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老潘贏了,我也就就坡下驢,勸他放棄這個局,這種場子不好搞的。本來嘛,做老千根本就不是較真兒的事,天下搞不定的場子多了,總不能在一個場子餓死吧,混口飯吃而已,這個場子搞不定就換別的唄。再說了,現在又不是混得連飯都吃不上一口了,爲了這點錢沒必要冒這個風險。街上還有這麼多小賭局可以搞,幹什麼不吃飯活人啊。
老潘聽我左一句右一句地說,坐在凳子上抽着煙看着我,就只是看着我,一句話也不說。我說完了,他把煙掐了,站起來說:“那就不搞了,我也嫌幹這個費事,搞場子的事以後就不提了。你多待幾天,我陪你好好轉轉,就咱們剛去的那個景區就不錯,有個自然保護區,有瀑布,還有個山,叫歸峰。”說着他就開了門轉身要走。
我趕緊拉住他的袖子,說:“山上的場子不搞不代表街上的小局不搞啊,你放心,多跑幾個,保證給你弄出來十來萬。”
誰知他衝我擺了擺手:“回頭再說吧。”從外邊關上了門。
我坐在房間的沙發上抽起了煙,這回該我鬱悶了。以前給老潘吹了那麼多的大牛,說我多牛B多牛B,在什麼什麼場子搞了多少多少錢,又怎麼樣把那些個老闆贏得摸不着頭腦。現在可好了,剛來就碰到搞不定的局了。
老潘不是行內人,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局有多難搞,本來那種賭法可以用的出千方法就很少,現在又都叫賭場給限制了,千場子裡的錢哪這麼容易的,你以爲人家都二啊。唉,不過算了,說什麼都是白說,現在老潘肯定打心眼兒裡把我看扁了。
其實想想也不怪人家老潘,做人最忌諱的就是光說不練。我一開始說得天花亂墜,到了要揚槍上馬的時候了,我萎了,也不怪人家老潘看不起你。
唉,算了,等明天到街上的局裡多搞點錢,也讓老潘看看咱也不是光說不練的主兒。
到了第二天,換作是我着急給老潘打電話了,問他街上有沒有什麼局能搞。誰知他卻告訴我說現在大家都到山上去玩了,稍大點的局都散了,最多也就找個三五百的局。
我心想你這不是故意氣我的嘛。當時我就跟他拍桌子了,老子還就要搞山上的局了!我說:“老潘中午你過來吃飯,商量一下具體怎麼搞。”說完我就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我開始自己罵自己:“老何啊老何,你要是死,都得死在意氣用事這幾個字上!”
我曾經說過這個局難搞不假,但是,不是不能搞。
我帶了一副撲克,敲開了小米的門。
“小米,這招你用得怎麼樣?”我給小米演示了一下。
小米看完了有點驚訝:“你不是說這招學不學兩可嗎?如果所有的招數都被限制了,這招的用處也不大了嗎?”
我笑了:“那得看在什麼時候用了,沒有低檔次的招,只有低檔次的人。今天我們就按這種老套路搞一把。”
13.套磁
小米給我演示完了之後我很滿意,然後我們又模擬了各種情景,反反覆覆地確認了好幾次,最後我問他:“在場子裡面你敢用嗎?”
小米也不含糊:“只要你確認沒問題,我就敢!”
