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區,方爾等林森去車庫停好車,又拉着他去逛菜市場。今天情緒波動有點大,她在電話裡面說的那幾句話好像是有些傷人,方爾心裡是知道的,所以就格外粘着他。
“阿森,你今天想吃什麼啊?”
林森被方爾故意發嗲的聲音弄得一陣雞皮疙瘩,渾身有些僵硬的側臉看她:“吃你。”
“……這個不行,太葷了,挑點素的吧。”
菜市場這個時間段根本沒什麼好菜,兩人反正閒着,又去了超市買了些食材。離開超市的時候,方爾從馬路內側繞着林森轉了一圈。
“幹什麼呢?”林森捏着她的手腕。
方爾忽的擡頭,眼角彎彎的看着他,特義正言辭的說:“我在環遊我的全世界啊。”
林森感覺心裡的某一角忽的塌陷了,被一個名字叫做方爾的小姑娘攻城略地的佔據了,朝着四肢百骸泛着暖意。
“心情怎麼這麼好?”林森捏了捏方爾手感依舊很好的臉,一手提着食材,一手拎着方爾,嘴角也微微翹了起來。
方爾扭頭看他:“有這麼明顯嗎?”她只是很簡單的想讓兩個人都快樂一點而已,既然有些事一定會來,她希望快快樂樂的去迎接。
林森沒有再說話,兩人牽着手,一個穩重,一個蹦蹦噠噠的往回走。
吃了飯,因爲格外累的緣故,方爾洗了澡就早早的上牀睡了。等林森洗完澡出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方爾露出來一張小小的臉,小小的身子縮在灰色的牀鋪裡面。
林森掀開被子躺了進去,把方爾摟進懷裡,接着微弱的壁燈一點一點的看着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在她額頭上印下了一個吻,又轉身關了壁燈,閉上眼睛緩緩睡了。
小姑娘的身子應該還有一週的時間就好利索了,到時候就是該她償還利息的時候了,林森在心裡幽幽的想着,手下捏了方爾的腰幾把,不敢太用力。看得到吃不到,這種痛苦也是沒幾個人能忍了。
方爾做了一個夢,一個似曾相識的夢。她不知道是夢到哪個階段的時候,自己腦海裡涌現出熟悉感的,告訴她這只是一個夢,方爾想醒過來,可是無論她怎麼掙扎,也無法從夢魘中掙脫出來。
夢裡面,她推開了一扇老舊的防盜門,門裡面是正在衝着媽媽揮耳光的男人,目光兇狠,她跑過去抱住媽媽,一個勁兒的哭,讓爸爸不要再打媽媽了,心裡卻咯噔的一下反應過來,原來那個男人是自己的父親。
畫面一轉,客廳裡只剩下她一個人在看電視,沙發上坐着那麼小小的一團,目不轉睛的看着電視裡面的湯姆貓和那隻永遠都吃不到嘴裡的老鼠,時不時的發出咯咯的笑,房門忽的被推開,是帶着渾身酒氣的父親,方爾感受到自己的腦海裡閃過一絲害怕,可那絲害怕在父親把她拎的腿上問她生日禮物想要什麼的時候消散了。
畫面再是一轉,是在公園裡。爸爸陪着她在玩盪鞦韆。再後來,是在一個院子裡面,她知道這是自己家樓下,有一顆很大很大的古榕樹,樹下面她坐在那裡,呆呆的看着三樓上的某個房門。
夢境至此,方爾忽的發現,夢裡面的一切都是灰色的,那種灰濛濛的像是黑白照一樣的灰色,她胸口忽然猛地一跳,眼前躥出來那張黑白的素描紙,噔的一下就醒了。
方爾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愣了好一會兒,心裡忽然感嘆,她就說那張素描紙看着眼熟,原是她早就在夢裡面見過那個場景,不不不,她不是做夢夢見了,而是真實的經歷過這一切,那畫上的人,根本就是她自己。
方爾動作有些遲緩的從牀上坐起來,下牀穿鞋,又去翻自己放在客廳的手提包,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都只抖,而那張素描紙她明明是塞在裡面了,可這一會兒她怎麼都找不到。她忽的有些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在真實的世界裡。
她太過急切的求證這一切,心裡慌慌的忽的聽見有人喊她,轉眼就看見倚在臥室門口的林森正看着她,客廳裡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一片大亮。
“林森,我的那張素描紙你看見了嗎,我放在手提包裡面的,也不知道怎麼就不見了,你看見了嗎?”
