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收到老夫人差人送來的帖子,魏氏很意外。舒咣玒児昨個兒去請安的時候,老東西還端着老大的架子不肯見,不過過了一晚上而已,怎麼突然轉了性了?
她直覺,老東西忽然邀了他們過去,不會有什麼好事兒。可是,人家畢竟是侯府的老夫人,親自下了帖子邀請,她一個小小的四品知府的夫人又怎好推拒?
雖然有些忐忑,魏氏還是笑着應了那跑腿的小廝,然後使人去吩咐了方佩錦和方佩琳好好梳妝打扮一番,與她一同前去安平侯府做客。
半個時辰後,兩姐妹相攜着到了魏氏的面前,方佩錦依舊是一身華麗,嬌豔的臉上洋溢着歡悅的表情,方佩琳則是一身淡雅,嬌美的臉上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卻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母親,今個兒咱們還是去侯府看大姐嗎?”方佩錦踟躕了一下,沒忍住好奇心,問。若是,她很期待能見一次侯爺。侯爺雖不似她想象中那般模樣俊美,卻也是儀表堂堂,更重要的是,那健碩的身板絕對不是她那個長得肥肥胖胖、大腹便便的父親可以比的。她要嫁給他,瘋狂的想。雖然昨個兒他拒了,但她並不氣餒,她長得可比他寵愛的那個姨娘美太多了,只要他能單獨的與她相處片刻,他一定會知道她的好珉。
魏氏擡眼冷冷看了她一眼,道:“是老夫人邀我們過去坐坐,說說話……”
方佩錦眼底劃過一抹淡淡的失落,有些急切的看着魏氏,問:“那從老夫人那兒離開後,咱們總還有工夫過去看看大姐的吧?”
她的那點小心思怎麼可能逃得過魏氏的眼睛嘞。
魏氏一看就知道她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對她用自個兒寶貝女兒做藉口很是不滿,臉黑沉沉的“嗯”了一聲,冷眼看着她,警告她:“今個兒過去你最好給我小心一點兒,要是出了什麼岔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這個丫頭自私,貪慕虛榮,其實本不是嫁去安平侯府的最好人選,可如今,她身邊就這麼兩個女兒拿得出手的,琳兒還另有用處,只得挑了她。不過,挑她也有挑她的好處,至少能拿捏得住,不怕她掀出什麼風浪來。
方佩錦悻悻然應了一聲“是”,面上看着挺沮喪,心裡頭卻早已笑開了花了。太好了,她又能見到他了。
方佩琳卻是心頭微微一動,原本沉靜如水的眼波中很快起了一絲波瀾。
“母親……”她看向魏氏,“昨個兒,咱們去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老夫人不還不願意相見的嗎?怎麼不過才一夜的工夫,就突然變了主意了?”
魏氏聽着,原本黑沉的臉上綻開一抹滿意的笑。雖然同樣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她對這個女兒卻是十分的滿意,她相信,以她沉靜的性子,聰明的腦袋和傾城的容顏,進了那裡,就算不能一步登天,只要能耐得住性子,徐徐圖之,照樣能魚躍龍門,鳳吟九天。
“這個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知道那老……夫人在打什麼主意。”她沉吟片刻說着,吩咐他們,“因此,待會兒見了她,你們兩個千萬要小心再小心,免得犯下什麼不能彌補的大錯,知道嗎?”
“是,母親……”
“那我們走吧……”
抵達京城後的第三天,他們再次進了安平侯府。
見到老夫人,母女三人都有些戰戰兢兢,畢竟還不清楚她葫蘆裡這是賣的什麼藥。
讓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老夫人滿臉笑眯眯的,剛一見上面就和藹可親的招呼:“親家母來啦,一路辛苦了,快快請坐吧……”
魏氏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忙道:“老夫人客氣了……”
老夫人起身迎過去,拉了她的手到羅漢牀上坐下:“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氣,就當在自己家好了。”
魏氏哼哼哈哈應了兩聲,不好拒絕,便與她一起在羅漢牀上坐下了,心裡頭卻依舊有些摸不着頭腦。這老東西到底想要幹什麼?
“素娘,上茶來。”老夫人吩咐了一聲,抱歉的看着魏氏,道,“昨個兒你來,我身子有些不適,沒見,你不會生氣吧?”
“當然不會。”魏氏忙搖頭,“老夫人既然身子不適,就實該安靜的好好歇息纔是,倒是我們打擾了,該我賠不是纔對。”
“這哪兒的話,你們千里迢迢從通州來京城,還沒來的及好好歇息就來拜訪,合該立時見一見纔是。都是我這身子……”老夫人頹然嘆了一聲,感激的拍拍魏氏的手,“你不計較就好。我知道,你向來是個柔善的。”
“哪裡,老夫人謬讚了。”魏氏謙虛的應了一聲。
兩人隨意聊了兩句,然後老夫人狀似無意看了一眼跟着魏氏侍立在牀邊的那花容月貌的姐妹倆,眼睛一亮,問魏氏:“這就是自小養在你名下的那對姐妹花?”