中午的時候見到了老潘,我又跟老潘瞭解了些情況,開場子的是什麼人,有什麼背景,還有老潘和看場子的、放水的都是什麼關係等。
老潘見了我之後本來還以爲我說去場子裡搞錢只是因爲抹不開面子,想着隨便糊弄幾句給我個臺階下就行了。但看我繃着臉的樣子不像是隨口一說,他也來了精神,飯也不吃了,詳詳細細地給我解釋起來。
開場子的人就是以前過年經常組織局的那撥人,老潘跟他們不能說很熟,但是都認識,其中一個早幾年還經常和老潘有生意來往,這些年錢不好賺,那哥們才改行做的這個,沒想到一下就發了。至於那些看場子的和放水的,老潘剛來西安混的時候,他們還沒出道呢,所以現在見到老潘還左一個“春哥”右一個“春哥”叫着。
最後我又問了老潘一句,昨天場子裡的那個農民模樣的大哥是幹什麼的。老潘告訴我這個人可了不得,姓朱,叫朱光,××宮的老闆。西安市最早的一批洗浴中心就有他開的,和他一塊拜把子出道的現在絕對都是大哥級的人物,身家就沒有低於五千萬的。
但是這個朱光就有點爛泥扶不上牆,最大的缺點就是愛賭,一年掙的錢幾天全都得輸進去,好在守着幾個洗浴中心還不至於餓死,但是沒有什麼錢。這位大哥的性格還特別暴躁,動不動就要砍死個誰,所以大家都很避諱他,但是他的賭品還不錯。
聽了老潘的回答,我基本上確定可以搞定這個場子了,我和小米都已經沒問題了,剩下的就是老潘的事了,搞不搞得定,剩下的還得再看他幾句話。
我問老潘:“這個場子我們去搞應該沒問題了,但是萬一出了事,能不能保證安全?”
老潘的回答很實在:“只要沒被當場抓住手,哪怕就是被某些人看見了,我都絕對有辦法給你們開脫,畢竟這麼多年了不是白混的。再說又不是千的他們的錢,贏也贏那些賭鬼的,以我的面子,場子裡的人是不會多管閒事的。但如果被人家抓了個現行,那恐怕就不好說了。”
老潘說的是實話,如果只是被人家看見,你還能跟人家扯個皮什麼的,但是被抓住手,誰也不好爲你開脫,手被抓了就只剩硬吃這一條路了,說白了就是比誰的拳頭大。我不指望老潘有明着搶都能帶走錢的本事,但在不被抓住手的前提下能保證我們平安無事就行了。畢竟,我也不是吃乾飯的。
接着我叫來小米,又把計劃詳詳細細地給他說了一遍,把我們的配合給老潘演示了一下。然後我留了個心眼,問老潘:“你覺得怎麼樣,能不能搞?”
老潘瞪着個牛眼:“怎麼不能搞,我看這樣就行,別說就搞這點錢了,就算多搞一倍,我看風險也不大!”
我笑了:“能不能搞得到錢還得看造化。”
晚上去賭場的車上我的精神狀態不錯,真正要去搞的時候我反而放鬆了。老潘的狀態也還行,繼續和車上的賭鬼們聊着天。反倒是小米,也不睡覺了,一支接一支地抽菸,車上人多,我也不好問他什麼,只是心裡想他那邊可千萬別出什麼差錯。
下車的時候我拍了小米一把,小米掐了菸頭,衝我笑笑,表示沒問題。
老實說,搞定這個局很大程度上都要靠小米,我不希望小米出事,如果在進賭場之前小米有任何不情願的表現我都會拉着他扭頭就走,錢不錢的另說,人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看到小米衝我點頭一笑,表示沒問題,我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我們今天坐的是晚班車,到房間的時候賭局已經開始了,跟昨天一樣,人還是那麼多,還是那麼吵,大家也幾乎都抽着煙,房間裡烏煙瘴氣的。
