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方爾側身倚在了玄關處的牆壁上,深吸了一口氣,看起來有一絲的疲憊,她看了方媽媽一眼,又閉上了眼睛,不在乎屋內的劍拔弩張,微微張了張嘴。
“說吧,什麼時候的事兒。”
方媽媽張了張嘴又合上,看了一眼屋內震怒的人,緩緩垂下頭。有什麼東西在方爾心裡碎開來,噗嗤的一聲響。要是不管不顧,她還真想說一句:要是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你就留在這裡吧。可是那個人終究是她的媽媽,而那個十惡不赦的人也一直盯着她爸爸的名分。
方爾幾不可聞的嘆了聲氣,又低低笑了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方爾忍不住就要這麼走了的時候,她聽見方媽媽細細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從那麼一絲罅隙裡灌進來的風吹到了,方媽媽的聲音有些顫慄。
“我們……當年……沒有離婚。”
這句話連貫起來,在方爾腦子裡反反覆覆了好幾次,她才明白其中的意思,而在這途中,她臉上的表情越發的淡了,看着方媽媽的表情就跟看着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似的,握着行李箱拉桿的手慢慢收緊。
方爾咬了咬脣,定定的看着方媽媽的頭頂,像是要看出來一朵花。
“沒有離婚?”話一出口,聽見自己的聲音方爾都愣了下,那乾澀的像是在乾涸的沙漠裡待了一整天的嗓音,能摁着人的咽喉一刀一刀的鋸。
那些她認知了那麼多年的事,那些她早在心中認識了無數年的事實一瞬間被推翻,方爾恨不得捏自己一下,好確認這是在做夢。
“沒離婚?”方爾眨巴了一眼睛,兩大顆眼淚順着臉頰滑了下來,“騙人的吧?”
如果沒有離婚,那她當初被人編了大有四嘲笑沒爸爸算什麼?如果沒有離婚,那方龍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面逍遙算什麼?如果沒有離婚,那她們這些年受的苦算什麼!
方爾眼眶一下久紅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方媽媽,又轉眼去看方龍,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這些年受的委屈,這些年感受的人間淡薄,那些情緒似乎一瞬間涌向心頭,砸的她眼花繚亂。
可這個時候,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說一句話。
方爾又看了看方龍,轉眼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擡不起頭的方媽媽,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喉嚨裡傳出來。
“好、好、好!”
放在靠門那一邊的手早就被冷風吹得沒了知覺,方爾擡手猛地打開門,不小心在牆壁上磕碰了一下,疼的鑽心,可她一時間卻不知道是手疼,還是心裡真的疼。她覺得自己當了二十多年的笑話。
北風呼呼的打在她的臉上,那些還沒有乾涸的淚水像是要被這風颳得在臉上結成冷硬的冰來。方爾吸了吸鼻子,走出去一段距離到底還是忍不住回頭,可事實再一次扇了一巴掌在她臉上。
身後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方爾臉上的淚水再次兇猛的留下,好像她從今以後都變得孑然一生了似的。
方爾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邊偶爾有汽車飛馳而過,甚至還有人衝着她吹口哨,可這一切都被方爾屏蔽在了外面,她的世界裡只有一個自己。
走的實在累了,方爾掏出來手機,指尖滑過林森的名字,最後還是往下面翻。她現在不想把自己這一面放在林森面前,就當是她最後一點的驕傲吧。
方爾目光定定的看了手機上面那個名字好久,露露現在……估計也不願意接受她吧?手一滑,方爾看見了金元茹的名字,她不過猶豫了一瞬,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起來,方爾耐心的等着,直到電話那邊傳來稍微帶着鼻音的聲音。
“喂?”
“我是方爾。”
金元茹把腦袋上的被子推開了些,看了一眼手機上面的來電提示,腦子一時間有些混沌,模模糊糊的問出來一句:“怎麼了?”
“你現在方便來接我嗎?”
金元茹又愣了一會兒,方爾沒聽到回答,意料之中的翹了翹嘴角:“不好意思打擾了。”她說着就要掛電話,卻被電話那端的人叫住。
金元茹的聲音已經清明瞭幾分,她從牀上坐了起來,伸手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你這是怎麼了啊?”
“沒怎麼。”
金元茹聽她的意思又要掛電話,連忙把人叫住,“誒誒誒,別,把地址告訴我,我馬上過來。”
方爾若有似無的聽見她說了句“……小祖宗”,沒心情的翹了下嘴角,“我待會兒給你定位過來。”
說完,她便乾脆了斷的掛斷了電話,金元茹已經完全的沒有睡意了,她掀開被子隨便套了件外套裹在身上,隨便洗漱了一下便出了門,打開門的瞬間被冷空氣給凍得哆嗦了一下,嘴裡罵罵咧咧的埋怨:“這傢伙沒事吧?”
