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原領着九姑娘在同各府夫人說話,餘光突然瞄到長女正和趙家小姐接觸,似想到了什麼便輕聲與沈嘉蔓道:“和姑娘們玩去吧,讓你姐姐過來。”
沈嘉蔓原就不太願意陪着這些夫人,如此稱心即刻便轉身往沈嘉芫方向走去,和幾個同齡少女打過招呼,便將母親的話告知了長姐。
沈嘉芫就走到衆夫人身邊,屈膝對世子夫人喚了聲“母親”,再與諸夫人請安。
“許久沒見你們家小六了,如今可真是長成大姑娘了。”
說話的婦人年約四旬,嘴邊帶着淡淡的淺笑,眼珠子卻不停在少女身上打轉。
沈嘉芫識得她,這便是四嬸程氏的表姐,齊乾公府的夫人陸氏,她再次福了福身,“齊夫人謬讚了。”
“我家芫姐兒可是誇不得,大姐姐莫客氣。”
世子夫人一把拉過沈嘉芫,眼神似有意的瞥向那邊的小女兒,見她和趙怡相談甚歡的模樣,心中才微定。
趙家的老夫人不怎麼主事,對唯一的愛女,幾乎是言聽計從。
“大家都是親戚,這般外道做什麼?”
齊乾公夫人溫和笑着,居然就走到沈嘉芫身旁拉她的手,“跟蘿姐兒一道,喊我聲表姨。”語氣竟格外的熱情。
旁邊的四夫人程氏見着,便在心底揣測,自己這個表姐,脾氣素來就有些怪異,對誰都不冷不熱的,不成想今日是難得的好脾氣。
世子夫人亦打量的望着齊陸氏。
“表姨。”
論輩分,確實如此,沈嘉芫乖巧的喚了她。
齊夫人就側身,同旁邊的兒媳婦交代道:“阿韻。你沈妹妹跟咱們這些上年紀的人聚在一塊,自然是閒得煩悶,你陪她說說話。”
齊乾公府的世子夫人溫氏,出自侍郎府,說到底五月的喜宴。沈嘉芫亦是去了的。而先前。在慶安寺的時候亦曾見過她,只是沒有相處過。根本就不熟悉。
正當她覺得尷尬的時候,蔡氏卻突然握上了她的手,含笑同衆人道:“我家芫兒如今大了。以前不怎麼出來走動。現兒自是要和各家伯母、嬸孃熟悉熟悉,否則總呆在府裡,難免短了見識,就讓她留在這與咱們說說話。”轉過身子。慈愛的摸了摸沈嘉芫的頭。
旁人眼中,自然是良母苦心。
趙老夫人則讓人搬了個凳子過來。沈嘉芫方坐下,齊家的世子夫人亦挪到了她的旁邊。
“妹妹幾歲了?”
溫氏生得花容月貌,淺笑吟吟,聲音很是悅耳。
看着這個女子,沈嘉芫難免就想到方纔旁人議論她的話。聽說,齊夫人在府裡總責罵她,經常挑她的錯。
而論常理,剛進門的媳婦,婆媳關係必是和睦,且溫氏女賢惠名聲在外,原是無所挑剔的。不過就因她過門半年而無喜訊,所以成日得受齊陸氏嘮叨。
半年光景而已,且齊家的世子爺身患腿疾,素來行動就諸多不便。
子嗣之事,哪能急的?
外人都替她道不平,可人家齊乾公府的家事,誰又能插手?溫氏孃家在京中雖亦有頭有臉,可現任的侍郎夫人乃她的繼母,雖總傳母女和睦,和其中有多少真情,誰又知道?
沈嘉芫亦難免替她同情,見她這般熟稔自然,亦沒有陌生,“年關後便是十四。”
“哦……我比妹妹年長兩歲。”
溫氏總“妹妹、妹妹”的喊着,沈嘉芫也不好太見外,就喊了聲“姐姐”。熟知,對方卻是掩嘴笑了出來,“沈妹妹,你隨蘿兒喊母親爲表姨,怎的不肯喊我聲嫂子?”
“是我失言。”
溫氏的性子很開朗,說話亦隨意,臉上總掛着抹和善的笑意,絲毫看不到受婆婆壓制而生的委屈。
趙家的侍女不停傷着茶果。
“……你平時得空,和蘿妹妹多來我們府裡坐坐。”
聞她這等邀請,沈嘉芫不免轉頭覷了眼趙老夫人旁邊的齊陸氏。
“好。”
雖覺得奇怪,不過自不能拂了人家好意。
兩人才說着話呢,沈嘉芫就聽到有人喊他,循聲則見是九妹妹沈嘉蔓,她不解的問她何事。
沈嘉蔓則似突然就蹭到她面前,拽過她的胳膊就道:“趙姐姐說領我們先去梅園瞧花,還說有好看的枝讓咱們先選了,六姐一道過去吧?”
沈嘉芫已經被她拉起了身,旁邊溫氏亦站了起來,那旁總關注着兩個女兒動態的世子夫人就回絕道:“蔓姐兒,你姐姐不比你還小,哪還能那麼玩鬧?你與蘿姐兒和各家小姐隨趙姑娘過去就成,芫兒跟在母親這。”
往常赴宴,蔡氏總放任長女調皮,而讓幼女知書達理的跟在她旁邊,與各位夫人說話。
沈嘉蔓在外的名聲,素來比胞姐好。
但現在……如此安排,在場的夫人哪裡還會看不出?