一進了房間我就開始找那位農民大哥,心說他可是今天的關鍵人物,沒他什麼都白扯。房間里人雖然多但我很容易看見他了,他就坐在莊家長期包局的那個臺子,左右兩邊的桌子周圍都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唯獨他那邊顯得比較鬆,大家都不願意招惹上他,所以不敢往他那邊擠。我趕緊溜達到他旁邊看起來。
看來今天這位大哥的運氣似乎還不錯,他小弟隨身帶的包鼓鼓的,就算今天沒贏錢,但肯定也沒輸錢。今晚的局老潘給我拿了五萬,我自己帶了兩萬。但我並不着急下大注,只是跟在這位光哥後面一千兩千地扔石頭,我得先設法跟他混熟了。
其實在賭場上和一個人混熟並不是什麼多難的事情,別管是輸是贏,遞上一支菸,或者拍馬屁似的幫着倒一杯茶什麼的,再聊個兩句,大家很自然地就熟了。如果兩人都是押的同一門,相互換着手氣給開個牌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如果最後要是還贏錢了,那這一場局下來倆人都能處成不錯的賭友。而我就是要利用這一點接近他。我必須得讓他做我的後臺。當然我絕不是傻到希望我出了事他能保我,我另有用意。
但我心裡還是有些害怕的,老潘都說他這個人相當暴躁,萬一他又是一個渾不懍的性格怎麼辦,到時候我馬屁沒拍成,反過來再讓他給揍了就太得不償失了。
不過他今天的運氣可真不錯,我只是跟着他屁股後頭一兩千一兩千地扔石頭沒一會兒也贏了得有快兩萬了。他則贏得更多,一會兒的工夫裝錢的包都快塞滿了。
除了跟在他後面喊牌之外並沒有什麼過多的接觸,我一直在等機會。
這一把又贏了,他掏出了煙放在嘴上,又轉身要去掏打火機。機會來了我哪能放過,他煙剛放進嘴裡我的火機就已經打着火放在他嘴邊了。他斜眼看了我一下,一個穿着體面的大胖子而已。他也沒說話,就着我的火點着了煙,盯着莊家手裡的牌深深地吸了一口,並不理會我。
我一邊給自己點菸,一邊對他說:“大哥您今天的運氣不錯啊,剛進場子裡的時候我還轉着圈地找明燈呢,今兒可叫我找着了。您看,這些都是跟着您贏的,我就跟着您押了。”說完我揚了揚手上的錢,因爲錢是散着捋整齊的,所以兩萬塊錢是很厚的一沓了。
無論是誰,別人衝自己說一聲“您”都是非常舒服的。中國大部分地區說“您”好像很彆扭才說得出來,平白無故來一句敬語,別人反而會懷疑你的用心。但我說的是北京話,“您”這個敬語說得是非常自然的。
果然他看了看我,擠出了一個難得的笑容,說了一句:“這算什麼啊,昨天晚上我三把就贏了六十萬。”
“哎喲,昨晚上我輸了不少呢,看來就是跟錯了人啊,要是早跟着您也不至於此。”他笑了,顯然我的馬屁拍得很成功。
接着又玩了幾把,有輸有贏。其實輸贏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跟他聊天的進展和反應。不過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我嘟嘟地說,他只是偶爾接我一兩句。
就在我喋喋不休地說我對賭多麼有經驗、去過哪裡哪裡的賭場的時候,有個好事的可能是聽得有點煩了,回了我一句:“這位可是××宮的老闆,人傢什麼賭場沒去過,還要你介紹經驗。”
他這一句不但沒有使我難堪,反倒給我製造了機會,我趕緊掏出煙來,給光哥上了一支:“您就是××宮的老闆啊,失敬失敬,××宮我去過,真不錯。”
他低頭一看是軟中華,也就沒客氣,抽了起來。可能是有人認出他他很得意吧,他的話開始多了起來,一會兒是什麼大牌路小牌路,一會兒又是金沙賭場的姑娘最漂亮什麼的。賭博的趣事我也見過不少,所以跟他還真能聊到一塊去,聊着聊着他居然拍了拍我的肩膀主動提出:“兄弟,這把牌你幫我開吧,換換手氣。”
這正是我想要的!
