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的府邸安寧靜謐,古樸大氣的雕花長廊下,垂掛着的燈籠閃爍着淡淡的熒光。
一位嬤嬤將頭垂的極低,腳下步子踏的飛快,穿過長廊和垂花門,進到了一間院子之中。
微微敞開的大門,和廂房內燭火照在綺窗上,映出的喝茶的人影,都表示着這房內的主人,正在等着什麼。
徐媽媽深吸了一口氣,加快了步子拾級而上,推開門邁進屋中,轉身把門輕輕合上。
她穿過前堂來到內閣,站在內閣的珠簾前,恭敬的埋下身,放輕聲線:“老奴給夫人請安——”
張氏呷了口茶,輕描淡寫道:“進來吧。崔媽媽,給徐媽媽搬個凳子來。”
“是。”
候在邊上的崔媽媽上前撩開珠簾,先把徐媽媽請了進來,才轉身去角落,取了個繡面精緻的繡墩過來。
徐媽媽緊張的手心出汗,侷促的舔舔乾澀的脣,屈膝謝恩:“老奴多謝夫人賜座。”
說罷,才磨磨蹭蹭的坐了下去。
張氏喝茶不開口,徐媽媽也不敢主動問,不斷的摩挲着上衫的一角,指甲都將衣角勾破了絲。
張氏默不作聲的看了她片刻,纔將手裡的蓋碗放下,撫了撫裙面。
“今日之事辦的不錯,記得把尾巴掃乾淨,別留下馬腳。”張氏衝崔媽媽伸了伸手。
崔媽媽從懷裡掏出一包錢銀呈了過去,張氏掂了掂,給了徐媽媽,“這裡頭的賞銀,你自己留着花銷吧。”
徐媽媽聽着那清脆的聲音,眼睛都冒了綠光,顫抖着手接了過來,吞了口口水。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賞賜!”
張氏勾了勾嘴角,“我看你有幾分聰明。俞聽秋死了,你調遣的時候,就去嬌兒身邊伺候吧。”
崔媽媽眼睛往下一掃,上前一步道:“那夫人,原來跟在二小姐身邊的媽媽?”
張氏臉色一陰,“嬌兒還小,難免意氣用事,既然不能看住嬌兒,還險些讓嬌兒陷入囹圄,這樣的人留着何用!找個藉口趕出去,到了外邊兒……找人處置了。”
張氏說的輕描淡寫,彷彿殺一條人命對她而言,不過是死了一個畜生一樣。
徐媽媽後脊生涼,好像有一條蛇無意間竄上了她的身體,冰涼且致命的毒牙,就卡在她的脖子上,只等她分神犯錯之時,就一擊斃命,徐媽媽小腿一軟,從繡墩上滑跪在地。
張氏睨了她一眼:“怎麼?徐媽媽還看不上嬌兒?”
“不不不!老奴絕無此意,老奴一定盡心照顧二小姐!萬死不辭!”
一滴冷汗從徐媽媽的額角滑了下來,張氏滿意的收回視線,給了崔媽媽一個眼神。
崔媽媽會意,上前將徐媽媽攙了起來,請了安後,將她扶出了屋。
徐媽媽出了屋,都沒從驚嚇中醒過神,崔媽媽一聲輕笑將她深陷在恐懼中的神志拉了回來。
“徐姐姐不必害怕,夫人對自己人一向寬容。只要徐姐姐盡心照顧二小姐,夫人不會少了徐姐姐的好處的。”
崔媽媽指尖點了點她懷裡的錢袋,笑盈盈的說:“這裡面,五十兩銀子。不過是夫人平日,打發給下人的一些零頭。徐姐姐若是做得好,等姐姐上了年紀出了府,還能在這京城買一間三進三出的大宅子!屆時可是享盡齊人福!”
徐媽媽的心被崔媽媽的話動搖,臉上的恐懼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貪婪和驚喜。
崔媽媽將徐媽媽送走後,轉身回了房,撩開珠簾走進內室,躬身道:“夫人,已經將徐氏送走了。”
“事情辦了?”
“都是按夫人教的說的。徐氏貪財,馬上就信了。”崔媽媽的表情和之前在徐媽媽面前,親親熱熱的一口一個“徐姐姐”完全不同,提起徐媽媽,眼底帶着輕嘲和不屑。
張氏拿起銅盆裡的布巾擦了擦手,點點頭說:“不錯,記得盯着她。俞聽秋的事但凡有一句泄露,立刻解決了她!”
“是!老奴領命!”
頓了頓,張氏將布巾丟回銅盆之中,看向崔媽媽,“齊氏那邊,和府醫通過氣了嗎?”
“夫人放心,老爺將齊氏交給老夫人處置,老夫人下手一向狠絕,府醫一劑藥下去,齊氏有孕的消息絕不可能再有第三個人知道,屆時老奴買通人手直接將人下葬,斷不會給齊家機會。”
“一個小小庶女,就算是死了,齊家也不會追究,更何況因爲她得罪秦煥。”
崔媽媽殷勤的走上前,替張氏敲了敲大腿。
“還是夫人深謀遠慮,既讓二小姐和此事脫開了干係,又藉機、無聲無息的解決了齊氏腹中的孩子,還將那狼子野心的俞聽秋給除掉了,一箭三雕!夫人真是高!”
張氏長舒了一口氣,目光陰冷的落在屋中的角落,冷冷道:“不聽話的賤人,本夫人還險些讓她騙了過去。”
“沒想到平日裡對夫人畢恭畢敬的四小姐,竟然這麼多年,一直懷疑當年她親孃的死。竟然還想勾引大理寺丞之子,妄圖調查她孃的事,真真是癡人說夢。她能在俞府長到這個歲數,還要多虧夫人對她額外寬恕,沒想到她如此不知好歹!”
崔媽媽咬着牙惡狠狠的說道。
張氏攪了攪絹帕,笑容中帶着鄙夷和高高在上的輕蔑。
“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跟我玩扮豬吃虎,讓她和她娘一個死法,也算是給她執念多年的交代。”
張氏頓了頓,忽然又想到什麼:“對了,記得把她的死同大理寺丞府講明瞭。唉,都是我們聽秋沒福氣啊,眼看着還有半個月就要嫁過去了……呵!”
“她繡完的嫁衣,也一併送給大理寺丞府的那小子吧,就算是留個念想。”
張氏站起身,朝內室擺放的拔步牀走了過去。
崔媽媽跟上前放下帷裳,將擺在桌上的燭臺帶了下去,合上了廂房的門。
俞將軍府早早的沒了亮光。
反之國公府亮了一夜的燭火,威嚴莊重的硃紅大門前,硃色宮燈亮了整整一夜。
素來“陽盛陰衰”的定國公府,迎來了第一個碧玉年華的大小姐。
不出半個時辰,國公府內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們國公大人領了個年輕貌美的外甥女回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