方爾說要給金元茹定位倒不是因爲她怕金元茹找不到她的位置,而是她實在不知道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
過了快半個小時,一輛車在方爾身邊停了下來,然後是降下的車窗,伴隨着金元茹的聲音。
“我說你在這荒郊野外的幹嘛呢?”她的話在看到方爾一臉憔悴之後喲羞惡說不出話來,金元茹囁嚅着嘴脣,終究是什麼都jin'yaun'ru沒有說,任勞任怨的下來拎了方爾的行李丟在後備箱裡面,又催着她趕緊進車廂裡面。
方爾的視線在金元茹的腳上停留了一會兒又很快移開,抿了抿脣,她腳上穿的是拖鞋,她剛剛打電話的時候她還在睡覺,顯然是急急忙忙出來的,方爾心裡一時間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在認識金元茹哪一天的時候,她是怎麼都不會想到有今天的。
所以啊,“人還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啊。”
正在轉彎的金元茹聞言抽空看了她一眼,問道:“怎麼奇怪了?”
方爾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那個笑容慘淡的讓人有些忍不住撇過頭。金元茹也不例外,她心裡一澀,想起剛剛摸到方爾手的時候冷的跟冰塊似的,又把溫度調高了些。
回去的路上要比來的時候慢一些,因爲金元茹當時聽見方爾的聲音生怕她做出來什麼傻事,連連闖了兩個紅燈,回去的時候自然就放鬆了些。
一路無話。金元茹看方爾的臉色一時間也不好插話,到了家,她幫着把行李拎上去,進門的時候給方爾遞了拖鞋。
“我家裡面就我一個人,有些亂。”
方爾點了點頭,倒是沒說什麼。金元茹接到她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傍晚了,這一會兒天空已經慢慢黑了下來。
“我想洗個澡。”方爾說。
金元茹立馬引路,帶着方爾進了浴室,又把她行李箱放在了臥室裡面才蹬掉了腳上的拖鞋重新癱在了牀上,因爲太舒服從喉嚨裡面哼出來一個音。
昨天晚上嗨通宵,她一直睡到方爾的電話打過來。金元茹又在牀上暈了一會兒便起身,摸了摸肚子,找了手機打電話叫外賣。
方爾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正好金元茹把外賣擺好在餐桌上,連忙把人招呼過來:“你還沒有吃飯吧?過來一起,我點了兩份。”
方爾也確實是餓了,手上捏了一張毛巾就往這邊走了過來,一邊擦着頭髮上的水一邊坐下來,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氣好了很多,臉色也紅潤了些。
金元茹吃了好幾口飯,眼神頻頻往方爾身上轉,見她情緒真的穩定下來了纔開口,用一種漫不盡心的口氣:“怎麼了?失戀啦?”
方爾斜着眼看金元茹:“你就這麼想我分手?”
聽出其中戲謔的意味,金元茹抿了抿脣露出來一個算得上是靦腆的笑容:“當然了,你和林森分手了我纔有機會啊。”
“想得美。”方爾戳着碗裡面的米飯,丟給金元茹一個白眼。
金元茹心裡繃着的那根弦這纔鬆下來,不由地開始感慨當初教她在這種情況下簡直太明智了,不過要是真的碰上分手這種事了,唔……這估計是一道送命題。
兩人吃完了東西,金元茹不敢讓方爾動,自己把東西收拾起來丟了垃圾,回臥室的正好方爾在拿自己的行李箱,看到金元茹,方爾說道:“我今天晚上會在你這裡留一晚上,有客房嗎?”
金元茹想了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客房是有得,但是沒有牀。”
“……你確定沒有牀的客房能叫客房?”方爾笑着搖了搖頭,“那就借你的沙發一晚吧。”反正她是不好意思說要睡在人家臥室裡面,也沒有過這個想法。她只是覺得有些累,在這裡修復了一晚,明天就回家,回林森的公寓。
金元茹撇了撇嘴:“你要是不介意就和我一起睡唄,反正我牀蠻大的。”
方爾笑着打趣:“我還是有點介意的。”
金元茹拿眼睛瞪她。不過到底是氣氛不對,兩人沒有鬧騰幾句,金元茹又折騰着說她晚上還有局什麼的,問方爾要不要去。
“我不去,你去吧。”
方爾手裡拿着遙控板,淡淡的搖頭。金元茹看着嘖嘖稱奇:“我現在看着你就跟看着一個遲暮的老人似的。”
方爾沒理她。金元茹到底也沒走,在方爾身邊躺下,翻來覆去翻來覆去,最後一雙眼眸亮晶晶的看着她:“你就真的不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