二話不說我就把牌給掀了起來,一個2一個5,七點。莊家是個五點,這一把又贏了。看來事情進行得順利,運氣都會變得好一點。
在給光哥拍馬屁的時候,我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小米,雖然我這邊進展得順利,可小米那邊有點麻煩。
14.小米出千
老潘始終在小米旁邊接應,可小米這邊遲遲沒有動作。表面上看我一臉的輕鬆,其實我已經急得要命了。小米這邊要是搞不定,我跟這位農民大哥聊得再好都是白扯!因爲小米要去偷牌,而且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從莊家的牌堆裡偷牌。
有些朋友會說:“這不是扯淡嘛,幾十個人盯着呢,就讓你把牌偷出來?有那個工夫還不如直接偷錢呢。”
不假,偷牌確實是一步險招。
一開始我也覺得還是帶幾張牌來比較穩妥,畢竟賭局上用的就是普通的撲克牌,隨便找個地都能買到,而且這是賭場,人來人往的,大家又都不認識我,換完牌我把牌一推,拿着錢走人就是,等他們發現的時候我早就沒影了。
可倒黴就倒黴在這裡是景區,我換牌贏完錢出了賭場之後還得乖乖地在賭場的中巴里等着發車,到時候場子裡發現牌不對了,賭客們再一說我動過牌,人家直接就能在中巴里給我打死。要是不坐車跑那就更沒戲了,偌大的一個自然保護區,黑燈瞎火的迷路不說,搞不好我還得叫狼給我叼了去。
偷牌堆裡的牌就不一樣了,只要我處理得好,牌是不多不少,贏錢了誰也抓不住我的把柄,到時候安安心心地揣着錢等着發車就是。
不過明着偷牌的確太險了,整副牌除了莊家誰也不讓動,閒家偶爾切牌都只能拿兩個手指頭切。一個在旁邊扔石頭的,憑空偷出幾張牌來確實不易。
險是險了點,但也不是不可能,昨天我熟悉場子的時候發現了這個場子有個通病,那就是莊家發完牌一般都把牌很隨意地扔在右手邊,而這樣很容易就跟閒家和扔石頭的一些人押的錢碰到一起。本來人民幣的面值就小,下注的人又多,每回押的錢堆得都像小山一樣高,特別亂。大家開牌的時候爲了把賬搞清楚,有些人會很隨意地把牌往中間推一下,分出誰是誰的錢。
而這個再正常不過的動作恰恰給了我機會。
懂的朋友肯定會說:“是你缺心眼啊,還是把賭場的人都當傻子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摸了一下牌,然後弓着手掌偷出張牌來,你真把這幫子賭鬼當成棒槌還是怎麼着了,這麼明顯誰看不出來啊,到時候不把你打死纔怪。”
那好,開牌的時候我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牌面,然後就只是推一下牌,把牌和我押的錢分開,手掌平平的、手指有一點張開地推,這總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了吧?
但是這樣真能把牌偷出來嗎?能。
要是往玄了說這招好像是叫什麼鬼手多少式,又叫掌心藏花,講究的是一個吸力,只要是掌心一碰牌就可以把牌給吸走。據說這還得需要氣功配合,動不動又得練個一百幾十年才能成功。
其實手掌攤平偷牌很簡單,遠不像那些故弄玄虛的老千們吹的那麼玄。
手掌攤平偷牌其實主要靠的是拇指根部的肌肉。大家可以試着動一下拇指,可以發現,拇指動的時候根部的肌肉運動的幅度也是相當大的,就靠着它的擠壓再配合着掌心周圍鼓起的肌肉把撲克卡住的。當然,確實也有一點吸力的成分在裡面,但絕不是氣功,而是由於擠壓使掌心和撲克之間成了類似於真空的狀態能吸住牌而已。
有的手大的人甚至可以讓幾個手指都分開了偷牌,這完全違反了正常人印象中的偷牌的思維模式,所以大家根本不會往這個人是不是在偷牌那方面想,別說還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別的地方了。
所以,我纔敢讓小米冒險用這一招。這麼做可能立馬就有人罵我了:“你這個人真缺德,這麼危險的事讓別人去做了,自己就只是和別人套套近乎而已,什麼好事都讓你給佔了。”小米是我的徒弟,我們還是一夥的,小米出事了我就能好過?
我這麼分配任務完全是根據每個人的特點。小米本來就長着一張大衆臉,不高不低不胖不瘦,去給那位農民大哥拍馬屁人家未必會理他,如果安排他在場上偷牌就簡直再適合不過了。
別說是沒人會注意他有什麼不對了,就算是有人看見了,轉臉都未必還能再認出來他。我的體型這麼大,在人堆裡擠出個合適的位置都難,想躲過這麼多人的注意力就更難了。而換我去拍農民大哥的馬屁就很合適,一個胖子,長得富富態態的,很容易跟人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