沈家,怕是要替她們家的明珠張羅夫家的事了,所以才特地讓她留這。
感覺到衆人目光,沈嘉芫亦覺得臉熱。不過她雖能大致料到她們所想,可世子夫人的意思,怕不是真替自己打算?
她是想九妹妹,和趙怡多親近吧?
防止自己與趙家人太過有感情,而讓沈嘉蔓討她們歡心。微微深想,就能清楚,蔡氏不願自己和趙家往來,不是因爲看不上他們家門第,而是太過看得上,所以想將好處,留給九妹妹!
不由就響起,沈嘉蔓對安沐附的癡情。
“大家都去,姐姐也去嘛。”
自己都說了這樣的話,見小女兒還想拉着沈嘉芫過去,世子夫人難免就生了幾分惱意,趁着衆人不注意就朝她瞪了眼,輕斥道:“你道芫兒和你還一般年紀?她留在娘這,你自己過去。真有心就替你姐姐選兩枝,回去擺在她的屋子裡也好看,再說待會咱們都是要過去的。”
瞧沈嘉蔓還要開口,蔡氏的聲音更重了些,“當着這麼多長輩的面。你何時這樣不聽話了?”
沈嘉蔓。到底還是懼母的,便瞧了眼沈嘉芫就轉了身去。
“姑娘們都去。怎麼唯獨不讓你家小六跟着?”趙老夫人開口。
旁邊亦有婦人,覺得蔡氏嚴肅了些。
畢竟,去的行人中。還有她們的姑娘。均都是和沈家六姑娘年紀相仿。
沈嘉芫無意聽她們說話,不過端起旁邊的茶盞。
“妹妹可想去?”
聽溫氏相詢,沈嘉芫抿脣輕輕搖了搖頭,“我聽我母親的。”
“沈妹妹孝順。”
其實。不出這裡,於她來說。亦是好事。
對於趙沛言和這府裡的種種,她現在竟生了股濃烈的逃避之意。
舉高了茶盞,送到脣邊想飲的時候才發現,立面的茶水早就涼了。
她欲飲又止,廳裡隨侍的侍女就激靈的上前替她換茶。
當婢子重新捧了瓷盞遞過來的時候,原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沈嘉芫竟是沒有端住,失了手隨着瓷盞歪斜,茶水傾出,染溼了她的大片衣裳。
“呀,沈妹妹,可燙着沒,要緊不?”
那遞茶的侍女亦是驚了一跳,忙跪在了地上。
蔡氏亦圍了上去,當着衆人自是對沈嘉芫關懷備至的問這問那。
趙老夫人責怪侍女不會做事,讓管家領了下去。
茶盞裡的水是入喉的溫度,且不曾濺到她受傷,如今衣裳穿得又多,沒有被燙到分毫,偏是衣裳上站了污漬,有失德行。
趙老夫人便讓親近的媽媽帶她去趙怡的閨房換身衣裳,蔡氏吩咐人緊跟着仔細伺候。
溫氏見着齊陸氏眼神,便開口主動道:“我陪沈妹妹一道過去吧。”
她?
沈嘉芫不免覺得奇怪,怎的竟與自己這般熱情?
“阿韻,你就坐在芫姐兒身邊,身爲嫂子也不多注意些,是該好好給你沈妹妹陪個不是。”
齊乾公夫人這責怪,好生莫名其妙。
諸夫人滿是好笑的望着她,人家姑娘不當心,跟她們家兒媳婦有什麼關係?此時在外做客,因別人的事反不給自家人留面子,也就她齊陸氏能做得出這種事了。
有年輕的婦人,望着溫氏的眸中,已經難遮同情。
攤上這樣的婆婆,這還是頭年,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溫氏卻乖巧識體,點頭說是自己疏忽,竟然還真和沈嘉芫到了個歉。
這讓已經準備離開的沈嘉芫不免覺得步下沉重,忙解釋說和她無關,心贊這溫氏果真好脾氣。
“讓丫頭們跟着就成,齊少夫人不如就在這陪我個老婆子說說話吧。”趙老夫人出聲挽留。
偏是如她這般不計較的性子,才能和齊陸氏處的這般親密。
只是儘管沈延伯府尊榮,齊乾公府門第蕭條,可溫氏到底是齊家的世子夫人,居然因爲個和她絲毫無牽連的事,就給沈家姑娘道歉?
與婦人看着齊陸氏的眼神已經變了,這是在討好沈家那?
難道……
這種換衣裳的小事,沈嘉芫原是就不打算勞煩溫氏陪她,何況兩人也算是初識,哪裡有如此親密?
但在聽到趙老夫人的話後,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神色變了變,就有些猶豫。
那旁,齊陸氏就催促着自家兒媳婦快帶沈家姑娘過去。
蔡氏亦沒有反應,雖說交代了僕婦跟着,可多個齊家的少夫人陪着,更好。
她是不想沈嘉芫和趙家生出如何的牽扯出來的,但瞧趙老夫人有些爲難的臉色,就先與溫氏開了口,“那就麻煩你陪我家芫姐兒過去趟了,這孩子打小不仔細。”很憨笑的朝衆夫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