魏氏笑着點頭:“是……”
“果然好樣貌呢。”老夫人讚歎一聲,向他們招招手:“來,快過來讓我仔細瞧瞧。”
方佩錦心頭一喜,直接就要過去,卻被方佩琳一把扯住了袖子。
她不解的看看她,就見她幾不可見的向魏氏的方向努了努嘴。她背心一涼,這才猛然反應過來,詢問的看了魏氏一眼。
方佩琳也是同樣的舉動。
魏氏沒有發覺他們只見的小動作,心中滿意,點點頭應了。
兩姐妹這才往老夫人那邊靠了過去。
老夫人一手一個拉住,捏了捏他們滑膩的小手,一邊仔細打量他們,一邊咋舌讚歎:“真真是好容貌啊,連我這個老婆子看了都忍不住要心動了。”說着,她轉頭看看魏氏,問:“親家母,你這倆寶貝女兒可曾許了親了?”
魏氏心下一凜,不過一瞬的工夫,心中就生出幾分警惕來。
“還沒呢。”她面不改色的笑說:“他們還小,不急,我還想要多留他們兩年的。”
老夫人沉吟片刻,問:“都多大了?”
“這是錦兒,今年十四,二月的生辰,琳兒比錦兒小半年。”魏氏說。是整歲?”老夫人問。
“是……”魏氏點頭。
“那也虛十五了,不小了,該定親了。”老夫人說着,猶豫不決的看着魏氏,彷彿有什麼要講。
“是……”魏氏表面上看着波瀾不驚的應着,心裡頭已掀起了驚濤駭浪。她突然問這個做什麼?難道是想要給她的這兩個女兒說情?那怎麼可以?她早已做好了安排,豈容他人橫插一手。
她忐忑不安的開始琢磨,若是老夫人當真提出這樣的要求,她該怎麼拒絕。可左思右想,都想不出個滿意的主意。人家是侯府的老夫人,真要提出什麼親事來,讓她怎麼好拒?要是把人得罪了,豈不是更糟糕。
看着魏氏焦躁不安的模樣,老夫人心中好笑,面上卻擺出一副很是爲難的樣子,說:“親家母,有一樁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提……”
不知道該不該提,那就不要提好了。
魏氏在心中拼命叫囂着,極力不讓心中的情緒顯露到臉上,可惜說話時那嗓音卻還是沒能忍住,微微顫了顫:“哦?什、什麼事?老夫人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老夫人無奈的嘆了一聲,“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了,最近,瀚兒跟瘋魔了似的,把個低賤的商家女寵的無法無天的,勸了他無數次,他就是不肯聽了。”
魏氏眸光一黯,悻然點頭:“是,這事兒我聽說了……”
“如今,我每日都過的膽戰心驚的。”老夫人忽然微微紅了紅眼睛,撩帕擦了擦眼角,繼續道,“佩芸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我真怕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留下我的乖孫兒樺哥兒一個可怎麼是好啊……”
聽着她哀慼的微顫嗓音,魏氏只覺感同身受,唰的就落了淚,捂着心口直低呼:“我的兒,我可憐的兒啊……”
老夫人看在眼裡,心中暗喜,一邊擦着眼睛,一邊繼續賣力的演出:“雖然我一直盼着佩芸的身子能儘快的好起來,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佩芸真有個什麼,樺哥兒身邊沒了個貼身的人照顧可怎麼行。所以,今個兒見了你的兩個女兒,我就想着,能不能請親家母割愛,再嫁一個女兒來我們安平侯府,也好讓樺哥兒有個體貼的照顧。親家母說好不好?”
這下,不僅魏氏,就連一旁陪着掉眼淚的方佩錦方佩琳姐妹倆都驚得呆在那裡,忘了哭泣。
竟然有、有這等好事?就在他們費盡心機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延續兩家的姻親關係,老夫人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好,怎麼不好?
魏氏很想一口立刻就應下,不過,還好,她的理智還沒有因爲狂喜而消逝。聽佩芸說,這老東西可不是個省油的燈,還是個慣會裝蒜的,突然順着她的意思提出這麼個意見,怎麼看都覺着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的樣子。
遲疑了一下,她假裝有些爲難的道:“這……能行嗎?”
