個心知肚明,我們是站在一條陣線上的,更知道,陣線那一頭是誰。
“魏錚不會樂意的。”
憋了半天,我才憋出這樣一句廢話,江小溪聽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我敢肯定,如果現在我和她不是統一戰線的話,她洶涌的吐槽就要滾滾而出了。
“我當然知道他不樂意了,如果有別的辦法,我也不樂意啊,哦,我老公的夢想我不支持,還反對,還阻礙?難道在你眼裡我是個這麼差勁的老婆嗎?這不是沒辦法嘛,”江小溪越說就越發投入了感情,漸漸地起了急,“誰不向往詩和遠方啊,但是總得面對生活的苟且吧。大家都理想主義了,日子怎麼過啊!”
聽她的話音兒,我幾乎可以判斷,這番話她已經在魏錚面前據理力爭地說過了,也許還因爲兩人的論調不一致引發了一系列的爭吵。我自行腦補着。
雖然有欠揍的嫌疑,但我還是不怕死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可你大學畢業之後還不是追求自己的理想,不工作,寫小說,後來碰見魏錚,讓他爲你的理想買單?”
這句話像是鋒利的刀子,打得江小溪一下子變成了霜打的茄子,軟了下去,她捂住臉,聲音斷斷續續從指縫裡面往外漏。
“我知道……這不是沒辦法嘛……但凡還有別的路,我也不會……我知道,你們一定覺得我自私極了,只會嚴於律人,寬以待己……可是,可是……都怪我,要是我爭氣,能多賺點版稅稿費,魏錚也不用……”
江小溪一貫是跳脫飛揚的,是熱烈有活力的,即便是她“更不下去綜合徵犯了”的時候,哼哼起來也是一唱三嘆,妙語連珠的,何時有過這種斷斷續續,前言不搭後語的情形?可恰是這樣的表現,說明她此刻心中一定是亂極了,理智和情感在做着激烈的鬥爭。
黃曦見此,忙伸手拍她肩膀安慰,就見江小溪的肩頭時而抽搐,我不禁心寒:不會是哭了吧?江小溪啊,她還會哭?!
“噗,哈哈哈——”
我的臉都黑了,立馬覺得我所有的擔憂真是餵了狗了,我在這邊擔心的要命,結果這沒心沒肺的居然在偷笑,都這會了,還有心思笑?
“你怎麼回事啊?”我不滿。
“我也不知道,明明很難過,突然就覺得很滑稽,忍不住就笑了,”江小溪的表情也是困惑,“因爲我突然想到,這一切的套路都好像那種三觀不正的電影啊,接下來,如果我爲了魏錚做一些鋌而走險的非法事斂錢,是不是還會被曲解成‘這一切都是爲了愛’?”
“啊?”我懵逼,江小溪的思維跳躍的也太快了,“什麼非法事?”
“隨便說說啊,比如說,辦一大堆信用卡都刷爆啊,賭博啊,借高利貸啊,出去賣啊……”說是隨便說說,但這個架勢分明說
起來就沒完沒了了,於是在江小溪的滔滔不絕之中,我感覺我把整部《刑法典》瀏覽了一遍。
“就沒有合法手段能弄到錢嗎?”我汗。
“沒有吧,至少沒有那麼快的,”江小溪沉吟着,瞟了小路一眼,諮詢道,“是吧?你說呢?”
結果這麼不靠譜的問題,小路居然真的去思考了。
“……沒有。”
只可惜得出的結論全然沒有用。
正探討的熱火朝天的時候,門口聲響,魏錚登場。就好像老師突然出現在喧鬧的教室門口的效果一樣,立馬就把蛤蟆吵坑變作了鴉雀無聲。
“聊什麼呢?不會是在說壞話吧?”
魏錚斜倚着門框似笑非笑,下一秒險些被突然衝過去的江小溪撲倒,連忙展臂摟住她。
從我這個角度看得真真的,魏錚被江小溪“投懷送抱”的那個瞬間,笑得別提有多甜了,如果笑容有味道,絕對是得了糖尿病的味道。
“怎麼了?”他柔聲問。
“你怎麼不打個招呼就跑了?我還以爲你回家拿戶口本去了……”江小溪埋在他懷裡,甕聲甕氣地說。
“拿戶口本幹什麼?”魏錚不解。
“和我離婚啊。”江小溪說。
魏錚一怔,隨即嚴肅地說:“別胡說!”
“咳咳,兩位,當着人呢!”我忍不住出言,等他們兩個分開不再膩乎之後,又對魏錚說,“你跑哪兒去了?”
“借錢去了?”魏錚不太自然地說。
“高利貸?”江小溪神色一變,脫口而出。
“怎麼可能?”魏錚哭笑不得,“我怎麼可能知法犯法,而且我要去哪找高利貸啊?”他靜了下,繼續說道,“我回了趟家。”
家這個字眼一出,江小溪就好像哈利波特里面的中了“無聲無息”咒語的人一樣,一下子就沉默了,她不問,魏錚也不再說,弄得我們幾個外人無所適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和魏錚認識快三年了,他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他有沒有兄弟姐妹,這些我都一無所知,除了上一次在德國買東西的時候,他無意提了一句他媽媽想讓江小溪快點生小孩之外,他再沒提起過家裡的事。
我本來以爲,家對於他而言,是很私密的事(雖然他們兩口子的所作所爲讓我嚴重懷疑,他們的字典裡面沒有“隱私”這兩個字),所以他三緘其口。但現在從他和江小溪的反應看來,事情好像沒這麼簡單。
“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江小溪握住魏錚的手,安慰他道。她她沒有問魏錚回家幹什麼,是不是想和家裡面借錢,沒有問有沒有借到,她什麼都沒有問,只表明了這樣的態度,魏錚感激地一笑,更加握緊了她的手。
“我再想想別的辦法。”魏錚說。
我的腦子也在飛快的轉着,要麼怎麼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呢,錢到用時方恨少,這時候,誰能給我點錢,我說不定就跟着走了。
結果,就在這時候,送錢的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