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帛沒有回宮,而是去了白承澤在京都秘密置下的一處藥輔。
藥輔後面的宅院不大,不過從這宅院一處不顯眼的亂石堆裡的暗門轉過去裡面就到了隔壁美倫美煥的那座聞名京都的成記後院。
正值初夏時分,後院荷花池的荷葉密密集集地一層層挨擠在一起連成高低一片起伏的曲線,含苞的花苞小露嬌豔,羞澀地挺立在幽暗的月色中若隱若現。
院中看似空無一人實際上卻是暗哨遍佈,不過這些人看見來人是白承澤便都自覺地沒有過來阻攔和打擾。
看着這空蕩蕩的院落,玄帛輕聲低嘆,她現在一定在傷心難過吧?
“主上”白桎從院子的前方急匆匆地走來,顯然玄帛突然離宮讓他找得很是焦急。
玄帛見白桎神色有些不好便知道他辦的事情不太順利,停住了腳步等他走到根前才問:“這次又有搶先一步了?”
“不是”白桎欲言雙止,既使在這樣的黑夜裡白桎的臉色看起來也非常難看,一向處事十分沉穩的人現在呼吸竟然有些紊亂,而且不是因爲受傷,似乎是受到了驚嚇。
玄帛想不到什麼事能讓白桎這樣,立刻意識到事情的非同尋常沉聲問道:“是不是和尹雲有關?”
“不是……”
白桎彷彿極爲艱難地嚥了幾口唾沫才緩緩道:“屬下解決了喬嬪怕被人發現,便打算從冷宮繞道返回宣龍殿。誰知路過廢棄的章華宮時,屬下發現本該孤度餘生的五皇子妃竟然有了身孕,並且十分顯懷,看起來大概有了六七個月。屬下本以爲是宮裡其他什麼人的作爲,便一時好奇誰有那麼大膽子,藏在遠處的一棵高樹上察看,誰知……誰知道……”
“五……哥!”玄帛冷酷的眼眸危險地眯起,語氣冷厲得彷彿地獄嗜殺的修羅:“是不是?”
白桎心底一陣發顫,發抖似地輕輕點頭。他現在也處於極度震驚之中,想不明白一個本來應該死了的人怎麼會活生生的出現在冷宮裡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而且還快要當爹了!
玄帛渾身不自覺地散發出一股濃烈蕭寒的氣息,嘴脣的顏色和臉色一樣蒼白,雙拳握得緊緊的,連指甲埋進了手心的肉裡都不知道。
五皇子玄柯是他最強勁、最狡猾,也是最狠辣的一個對手,在玄帛還遇到蕊雲初沒打算奪取皇位的時候,玄柯就曾多次對他這個無所求的弟弟痛下殺手。他們一共十九個兄弟,十四個姐妹,算起來死在玄柯手裡的遠遠比死在玄帛手裡的多得多。所以玄帛奪位之時第一個殺的就是玄柯,而且是親手殺的他!
當初玄帛殺玄柯的時候他就覺得很奇怪,爲什麼一向驕傲的五哥竟然那麼平靜的就讓他殺了。事後他去埋玄柯的首級時,甚至發現那個人頭似乎在冷冷的笑,那是一種極爲諷刺的嘲笑。
現在玄帛明白了;
原來,玄柯他根本就沒有死,當年他殺的不過是一個玄柯的一個死士!
“好、很好”玄帛心底的舊傷彷彿被玄柯的重現再次撕裂,醜陋而驚心的傷口汩汩地淌着血,提醒着他腳下踏着的,是衆叛親離、手足相殘的路:“我的好五哥,你真是我的好皇兄!”
白桎明顯看見玄帛垂在袖中的手指在微微發抖,心疼而又擔心地問:“主上,他能在宮潛伏這麼久而不被人發現可見他的謀算之深,暗地裡已經做了不少嚴密部署。幸好這次被屬下無意撞破,發現了他的秘密。屬下即刻調派人手,立刻將這個隱患剷除吧?”
“不”玄帛脣角勾起一絲殘酷的笑,陰狠地說:“這是上天給朕一解心頭之恨的機會,朕絕不能便宜了他!”
白桎微訝,這是玄帛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稱“朕”,可見他對玄柯有多大的仇恨。
玄帛笑得冷酷而邪妄,轉頭對白桎說:“舅舅,你還記得我皇娘當初是怎麼被他們母子逼死的吧?他們母子欠我的,我皇娘所受過的苦,我要一樣一樣的向他討回來!”
“帛兒……”
白桎眼圈微紅,玄帛這一聲舅舅叫得他心發酸。這個孩子,這個只有五歲就失去了孃親一直倍受迫害的孩子有多久沒
有打開心門叫過他舅舅了?他知道玄帛不是不想叫他一聲舅舅,而是玄帛怕一旦暴露了他的身份就會給他帶來滅頂之災。世人永遠無法想象看似光鮮亮麗的皇宮裡頭,那鬥爭是怎樣的陰冷無情、鮮血淋漓。
“這個仇,帛兒和舅舅一起去報,親手!”玄帛依賴而信任地對白桎一笑,就像三歲時皇娘第一次將他拉到白桎面前,柔聲告訴他說:“帛兒,這是舅舅,來,叫舅舅。”
白桎縱是七尺大漢也忍不住哽咽,緊握玄帛抻過來手堅定地說:“好!舅舅和帛兒一起報仇!”
天上的月光好昏暗啊,如鉤的月亮刻薄得就像一絲毛髮,彷彿夜風再吹吹它就會隨風消散,永遠不再出現。
可是玄帛知道,無論今晚的月色多麼暗淡、多麼淺薄,只要天空不被烏雲遮住明天它依舊會出現。而且會越來越豐盈圓滿,越來越令人的心生惆悵。
“她的事……”玄帛憂傷地看着右相府的方向喃喃說:“要緩一緩了。”
白桎一直暗中跟在玄帛身邊,他自然知道玄帛說的“她”是誰:“難道你今晚出宮就是爲了這件事嗎?”
“嗯”玄帛承認:“本來不想再等的,可是現在宮裡舊患未除又多出一個玄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玄柯的手段,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她放在玄柯的眼皮子底下。如果我早知道玄柯還潛在宮裡,我根本就不會召她進宮!”
“主上懷疑尹雲身上的毒是玄柯動的手腳?”白桎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那種毒不是隻有從晉安寺救來的玄帛纔有嗎?他還以爲尹雲初身上的毒是玄帛爲了日後方便控制風含影而下的。
白玄微微掀脣:“難道你以爲我說我求來的藥被人偷走是假的嗎?我越來越覺得,之前的蕊雲初只不過是上天讓我注意這天下有那樣一副容貌,而尹雲初纔是上天按排在我生命裡的桎梏。我想我永遠都做不到像對蕊雲初那樣對她,就算要她死,我也會陪着……”
白桎震驚,他真的沒想到玄帛對尹雲初的心已經癡迷到這個地步了:“主上……!”
(本章完)