方爾的聲音帶着晦澀的乾啞,像是一個七旬老太的聲音,而不像是發自這具年輕的軀體。她看着林森的嘴皮子在動,可什麼都聽不清,只看見他轉身進了書房,不一會兒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張素白的紙。
方爾在看見這張紙的時候倏地站了起來,撲過去把紙搶了過來,而紙上面,就是她夢裡面的那個畫面,一個小姑娘坐在古榕樹下,擡着腦袋錶情頗爲悲傷的看着樓上。
明明畫面裡沒有那幢樓,明明畫裡面的小姑娘還是看不清臉,可方爾卻像是忽的通神了一般,她知道坐在那裡的那個人,就是自己,那個早被她遺棄的童年。
那些事情太久遠,久遠到她根本想不起來,卻在這個午夜夢迴的時候,全部涌現出來。她記得她的爸爸是一名人民教師,教的是數學,他總會給自己補習功課,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開始喝酒了,每次喝酒就會打媽媽……可她還是想不起那張臉,她父親的那張臉。
“爾爾?”林森推搡了方爾一下,眼裡帶着焦急。天知道剛剛她從自己手裡搶走那張畫的時候就像是魔怔了似的。
林森的睡眠一直都很淺,他在方爾起牀的時候就醒了,以爲她是要喝水,準備開燈卻發現她默不作聲的朝着門外走,叫她她也不答應。他最開始,是以爲方爾夢遊了,心裡又有些慌,情不自禁的叫了她一聲。
她擡起頭來眼眶紅紅的,看起來格外滲人,張口就問他那張素描,聲音粗的像是被磨砂紙打磨過得一般。林森昨晚趁着方爾做飯的時候,研究了一下那張素描,就放在了書房裡,哪裡能知道她會半夜起來找。
把素描紙搶了過去,嘴裡唸唸有詞的再說這些什麼,叫她很多聲也跟聽不見似的。終於反應過來,擡起頭也是懵懵懂懂的表情,一副神遊的狀態。
林森接了一杯水遞給她,伸手要去拿她手裡的紙,方爾卻緊緊捏着不放手,林森沒辦法,只能由着她,給她餵了水,還沒來得及問她發生了什麼,方爾直接丟下杯子回了臥室,躺在牀上又睡着了,手裡還緊緊捏着那張畫紙。
林森是完全懵的,方爾是真的在夢遊嗎,以前也沒見過她又夢遊的症狀。好不容易方爾熟睡了,林森把那張紙從她手裡拿了下來,接着燈光打量,他忽的發現,畫上面的那個人……和方爾有些相似。
……
方爾第二天一大早醒來的時候,林森還躺在牀上,眼窩下有深深的黑眼圈。
她不由探頭看了眼時間,七點半了,林森往常早就醒了,哪裡還有這種睡懶覺的時候,她心裡不覺得有些驚奇,撿了一根頭髮絲去撓他鼻子,見他縮鼻子的時候便捂着嘴偷笑。
林森一睜開有些痠痛的眼睛,便看見了方爾那張帶着笑意的臉,猛地就醒了,嚇醒的。他盯着方爾看了半晌,又拿手捏了捏鼻樑,才緩緩吐出來一口氣。
“怎麼了,做噩夢了?”方爾拿手撐着下巴,晃着腿。
林森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還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嗎?”
“昨晚?”方爾幽幽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變了變,“昨晚你趁我睡着做什麼了?”
“……我是說,你還記得你自己昨晚做了些什麼嗎?”
方爾覺得莫名其妙,“昨晚你洗澡的時候我就睡着了,我能做什麼?”今天的林森看起來很奇怪啊,更何況眼窩下面那麼嚴重的黑眼圈,難道是她昨晚睡覺的時候把他給踢下牀了?她不是很久很久都沒有做過這種事了嗎?
“你真不記得了?”
方爾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有話能不能直說,憋着憋着的你不覺得難受嗎?”
林森又定定的看了她兩眼,方爾都快要被他看出來雞皮疙瘩了,林森忽的轉身在牀頭櫃上拿了一樣東西,遞給她。
方爾定睛一看,不是那張素描紙嗎,她不是裝在包包裡面的嗎?林森是什麼時候拿出來的?這麼喜歡這幅畫?
她伸手接了過來,嘴角還帶着一絲喜意,可很快,那一抹笑被收斂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方爾逐漸嚴肅起來的神色。
她看着上面的那個小人,又看了看林森,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問:“這不是夢?”
林森搖了搖頭,“不是,昨晚你確實是醒了,我以爲你是夢遊,現在看來並不是做夢,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方爾支支吾吾一時半會兒說不清,只是盯着那張畫紙,反反覆覆的重複一句話:“原來是真的啊,原來是真的啊……”
“究竟怎麼了?”林森抓住方爾的肩膀,想要她鎮定一點。天知道他一個一米八幾的漢子,昨晚三更半夜的被方爾嚇得失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