聽到老夫人的提議,方佩錦正歡喜雀躍着呢,忽然聽魏氏的意思好像要推了這事兒,不僅急了:“母親……”
方佩琳一看不好想拉,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不待方佩錦把話說話,魏氏便一眼狠狠瞪過去,低聲呵斥:“給我閉嘴,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
方佩錦委屈了垂了頭,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老夫人一邊的脣角幾不可見的翹了翹。
“行,怎麼不行,當然能行。”她保證說,“只要親家母你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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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不放心:“怕是侯爺不會輕易答應的。”
老夫人故意板了臉:“他敢不答應。婚姻大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我應了,就行了。他想要替那個小賤蹄子的分位,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魏氏雖然心動不已,卻始終不敢搭腔,一來,以她對如今安平侯府的瞭解,老夫人還想要專斷獨行怕是不可能了,二來,他們如今談着的這是她的寶貝女兒死了以後空出來的位子,讓她心裡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老夫人看出她心中的意思,動之以情道:“就算不爲以後想,親家母你也該爲佩芸的現在想想啊,如今佩芸的身邊可是連個可心的照顧的人都沒有。如果你這會兒再嫁個女兒進來,佩芸身邊也有個人照顧不是。”
經她這麼一說,魏氏心中原本還存着的忐忑瞬間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若是真能如老夫人所說成這好事,我自然也是心甘情願的。”她正色看着老夫人說,不管這老東西有什麼打算,她本來就是打算要送個人進來,若能得她助力自然再好不過,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錦兒那丫頭雖然自私,貪慕虛榮,可也不是傻的,又還是佩芸在,應該出不了什麼事。
老夫人見她應了,立刻喜不自勝:“你答應了?真是太好了。”這喜悅,是她發自內心的。想到那個小賤種那裡以後將會掀起的風波,她就樂呵。
“其實不瞞老夫人說,我也是早就生了這念頭的。”魏氏有些不好意思的衝老夫人笑笑,吐露實情道:“昨個兒過來看佩芸的時候還隱晦的跟侯爺提了提,侯爺並不願意……”
“哦?還有這事兒?”老夫人擺出一副很是意外的樣子,不過始終不以爲然,“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既應下了,就一定會幫你促成這樁事的。”
魏氏苦澀的笑笑:“就怕侯爺不甘願。”
“他有什麼不甘願?”老夫人慍怒的豎起了眉,“你這兩個女兒都是美人胚子,配他哪裡差了。”說着,她安撫起魏氏來,“你也別擔心,瀚兒那小子不過是一時被迷了心竅而已,等他見了你這兩個女兒,不被迷死纔怪……”
魏氏嘴角抽了抽:“其實昨個兒已經見過了,不過侯爺好像並沒有放在心上……”
“是嗎?”老夫人微微皺眉,沉思片刻,給她出主意道:“要不這樣吧,你把你這兩個女兒留在這裡住幾天,跟瀚兒相處一陣,他定能覺出他們的好的。”
“這樣……可以嗎?”魏氏有些擔心。我說可以就可以。”老夫人堅決說着,微微一笑,“正好,以後,也能讓他們常過來我這兒坐坐,給我這個老婆子解解悶。”
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魏氏自然再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了。
“那就一切都聽老夫人的了。”
她又在那裡與老夫人說了一會兒話,然後一起用了午飯,喝了茶,才告辭離開,帶着方佩錦和方佩琳去看方佩芸。
看到魏氏再次到來,方佩芸很是詫異:“娘?你怎麼又來了?”
魏氏只覺心酸,她可憐的女兒,明明是尊貴的侯夫人,卻連這麼點的消息都聽不到了。
“老夫人請了我過來坐坐?”她實話實說道。
“什麼?”方佩芸頓時一驚。
在一旁伺候的周嬤嬤也忍不住微微側目。
“那老……”方佩芸剛要脫口而出,忽然想到如今在身旁伺候的已不是張嬤嬤了,忙收了聲,冷冷看了周嬤嬤一眼,說,“好了,我這裡沒什麼事了,你忙別的去吧。”
“是……”周嬤嬤應了一聲,轉身退了出去。
方佩芸依舊不放心,吩咐方佩錦:“錦兒,你去門口守着,別讓人偷聽。”
方佩錦點點頭,守到了門口。
方佩芸這才安下心來,着急的一把抓了魏氏的手,問:“到底怎麼回事?娘你仔細說給我聽聽。”
魏氏點點頭,將老夫人說的每一句話都細細的複述給她聽,最後擔心問了一句:“芸兒,你說,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方佩芸不屑的冷哼一聲:“還能是什麼意思,老東西就看不慣我們這邊安生。不過正好,多了她這份助力,事情說不定真能成也不一定。”說着,她安慰魏氏,“沒事的,娘,她暫時傷不到這邊。既然她已經發了話了,就讓錦兒和琳兒留下來住兩日吧,就住我這兒……”
又半個時辰過去,魏氏獨自一人離開了。
魏氏剛一走,周嬤嬤就走出屋子,招手喚來一個小丫鬟,與她耳語幾句。
小丫鬟點點頭,很快轉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